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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番外:平行線(一)

    

平行世界番外:平行線(一)



    孫淼在圖書館泡了兩周,除了回宿舍睡個覺或是出去吃個飯,基本都在同一個位置上,椅子的軟枕都坐得她屁股的模樣。

    四年前她考得很好,要入A大綽綽有餘,在原來的城市不必住校,能省一筆不小的費用。最後填志願時她又到A大走了一轉,這邊說不上什麼名校,但倚山傍水,春天開滿櫻花,有一片人工湖,霧氣殷然,像在仙境一樣。

    她很喜歡這裡,從初中第一次來參觀就決定要讀這間大學,但她最後還是決定獨自去B市。

    十八歲的孫淼,出生以來還未試過離開父母超過三天,一生活在安全區中。她選了一間大有名氣的大學。所有人都說她出息了,但那裡沒有櫻花,沒有湖水,只有良莠不齊的人工草地,還有種在大門口四季如一的假花。宿舍離火車站很近,日日夜夜轟隆轟隆。

    她不喜歡這裡。

    但這句話她對任何人都說不出口,別人會以為她在裝模作樣、挑三揀四,在高級餐廳記掛速食麵條。

    她不喜歡這裡。

    蔣一乎離開之後,她有點不習慣,突然有了大把的時間,怎麼學習都用不完。她又變回了本來的孫淼,每日起床、上課、下課、學習、睡覺,又起床。

    她以為在B市會好一點,但她不喜歡這裡,每次放假就急不及待回家,所有的朋友都是點頭之交。

    她早早找好了回家的工作,做畢業論文時份外投入,她要回去了。

    論文她寫的是當代散文研究,和同系一個女同學題材相近,便一起在圖書館奮鬥,上洗手間、吃飯都有人幫忙看著電腦財物。

    她盯屏幕盯到眼睛發澀,趴下來枕著手臂休息,坐對面的女同學叫她:「孫淼,我先去吃飯,電腦放這。」

    她嗯了一聲,沒有抬頭,聽到椅子移動的聲音,昏昏沉沉。

    圖書館的建築物有點年紀,隔音做得不太好,隔壁籃球場在比賽的歡呼吹哨聲隱約可聞。她快要睡著了,搖著頭的風扇配合空調一吹有點冷,起身拉起在椅背的薄外套,一個身影在她對面坐下。

    「不好意思,這邊有人了。」論文季圖書館總是一位難求,要是被人佔走了基本沒可能拿回來。

    「我就坐一下。」

    她的外套只穿了一隻袖子,聽到聲音怔怔回頭,呆了三秒,那三秒中如有千思萬緒掠過,又如空白一片,風扇又轉到她頭上,嗡嗡不知是哪裡來的聲音。

    她回神,把衣服穿好:「你怎麼在這?」

    數數快五年不見,重逢的開場白毫不浪漫,好像他只是請了兩日假期,卻提早一天回來。

    她熬夜趕論文,眼睛通紅;他一臉憔悴,臉色蒼白。

    蔣一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雙雙對望,是孫淼先低下頭,他問:「一起吃飯好嗎?」

    她點點頭:「要等我同學回來。」

    「好。」

    於是又安靜下來,孫淼忘卻了睡意,打開電腦重新找到看到一半的文本,臉上輕輕發癢,一瞥蔣一乎托著腮盯著她,她轉了轉筆:「你先去逛逛吧。」

    「逛過了。」他回:「沒什麼好逛的。」

    她在這裡讀了四年,當然知道沒什麼好逛的,反駁不了,把目光放回屏幕上,同一行字翻來覆去地讀,久久沒有翻頁。

    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他了。

    茫茫人海,相遇很難,失聯卻是很容易的事。

    他從藝校畢業,進了粒粒皆星的經紀人公司,這些孫淼都知道,他要成為大明星了,不知是哪裡開始傳出來的消息,但他要成為大明星了,對她而言多麼理所當然。

    反正她都習慣仰望了,把頭再抬高一點,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但他現在又走在她身邊,多麼不真實。

    「想吃什麼要想這麼久嗎?」蔣一乎和她走了大半條街,她除了一直盯著他,什麼都沒做。初夏正午的太陽夠毒,她還傻乎乎地披著外套,他看著都覺得熱,隨便拉她進了一間餐廳。坐下來空調對正孫淼把她額前的頭髮吹得一動一動,接過菜單當扇子撥了撥臉,蔣一乎突然起身:「交換位置。」

    「幹嘛?」她坐得正涼,不情不願地交換到對面:「你好麻煩。」

    他沒有理會,自顧自翻開餐牌,才知道是韓式餐廳,從第一頁翻到最尾,又重新看一次。孫淼在枱底下踢了踢他:「你吃雪濃湯吧,不辣的,會配一碗飯。」

    見他點頭,她又把餐牌反向他的方向,指指上面的圖片:「這邊泡菜煎餅很好吃,我點泡菜炒飯,然後再叫海洋煎餅好嗎?」

    這句話乍聽下來完全沒有邏輯,蔣一乎愣是聽懂了,應了句好,她就忙著舉手點菜,待侍應離去又再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想見你就來了。」

    她怔怔回望他,不冷不熱地應:「哦。」明顯不信他的無稽之談,他不想講,她便不再問,取出一雙筷子在指間旋轉把玩:「放心吧,我有帶錢,請你一頓飯不是問題。」

    她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但經紀人公司刻薄仍在培訓中新人的新聞,她也略有耳聞。

    蔣一乎陡然揚笑,這是今日她所見到他的第一個笑容。

    五年不見,直到現在她才泛起思念,笑容如一縷陽光撬開她心門,那封塵的情緒從裂縫中滲出來。

    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他離開的那一年,沒有回頭。

    明明她還在那間學校,還住同一個地址,還用同一個電話號碼,但他卻失去消息,不聞不問。

    她來到B市,他們就有千萬個理由永不相見,但他卻來了。相距千里,卻像只是下樓路過,揪她吃飯,毫不尷尬。

    雪濃湯上桌,石鍋裝著奶白色的湯水。孫淼拿起桌沿的胡椒樽給他:「下一點比較好吃。」

    他低頭嘗了一口,把胡椒樽推回去:「我不要。」

    如此食性不合,不知怎樣共渡那無數個午餐。

    他頗滿意味道,向她提議:「拿湯匙來一起喝。」

    「我不要。」

    午飯時間餐廳外陸陸續續排起隊,孫淼透過落地窗望出去,和飢餓發綠的雙眼對上眼神,尷尬地收回來,蔣一乎還努力在撿著煎餅碟上剩餘的碎屑吃,她催他:「你還吃嗎?不吃快走吧。」

    一小片椰菜在他筷子間挾起又掉下:「你要回去了嗎?」

    「是啊。」圖書館的位置還佔著呢,總得回去接替她同學:「你有要去哪裡嗎?認不認識路?」

    他點點頭,放下筷子:「我送你回去吧。」

    孫淼帶他繞了路,小心翼翼看他眼色,他沒有發現,多走了十分鐘路程,把她送到圖書館門口。雙雙有點躊躇,不知應如何告別,孫淼感受到別人探看的目光,先背對圖書館入口退隨兩步:「我要上去了。」

    蔣一乎頷首,沒有離開。她好像邁不開腳,猶豫著轉了身,跨入玻璃大門時被頭頂迎客的涼風吹清醒了,猛地回頭一瞥。

    他還在那裡。

    不是初夏綺麗的一場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