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诺德

    从联邦的各项标准来说，这都不是一间合格的实验室。没有良好的通风及隔热设施，精密的仪器，甚至连灯光都是倾斜而昏暗的。木质的墙体和呈现三角形的天花板已经显现出被时间侵蚀的迹象。

    这是一间很老旧的屋子，几乎属于被遗忘的世纪，那时候，人类还会亲手建造他们生活的家园。

    木板上有些黑点，但整体却被擦拭地很干净。唯一的一扇方形小窗被白棉布遮盖着，透出被稀释的阳光。而那阳光把空气中细碎的灰尘拢成了规律的一小束。

    伏在桌前的身影有些瘦削，肩膀的弧线划过一个直角，最后淹没在浅栗色的棕发中。

    控制面板被关机放在远远的另一侧，桌面上是摊开的泛黄书页，以及四散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公式。一支铅笔压在稿纸的一角，微微颤动，随着倾斜的桌面缓慢滚动，在触及边缘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再未惊醒主人之前落了下去。

    家用清扫机器人朝这里转了过来，红色的人造眼球闪动了一下，却并未发出声响。

    笔尖坠到地面，然后是笔身，“啪嗒”。

    诺德微微挪动了一下指尖，意识开始回笼。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发现手臂因为供血不足而全无知觉。

    他轻轻吸了口气，坐直身体。他的视线停留在昨晚稿纸上他重重圈起的那个结论。

    “不可能。”

    指尖仿佛针刺一般疼痛，诺德的脸色有些苍白。

    X与人类的融合。这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否决的企划。当时被认为是进化的方向，甚至被寄予拯救人类的希望。但融合并不顺利，最后被迫转而使用基因制造人作为实验体。对于一个物种来说，这是错误的进化途径，但对于个体，确有成功的案例。

    只成功了一半。诺德纠正自己。

    弗尔兰茨超越人类限制的力量，是以难以承受的痛苦换来的。排斥反应，这总有一天会杀死他。

    但是现在......

    诺德站起身，他感到有些眩晕，在墙角的家用机器人及时感应到了他的不适，机械臂从他身后托住了他。

    “诺德先生，距您上一次进食已过24小时3分42秒，目前血糖水平低于正常值，建议立刻补充营养剂。”

    机械臂绕到他身前，递上了一袋浅蓝色液体。诺德咬住了吸管，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这使他打了一个战栗。

    “谢谢你，阿卡德。”

    机器人的红色眼睛闪了闪，“随时为您效劳，诺德先生。”

    “需要为您收拾桌面吗？”机器人转过头。

    诺德拿起了那张圈画得几乎看不清内容的稿纸，轻轻点了点头。机器人开始忙碌。这些书籍和材料被储藏在地下室，如果没有阿卡德的帮助，他可能要耗费许多力气。

    稿纸上写着几个数字，这是他侵入系统拿到的弗尔兰茨的身体数据。数据的变化是惊人的，而显然弗尔兰茨并不想让他人知道这件事。

    和安比卡有关，诺德握紧了拳头。

    如果融合度的提高意味着排斥反应的减少，那么弗尔兰茨一定想办法获得了更多了X本体进行试验。

    诺德咬紧了牙齿，大部分X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唯一存活的，只有...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不会的，他强迫自己不去设想最坏的可能性。弗尔兰茨对安比卡有着别样的兴趣，至少现在，他不会那么快杀死她。

    诺德站着，疲惫和饥饿使他感到身体的滞涩，好像一具没有上油的老旧机器。他猜不透弗尔兰茨想要做什么，把安比卡置身于人类社会是危险的举动，不论是对于她还是人类本身。

    这仿佛就像，诺德顿住了，“仿佛像在圈养动物...”

    他猛地一颤。

    他需要在安比卡身边。这个念头在此刻无比清晰。他需要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