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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Chapter 40



    郑敏仪出身名门,仔细算起来的话比温家还显赫几分。祖母是英国人,家族有贵族血统,祖父从福建迁居香港,到她这一辈混血已经不大明显,只细看瞳孔不是纯黑色——但亚洲人也有很多不是纯黑色的啦,不稀奇。

    家中世代为官,出过不少政界要员以及资深学者。直到父亲这一辈才开始从商,发家史不好详说,只可惜命中无子,原配难产而死,直到去世都没再续弦,更不必说什么二太三太。

    任谁都要赞一句好痴情。

    因为只有这一位独女,从小又没了母亲,不论哪位长辈都对她百般疼爱。于是乎:

    十八岁揸摩托车、逃课打桌球、牌九博彩样样精通,不折不扣的一位飞女。

    十九岁与古惑仔坠入爱河、未婚先孕,私奔、被抓、反抗、誓死不愿落仔,父亲终究拗不过她,无奈退让。

    结果她二十年不嫁,活生生熬死自己父亲,同年与事业初有成就的唐协亭注册登记。

    唐允带着苏绮已经离开别墅,听得到车子渐渐远去的声音,唐郑敏仪坐在客厅里,手指无意识抠弄茶杯,想到前尘往事。

    六年前——1993已过,或者应该说七年前,1987年尾,弘隽成立,势如破竹。

    外表看起来是温至臻扶持社团大佬这位门外汉做生意,唐协亭或许还靠了太太那边的势力,只有她自己知道,他没有。

    解决好手头的烦心事,唐协亭带钻戒上门求婚,彼时郑父去世不到一年,家里还挂着遗像,她在自己Daddy面前大方接受求婚。

    他说:“敏仪,我这一辈子从遇到你之后就只有你一个女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我爱你到死,绝不会骗你瞒你负你,嫁给我。”

    她早已经过了愤世嫉俗的叛逆期,更关注自己在意的问题:“弘社黑色交易你几时彻底放下?”

    实际上心知肚明,苏家的船路唐协亭也有瓜分到手,从此更方便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哪里能说放就放。

    可唐协亭给她承诺,信誓旦旦,“如今万事刚刚起步,我需要靠这些积累资金,只要弘隽有朝一日独立,货绝不会再走。”

    他讲,她信。

    后来的岁月没有想象中那样融洽,迟来了二十年的婚姻如同空中楼阁,缺乏一步步打磨出来的基础。庆幸唯一的仔已经长大,否则还要面临教育失败的挫折案例,麻烦太多。

    年轻时性格相近相吸好像如遇真情,凭借着所谓的那份爱支撑数年,每次争吵过后满腔疲累。

    唐协亭从楼梯上走下来,客厅顶部悬挂的奢靡吊灯已经关闭,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暗黄的光。

    “敏仪?”

    唐太瞬间错愕,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杯子里的茶也已经凉透,背后覆上一层披肩,随手拢了拢。

    夫妻两人一只手相执,唐郑敏仪说:“如今阿允帮衬你,轻松许多吧。”

    唐协亭口是心非:“他几时能正经穿衣准时上班,我才彻底轻松。”

    唐太淡笑,“最近事多,你好辛苦。”

    唐协亭凑过去揽她,“我见你晚饭没吃多少,又咽痛了?吃没吃药?”

    “没有。”眼神略微闪烁,她幽幽地问:“月末回内地,要安排的事太多,弘社有没有问题?”

    唐协亭的表情看不出破绽,“没有,你不要胡乱忧心,记住事事有我。”

    唐太被他搂到怀里,男人的手在肩头拍了两下,厚重,又带着安抚。

    “二月九号是除夕,应承过你毒品交易会减少,这一批就免了。让肥番去接弘隽的货也是因为码头人员杂乱,如今弘社都低调做事赚钞票,还有最后一年,就一年,敏仪。”

    她埋在唐协亭肩头,品他这一段话,脸色微沉。

    她管理郑氏多年,自然懂得生意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她甚至可以给他找一千个必须走这批货的理由——受人所托、推拒不掉人情、达成合作的筹码,等等……

    可是不行,到底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不诚实,他在瞒她。

    “肥番?”

    “上次他做错事,我冷他许久,下午来公司找我,主动想揽这份差事。接批货而已,只是日子特殊些,他愿意做便给他一个赎罪机会。”

    唐太沉默许久,想到苏绮几个小时前讲给她的“天雷无妄卦”,迟迟没回应唐协亭。

    唐协亭摸了摸她的头,语气疑惑地同她确定,“怎么了?”

    “没事。”瞬间作出决定,“那就让他去吧。”

    两人一起上楼,唐协亭还问:“你说找人算卦,算得如何?”

    唐太语气淡漠,“今早去阿允那里,多讲了几句便忘记了。”

    “不必算了,不如给阿允卜姻缘,他已经二十七。”

    说到唐允便轻松许多,“我如今只盼阿绮能怀个仔。”

    “阿绮?她不可以。”

    ……

    唐允一回到住处就脱衣,苏绮跟在他身后仿佛菲佣,捡起落一地的衫,语气恼火。

    “你能不能收敛些?”

    人已经进了浴室,声音缥缈,“帮我把文件放到书房。”

    苏绮心里一沉,“我没有拿你文件。”

    水声突然停止,他探头问道:“回来我开的车,你没拿?”

    “或许落在车子里,你冲过凉下去取。”

    她故意这样讲,仿佛不想给自己揽事,还坐在沙发前打开电视,随意换到翡翠台,如今正是黄金时段。

    唐允皱眉,“你现在去取,很重要。”

    手机的遥控器丢掉,苏绮扭头剜他,“你能不能记性好一点?”

    “Sorry啊Madam,下次一定注意,床上补偿你。”

    “收声。”

    苏绮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件他的外套披上,关门下楼,唐允简单冲过就结束,系上浴袍走到窗边,点一支烟,等那个慢腾腾踱步的人出现在视线范围。

    他刚刚把车停在了路边,苏绮走到驾驶位打开车门,大半个身子探入车内,一眼看到掉在脚垫上的文件袋,伸手捡了起来。

    几秒钟的功夫,她坐上车,文件随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唐允便在楼上看到:车子启动,缓缓开向远处车库。

    ……

    苏绮进门后随手把文件放在一边,脱掉外套挂好,客厅里不见人影,只有电视机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播,朱元璋登基后杀功臣、灭明教,留下龙凤宝剑引发出一系列蝴蝶效应。

    “凤儿,叶家的仇,能不能清算全靠你了……”

    苏绮瞟到书房的门半开,踩着拖鞋走过去,“你在书房?”

    唐允应声,“嗯,进来。”

    他坐在桌前吸烟,苏绮神色如常,伸手递过文件就打算离开,唐允却没接。

    “怎么这么久?”

    苏绮心里一顿,“什么意思?”

    “我问你怎么下去这么久。”

    她脸色微沉,“我把车子开进车库。”

    他嫌车库太远,总是随便停在路边,苏绮开过去再走回来,肯定要花费一些时间。

    唐允说:“阿妈讲你明天陪她去福利院做慈善,不开车?”

    那辆车是苏绮今早亲自开出来的,不存在她不钟意的可能。

    苏绮冷笑一声,“当然要开车,你可不可以直接讲什么意思。”

    唐允歪头笑笑,那样子邪气又单纯,头发留适宜的长度,抛开浴袍衣着,讲他是书院出来的学生仔也不为过。

    “我随便问而已,你急什么?”

    她果真生气,把文件袋丢到桌子上,转身就走。唐允慢悠悠起身跟上,在沙发旁把人扯住,抱在一起栽到沙发里。

    他手臂用力,把挣扎的人束缚住,苏绮坐在他腿上,两人凑得很近很近。

    她胸前起伏喘着粗气,放弃再抵抗,声音很大,“你怀疑我!”

    唐允挑眉,搂在她腰间的手又缩紧几分,苏绮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自己看电视机好不好?我刚刚看到提示通告,讲今夜有阵雨,那部车前几天刚洗过……”

    唐允抬头,一眼就看到下面滚动过去一条信息,错过开头,只看见“局部地区阵雨,请大家注意防范”。

    手臂略微放松,这下轮到他骑虎难下,苏绮起身就要走,又被他拉回来抱住。

    她胡乱挥手打他,“你滚开啊,分手,我立刻就回庙街。”

    唐允心里的感觉难以形容,先是放松,又有惊喜,随后略微带了些慌张,又不禁不耐——他哪里会哄女人。

    “你如今是做最久的阿嫂,分手?”

    “你当我钟意?欢迎你随时换下一位替换我。”

    “不要讲气话,我下次不问了。”

    “还有下次?放开我啊,神经病。”

    他埋在她颈间衣领处胡乱地亲,又摸她长发,手法尽量温柔,“别再闹了。”

    苏绮叹气,停止挣扎,“放手,我该吃药。”

    唐太下午见私人医生,又给她带了调理中药,实际上家里还剩好多堆在冰箱里,喝不完。

    “我帮你去温药,小心动怒伤身啊,阿嫂。”

    苏绮白他一眼,唐允大步走进厨房,她则拿了茶几上香烟与打火机游到窗前。

    烟夹在唇间,刚要用打火机点火,苏绮一抬眼就扫到玻璃上的水渍,高度高过她头顶。

    每天都有唐家的菲佣过来打扫,这片水渍不可能是过去残留,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她又瞥到脚底下的一抹烟灰,内心好像瞬间恍然。

    唐允刚刚一定就站在这里,一定在盯着她。

    恍然后变得后怕,幸好她刚刚没有拿到文件就打开看,幸好,幸好。

    伸手拿掉嘴里的烟,平复着心跳回到沙发里,唐允端着一碗颜色深沉的汤药走近。

    “冰箱里怎么积了那么多袋子,你没有按时吃还是医生拿过量?”

    苏绮双手端着碗,闻到味道就皱眉,“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