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之三 接觸
籠之三 接觸
月明星稀。少女的歌聲低回、哀怨纏綿。 那天以後,零月用著悽愴的聲調唱著同一首歌,訴說自身的傷痛。 凌子舜公事繁忙,無暇理會,可是,聽到零月的歌聲,他覺得須要跟她談一談,兩天後,他走進了籠子。 坐在零月旁邊,凌子舜伸出溫熱的手掌撫著零月的腿心,力度很輕,很柔。撫得零月一陣輕顫。 他向她耳語:「這裡還痛嗎?」 零月緋紅著臉,說:「嗯,還有一點點。」 凌子舜說:「抱歉,當時如此對妳」 零月卑微的說:「我只是個籠中少女,先生如何對待我,我都全部接受。如果我可以讓你快樂,我不會介意。」 她略頓,又問:「只是我不明白,何以我會覺得痛苦悲傷。」 她猶如純真的孩子,對於世事一概不懂。凌子舜心想。他摟著她。 「先生」她驚訝,慢慢察覺有些事情開始成形。 「那是因為,妳不懂得人類表達感情的原因。」他說。 凌子舜摟緊了她,他的心音,零月聽得清楚。 「先生」她又喚著,有一種感覺從內心湧現。 凌子舜凝睇了懷中的少女好一會,才道:「好了,現在晚了。我明天要到公司去。妳好好休息吧。」 零月頷首。「好的。請先生好好休息。」 凌子舜慢慢的放開她,零月目送他寬宏的身影。 她嗅到了那淡淡的,肥皂的清香味,有點恍惚。 * 這天,凌子舜的朋友劉昇影來探望他。 「影,好久沒見了。」凌子舜迎他進屋內。 「近來醫務所可好?」他問。 「還不錯。」劉昇影說。 「我先著人準備小點,你到客廳小坐。」凌子舜說。 剛進入大廳,劉昇影看見一個被暗紅色布幔蓋上的金色大籠子,他好奇地上前細看。 他掀開布幔,卻見籠子內有一個身穿純白色的長裙,沉睡的少女。 劉昇影再看了一會。 金黃色的長髮、深藍色的瞳、標緻的臉蛋、勝雪的肌膚、嬌柔的身型。 少女睡眠的樣子非常的安寧,彷彿不是世界存在的物體。 劉昇影吃驚,他知道她是最近推出的產品籠中少女,從未想到凌子舜會買回來,他轉念一想,不過是凌子舜的話,就有可能,因為他是個喜歡奇珍異寶的人。 被陽光照射,少女轉了一個身,漸漸的甦醒過來。 零月張眼,乍見眼前有一張陌生的臉孔。 初見陌生人,零月躲避著,她退到籠子內的另一端。 為了減低少女的恐懼,劉昇影首先開腔:「妳好。」 「你、好。」零月囁著。 「我是劉昇影,是凌子舜的朋友。」劉昇影首先說。 她這才知道先生的名字是凌子舜。 「零月知道了。」她向劉昇影欠身。 卑微的少女,劉昇影問著:「妳名叫零月嗎?妳在這裡有多久時間了?」 了解到對方的用意,零月慢慢地走近劉昇影。「是的,零月在這裡已有一個月。」 她想,人們總是對籠中少女有很多的疑問。 劉昇影問:「妳天天都在這個籠子內活動嗎?」 零月低首,細長的淺金髮如流水一樣流洩而下:「是的,零月只可以在籠子裡生活,不得步出籠子外面。」 「那不會很孤獨嗎?」劉昇影看著這美人兒失落的表情問。 零月抬頭,直視著劉昇影的眼睛問:「什麼是孤獨?零月不知道。」 「孤獨就是孤單寂寞。」劉昇影心忖,這女孩真是無知。 零月眨動纖長的睫毛:「不會啊,凌子舜先生會來陪伴零月,零月不孤單啊。」 將少女困在籠內,未免過份殘忍。 他決定要將她拯救出來。 劉昇影說:「這樣可不行啊。零月,妳有想過窺探外面的世界嗎?」 零月杏眼圓睜,虛應一聲:「呀?」 「妳有沒有想過逃出去?」他再問。 零月張著盈盈大眼,眼眸中流露渴望。 「來。」劉昇影說:「走出這個籠子,看看世界是怎樣的。」 零月怔怔地看著他。 「可是--」零月猶豫了:「先生他會不高興?」 「妳很重視他的感受?」劉昇影試探著。 零月搖首:「零月不清楚,零月只是覺得凌子舜先生是最重要的人。」 劉昇影明白了。 劉昇影摸了一摸零月的髮絲說:「零月,妳的人生不是為別人而活的,也有妳自己的部分。」 他說:「走出去,就能找到自己。」 「自己?」零月說。 劉昇影說:「對,探索自我是生存意義的其中一部分。」 「我沒有生存意義。」零月說:「我、零月從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包括我自己--」 此時,凌子舜走進了客廳,兩人的對話被逼終止。 「你發現到我的玩物了嗎?」感覺上似是故意讓劉昇影發現似的。 「她不是玩物,而是人類。」劉昇影說:「將少女困在籠子中,未免太無情了。」 「她不是人類,是個複製人!」凌子舜說。「你要知道,少女會困在籠中,一定有她的原因。既然她一開始就在籠中,你就讓她在籠中生活吧。」 零月說:「劉昇影先生,凌子舜先生說得對,零月在籠中生活是應份的!」 「可是,妳也有自己的願望,難道妳甘心終此一生都在這個狹小的空間生活嗎?」劉昇影質問她。 「您這樣說會令零月感到困擾--零月沒心願,只是想待在凌子舜先生身邊侍候他。」零月說。 「你聽到了吧?她可是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凌子舜走進籠中。 他站到零月身旁,摟著零月的纖膊說:「她可是我的東西,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劉昇影說:「她跟你其他收藏品不一樣,她是活生生、有血有rou的一個人!她不是一件任你擺佈的物品,她也有自身的思想行為!」 他說:「為了讓她找到自己,我認為她要到外面看看!她現在是什麼都不懂,但當她接觸到更多的事物,她也會有她的人生。」 「我不認為她認識更好事情後會忘記你,她只是發展出自己的性格,她仍在你的身邊。」 零月說:「不用了,劉昇影先生,零月非常樂意留在這兒,畢竟因凌子舜先生,零月方可在這裡,零月感謝凌子舜先生,零月別無他求,只想留在凌子舜先生身邊,零月就滿足了。」零月向劉昇影欠身。 凌子舜凝看劉昇影和零月。 「我知道妳的願望。妳內心想離開這裡。」 「不!零月覺得現在很好。」 凌子舜說:「好吧,不論你怎樣說,零月依然願意留在我身邊。她不會聽你說的話。」 劉昇影說:「零月,妳不用害怕他,妳說出妳的真正想法吧,我一定要帶妳看這個世界!」 零月搖首,她輕抱凌子舜說:「先生說得對,零月不介意成為先生的收藏品,沒有什麼事情比欣賞更好。」 劉昇影說:「真的?妳真的這麼認為?妳不覺得妳就似原本自由飛翔的鳥兒,現在卻被人困在籠中,無故受束縛,失去應有的自由?零月,妳沒有覺得妳身上不公的地方嗎?妳本來就是在天空飛翔的鳥兒!如今,這鳥兒竟覺得在籠中比外面更好?」 零月陷入沉思。 「零月不明白,只是劉昇影先生的說話令零月覺得迷茫。」零月稍頓,說:「零月覺得現在安定,不用改變。」 「那是因為凌子舜存在,封閉了妳的思想!」劉昇影說:「到了外面,妳一定找到更遼闊的東西!」他指向凌子舜:「妳會迷茫,是因為妳不了解自己的內心,現下凌子舜對妳而言十分重要,但妳的心可以容納比他更多的事物!可是妳從沒發現這一點,竟安分地覺得在他身旁就足夠?」 零月那深藍的眼眸掠過漠然的光彩:「對,劉昇影先生,零月是渺小的、卑微的,可能世上真有內心只容納一件事物的人,而零月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零月,妳要隱藏自身真實的想法到何時?我看得到妳的目光有著希望得到比現在更多事物的神情!」劉昇影說。「我是真真切切的看到!」 零月垂眸:「零月沒有願望。」 「妳不要否定妳自己!」劉昇影說:「現在就出發!不然妳只會呆在這裡!妳不要浪費寶貴的時間了!」 零月說:「零月的時間都是凌子舜先生的!零月沒有自己的時間!」 劉昇影說:「妳被他影響太深了!妳本是獨立的個體,不為任何人而生!」 零月說:「籠中少女本是鳥兒的代替品,沒有自我,您怎可叫一個代替品有自我的思想?您這樣是對籠中少女最大的傷害!」 零月說:「由一開始,零月沒有價值,零月這個名字,也是凌子舜先生幫零月取的。沒有名字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零月是為了凌子舜先生而生。」 劉昇影說:「人生不存在任何意義,只是已經存在於世,拚命生存下去,延續生命,這是一種本能!」 「侍候凌子舜先生,就是零月生存的動力!」零月說。 劉昇影說:「只是妳的思想太淺薄,才得出這答案,妳仍然是不明白。」 零月說:「請原諒零月的無禮。零月認為不明白的是劉昇影先生您!你怎會明白籠中少女的心情?」 「妳的存在可比人類,難道複製人就不算是人類嗎?」劉昇影說。 零月喊道:「零月的價值是多少就是多少,沒有比這更多的了!」 「我會讓妳明暸的!」劉昇影伸出手說:「只要妳跟我離開!」 零月撅起了嘴唇。 「我看零月的立場很明確。你無謂白花心機。」凌子舜說。 劉昇影瞪零月和凌子舜一眼,拂袖而去。 凝看劉昇影離開的方向的零月,深藍的眼掠過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