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夜灯
26.夜灯
第一章 我们在废墟中仰头,抬手触到明月,指缝流出日光,荒诞不经。 我们相拥,坠入虚无永恒。 题记 第一章 蝶 能天使与送葬人在乌兰德的初次会面,说起来场面真是有些滑稽。 这座位于乌萨斯边陲的小型城市,紧邻着泰拉大陆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因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优势,每年前往这里的游客极多。盛夏七月,是它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澄澈的湛蓝天空翻映在湖底,岸边郁郁葱葱,不知名的花卉随风摇摆, 远行而来的人只需鼻翼翕动吸进一口这大自然恩赐的纯净空气,掬一捧清泉入喉,便会觉得心灵都被涤荡干净。 当时能天使被委派前来处理一桩事务,因工作量并不大不需要太多人手,她开着一辆车独身前来,干净利落处理完工作后,她向大帝申请了假期,预备在这座久负盛名的旅游城市度假享受。能天使玩的时候没有目的性,随处走随处逛,看见新奇的事物就凑上去凑热闹。她长得好,又会卖乖,往往那些热爱宰外地游客的店主也不忍心给她高价,有时还会有意外收获。 能天使就这么猝不及防翻了车。那天下午她刚从旅店出来,叼着根冰棍想今天要去哪里。她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走着,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抱着花在叫卖。她的花很一般,没有任何名贵品种,大概就只是路边随处采摘的拢在一起,指望着能卖出一些聊胜于无的贴补家用。行人匆匆走过,没有人看她一眼,没有人想买她的花。 能天使心里一动,又观察了一下,最终走上前去对老婆婆说她要一束花。她笑容灿烂,在小背篓里堆起来的花中随意抽了几朵,恰巧身上没有零钞了,于是递了张大额通用货币给老婆婆。没想到人家会错了意,以为能天使是天使降临,大慈大悲要用这钱买下所有花,感动得泪都下来了,她用乌萨斯语说了能天使听不懂的话,一转身就离开了。 只留下错愕的能天使和一篮子花面面相觑。她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她是出来玩的,带着这么多花怎么负重娱乐?再说了,也不好处理,扔了也不是,毕竟这是她花钱买来的。能天使有点愁,站在原地思索应该怎么办,全然没发现自己此时在旁人眼中身份都变了。她出门图方便,为了随意自在,脸上没上妆,仗着年轻状态好素面朝天,衣服也只是挑了个款式简单的白裙,腰一侧系了个飘飘欲飞的蝴蝶结,露出线条姣好的修长小腿,脚踩着一双白色低跟绑带凉鞋。因怕被晒黑,戴了帽檐宽大的稻草帽,端是个不着粉黛也青春靓丽的纯洁少女。这么个体态纤细的水灵女孩站在街边,脚边放着一篓花,哪怕只是平平无奇的野花,也迅速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线。行人不住对她行注目礼,频频投来诧异和惊艳的目光。 直到有年轻小伙红着脸问能天使这花怎么卖,她才恍然大悟意识到原来这些人把她当成卖花女了。卖花女也就卖花女吧,稍微客串一下也很有意思,她随遇而安,立刻进入了角色,还很敬业得当街叫卖。其实也用不着她吆喝,以买花为借口想和她说几句话的人见大胆上前搭讪的第一个人没失败,于是全都蜂拥而上,还有人试图一掷千金买下她所有的花,条件是和她共进晚餐。 能天使当然不会答应,她不动声色一一回绝 ,遇上强硬的人就装傻充愣,当真是个纯洁无暇十五六的少女,不懂人情世故,一双眼明媚如风中摇摆的向日葵,璀璨动人。即便她灵机一动还搞了限购,指一人最多一朵,小背篓还是很快就见底了,只剩下一支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花瓣颜色是湖蓝色,两瓣一株。 心怀他意的买花人们见只剩最后一支,一个个着急起来,竟然开始互相哄抬价格,能天使看着他们胡来,想着该怎么打发掉这群人。动粗肯定不行,干脆趁他们不注意时就跑掉吧。她打定主意,心里有了底,拿着那支花,一脸无辜听他们拍卖,还出言相劝大家莫吵架应该和谐相处,一派楚楚可怜之姿。 她虽这么说着,心却完全没在这边,余光到处乱转,为自己寻找出逃路线。 忽然之间,她看见从一侧小巷中走出的银发萨科塔。他拎着公文箱,神色淡淡,一身制服被他穿得笔挺,步伐间像是在走维多利亚的T台,这宽阔的街道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舞台。他从容地来,从容地走,一个眼神都欠奉给看客。 能天使眼睛蹭得一亮,跳起来挥手大喊,送葬人!送葬人! 送葬人冷不丁听见一道女声叫他,湛蓝眼眸浮起一丝困惑。他很快就循着声源找到来处,他看见一个被一群男性围着的女孩子。她戴着稻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无从判断那是谁,可是从她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的光环光翼看,必定是他的同族。 他几不可闻皱起眉头,快步走了过去,那端还在不停呼喊他的名字,清甜悦耳。送葬人听着觉出几分似曾相识的耳熟来,等他拨开几个人走到女孩面前,那人抬起一张明艳的脸笑着看他,眸子里满满全是喜悦,他才明白这份熟悉从何而来。 送葬人也叫出她的名字,能天使。 周围的人见他一个新来的不好好排队竟然直接插进来和卖花女说话,还叫了一个不知真的假的名字,都怒不可遏,语气愤愤让他走远点。 送葬人没回嘴,他只是淡淡看了那个出言挑衅的人一眼,就把对方镇住了。他个子高,浑身上下都有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一双眼眸似冬日冰冻后的湖泊,薄唇微抿。 对方被吓住,又不想在能天使面前丢了面子,硬着头皮还要说话,被能天使拦了下来,干嘛呀,这是我的朋友。好啦好啦不卖啦,我要走啦。明天请早。哪还有什么明天,卖花女做一次就足够,今天纯属意外,不过能天使觉得这算是善意谎言,她毫无心理负担。 强出头那人见自己出警了个寂寞,其他人也自觉从颜值上比不过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帅哥,纷纷三三两两散了,就剩能天使和送葬人二人站在原地。 送葬人看她一身便装打扮,目光微闪。 能天使说:哎呀好巧,好久不见呀送葬人!她一掌拍上送葬人肩头。 的确是好久不见,细算有五年了。过去他们的唯一交集便是在罗德岛共事,同是狙击干员,真要是算入职时间和职位,他还得叫她一声前辈。 送葬人和能天使交情不算深,普通同事四个字足以概括。等他合约结束,她也随着企鹅物流去了其他地方开展别的业务,所以这个普通同事前还得加个定语,曾经的普通同事。 天南地北,能偶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算得上缘分。送葬人没有与人叙旧的习惯,不过也不介意说上几句话。 送葬人说:还以为你遇上了麻烦。被一群男性团团围住,怎么看都像是欺辱势弱女孩的戏码。即便她不是能天使,他作为公证所的执行人,为了保障公民的合法权益,也有义务过来解围。但这人是能天使,他就完全放下了担忧。罗德岛上干员众多,他能叫得出名字的很少,能天使是其中一个。那时他们常被分在一个小队战斗,她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这位看起来顶多十五六的柔弱少女,没有人敢在战场上轻视她。 能天使扯扯帽子,理了一把短发,把来龙去脉迅速说了一遍。 送葬人说:"没事就好。"她总是这么游刃有余,乐观活泼,找到一切有趣的事儿。 能天使笑弯了眼,她偶遇故人心情大好。 嘿嘿你还是那么称职,还是感谢你啦,不然我打算直接开溜的。这群人她好应付,不过没那么想花心力去应付,送葬人出现真是个极好的解决办法。 作为报答,这最后的花就送给你吧!能天使也不管送葬人答不答应,就把那花往他没拎着箱子空出来的一只手上塞。送葬人被她猝不及防塞支与他极不相称的蓝花,刚想拒绝就被能天使堵了嘴。 你看这花的颜色是不是和你眼睛颜色一样!很好看的!能天使不吝夸奖。 他不好再拒绝,只得收了。他看看花,又看看能天使,心里冒出一句还是你更好看,夏日阳光下轻盈若风。 路边不起眼的野花岂敢和耀眼的向日葵争妍? 送葬人中规中矩应答:谢谢。 能天使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谢,说着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啊,我之前预定的一场表演快开始了。因着这个可爱的插曲,她耽搁了不少时间,能天使着急起来,她礼貌询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罗德岛昔日第一帅哥看一场话剧?她思维一向跳脱,不打趣一次送葬人反而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了。 送葬人没被她逗笑,他的回绝在能天使意料之中,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去看话剧的地步,她没失望,眼角眉梢快活得很:嗯嗯那我先走啦,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这花你就收着吧,不要嫌弃哦。 她促狭眨眨眼:"可以当作你的女朋友送给你的。"能天使指指对面行人道上跃跃欲试冲着送葬人来的女孩子们,低声说你可以用这个当借口。 她可没忘记这人在岛上时是多么受欢迎,又是多么冷面无情拒绝了所有追求者。 他帮了她一次,那么她便还他一次吧。 送葬人一句不必那么麻烦还没说完,能天使已经提起裙摆跑远了,她转过身冲他挥手,笑容晃花了他的眼,裙裾在风中飞扬,被她压住,似一朵含苞未开的白玉兰。 从被她叫住到她离开,也不过十分钟。 送葬人把花拿在手里,静静看了一会儿,故人的馈赠散发着幽香,这支花冲淡了他凉薄气质,使他在这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宛如被挥洒点染了色彩明艳的浓烈颜料,平白生动鲜活起来。 送葬人忽然就想起他忘了问能天使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而她也没有问他,好似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只是平淡相逢了,随后又平淡分开了,毫无波澜壮阔可言。 像是偶遇一只斑斓蝴蝶,在指尖停留片刻后翩翩而去,可是终有漂亮磷粉洒落,正如她遗留给他那支花。 不过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他最有可能问出口的问题是她为什么可以戴上那顶风色草帽,这对于一个萨科塔来说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但留一点不完美的缺憾不是什么大事,送葬人莫名觉得这样的经历也不赖,他小心翼翼把娇弱的野花簪在衣襟,提步离开了。 第二章 第二章 温柔 事后能天使回想起这天的愉悦程度,她打了个不常有的满分。悠闲睡懒觉直到天光大亮,中午在旅店吃了不错的一餐,下午误打误撞当了一次受欢迎的卖花女,也因此偶遇了多年未见的故人,晚上精彩的话剧表演结束后还买到了美味的当地特有小吃,虽是不起眼的路边摊,可是滋味意外很好。 她踏着凉风一个人步行回家,只觉得浑身畅快惬意。一路上不停有人前来热情搭讪,她通通不予理睬,眼神都不多给一个,宛如灵活的游鱼从他们身边溜走,荡起的涟漪在身后一圈圈散开,给人无限遐想。 不过若是强行要从中挑出一点缺憾的话,那大概是她没有机会回答送葬人那个未出口的问题了。她一定会笑得露出一口整齐小白牙得意洋洋解答:那是请工匠特制的萨科塔ver,帽子高度再多那么0.01毫米就会让她如坠云雾天旋地转了。这是她很少告知别人的小秘密之一,通常她会用因为我的光环光翼是假冒伪劣是方便的可拆卸组件其实我根本不是个萨科塔而是来自旧时代的幽灵这种完全站不住脚的话去唬弄每一个好奇追问她的人。有些人会被她严肃认真的神情蛊到,从将信将疑变为深信不疑,比如对她们企鹅物流非常感兴趣的梅,她当作玩笑话告诉梅的每一个情报都被这只鸭子侦探如获至宝般好好记录在册。也有嗤笑一声不屑走开的,像是传说中无所不知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凯尔希医生。不过敢在凯尔希面前开这种玩笑的大胆干员,罗德岛数来数去应该不会超过一只手。 而她愿意告诉送葬人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他与她是同族,她很乐意将该巧手工匠介绍给他,能天使笃定一顶起源于哥伦比亚的Bowler帽很适合他。这种流行于老牌贵族中的绅士帽,材质硬挺,可以有效保护头部,与送葬人本身气质十分贴合,戴上后他极佳的颜值会更上一个台阶。俗话说人靠衣装,怎么能因为天生资本好就不去追求更深层次的美呢?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并且说不定与她相熟的工匠还会因她引荐了一个新客户这种事而给她一些优惠或是别的人情。如此顺手推舟两无损害的事,她荣幸之至。 睡前,能天使在企鹅物流小群里分享着一天的快乐。三人对她偶遇送葬人一事表现得十分惊讶,她们一行人对他的职业精神一直是高度赞扬的,不过德克萨斯显然更在意的是别的:在外注意安全,不要惹事。 能天使打着哈欠回:知道啦德克萨斯!可以管教她的大帝和德克萨斯都不在身边,她无拘无束不知道多舒服。她这厢乐呵呵答应了可颂的带礼物要求,那厢空发着小企鹅爱心表情包开玩笑:能天使姐就差在异国他乡邂逅一段完美的爱情了!记得多多留意! 能天使:这个比较有难度! 四个人又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各自休息了。 次日,能天使去了乌兰德近郊的一家教堂。这是她的习惯之一,每到一个新的城市,去拜会独属于拉特兰人的场所,适时放松心灵。 乌兰德整座城市并不崇尚这种外来的宗教信仰,是以全城也只有这么一所地处偏远像是被放逐的教堂。苦于没有资金修缮,初建时华丽高大的教堂如今垂垂老矣,墙外皮东一块西一块剥脱,教堂前的花圃杂草丛生,教堂内的座椅只要人一坐上去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只有正中央那扇美轮美奂的花窗,经年后仍保持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宛如一面不朽的明镜,在其上遥遥窥测着人的内心。当阳光洒落,它折射的斑斓色彩,足以晃花所有人的眼。这是这所教堂得以存活的最后资本,传言乌兰德某位政府高层十分欣赏这面花窗,每年都支付一次不菲的费用派人前来维护。那位大人对教堂其余破落的一切丝毫不关心,却不允许花窗沾染上任何淤泥与灰尘。 教堂目前的所有者是一位上了年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黎博利族修女,前来祈祷的人亲切地称呼她为麦琳阿嬷,她一个人独居于此,偶尔会有心善的萨科塔前来义务帮忙。她的工作简单又轻松,生活平凡而幸福。拉特兰人并不会频繁向普通人传教,他们都深信主是仁慈伟大的,它赐予教徒幸福与希望,也不苛责不归顺于它的人。 能天使和麦琳阿嬷聊得很好。事实上,除非她故意刁难不想与人好好相处,任何一个人她都可以相谈甚欢。她看见教堂如此窘迫的现状,沉吟过后决定将此次出行委托赚到的所有佣金都捐给教堂,能天使面对麦琳的深深谢意只是摆摆手表示这是一个萨科塔应该做的,钱嘛,不花出去就不会被再次赚回来。 她说话时目光正贪恋停留于那扇花窗,仰起头时下颚弧度异常美好,正午阳光洒在她侧脸上,使她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恰恰好阐述了那句她常挂于嘴边的愿我的弹雨熄灭你们的苦痛。 麦琳阿嬷感叹:本月很幸运收到了两次捐助,感谢主。 原本能天使出于礼貌不该打探另外一个人是谁,但她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追问出声:咦,是谁? 阿嬷没有直接告诉她那人名姓,含糊其辞说是到此处办事的公证所执行者。 能天使立马反应出那人是谁,唇角浮起一丝笑容。 她斟酌着词句形容:啊,是不是有着一双苍蓝眼睛的人,唔,银白色头发在日光下会泛出淡淡的金。看起来冷漠无情,其实一对话发现还挺可爱的,脑电波对不上时鸡同鸭讲十分有意思,偶尔吐个好槽。虽然常常用AI语气讲些根本没有人要听的律法,但为人可靠,是个不错的值得信任的伙伴。 可爱、有意思、可靠、值得信任,是那几年共事时光后,她对送葬人真心诚意的评价。 她说出他的代号:送葬人是吧。 麦琳阿嬷并不清楚能天使这一长串到底属实与否,她与送葬人的交谈只有寥寥几句。那位不苟言笑的执行人,沉默着来,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在周遭走了一圈,随后告诉了她他的职位代号,说会有一笔来源于他的捐款不日送来。麦琳阿嬷鞠躬感谢他后,他只回答了不必客气就转身出了教堂,徬晚昏沉天色中,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孤寂的背影。 麦琳阿嬷印象深刻的是他别在衣襟上那支快要枯萎的蓝花。 它是那么不起眼,却顽强绽放着,纵然不久便要重归尘土。麦琳不知道那支花从何而来,她猜想应是一位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的赠予,这份微小的心意没有被看似寡情的执行人所忽视,他端端正正给予了它一个靠近心口的浪漫位置,带着它一路同行。 但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没有告诉能天使的必要,她只是点点头,肯定了能天使的猜测。从能天使这段正面评价居多的描述来看,他们应是相识的。 能天使没有想到在昨天出人意料的重逢后,今天还会获得一个不错的插曲,她双重意味夸赞道:不错。 下午,吃过简单的素食,能天使在麦琳阿嬷的请求下,与一群住在隔壁穷民区的小孩子玩耍。她临时制作了几个粗糙的玩具橡皮筋铳,刻意减低了拉力与伤害力,细心教他们玩起了打靶游戏,还将自己时常带在身上的糖果分发给他们。娱乐生活匮乏的小孩子们开心极了,一个个玩疯了,表现出对她十二万分的喜爱,在她临走前挨个上来亲吻她的脸颊,依依不舍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能天使不忍心对纯真无邪的孩子们撒谎,她不能许诺她明天会来后天会来,乌兰德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临时停靠的站点,她揉着一个小孩子杂乱的头发温柔地同他们告别,目光一一扫视每个孩子。 应该不会再来啦,但你们今后可别忘记我哦!说不定长大后在别的国家别的城市就与我再次见面啦。她想告诉他们,泰拉并不是只有一个小小的乌兰德,它广袤无垠,值得用脚步去丈量。 其中有个早熟的小孩子突然冒出惊人之语:天使jiejie,我昨晚看见有个黑翅膀的大哥哥从我们门前走过,看着很吓人,你认识他吗?天真的小孩儿将拥有光环翅膀的人都划在同一个圈圈里,却不理解橙金如太阳与浓墨似黑夜的区别,在他们非黑即白的眼中,黑大概是不祥的征兆,会从中跑出巨大的怪兽。 在一旁担当翻译的麦琳很吃惊,她考虑了一会儿才将这个问题转述给能天使。 她愣了一下才回答:认识的哦,他很温柔。她第一次用温柔这两个字来形容送葬人,也许会遭到一些同样认识他的人的反对,可此时此刻,日落西沉明月渐升,她觉得很适合那个人。这个词语与她之前做出的评价截然不同,带着几分亲昵与不可言说的暧昧。 这份自信到底从何而来,能天使不清楚,她当时没去深想。 而在此后阴差阳错日夜相对的那三个月里,她寻找到了谜底。 黑夜里展翅的天使,正如沉静的夜,将一切不堪入眼的污秽都收纳隐藏消除,背负起足以压垮坚强的心的苦楚,只留给看客们欣赏暮色四合里星河璀璨的美好时刻。 第三章 第三章 征兆 送葬人是在与能天使相遇后的第三天,敏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座一向平静宁和的城市,在这天忽然颁布了一条新的法规。为了与之配合,大批乌萨斯军人装备武器走上街头,挨家挨户盘查躲藏在市区内的感染者。 送葬人所落脚的旅店也不例外。比起很多人需要被毫无尊严脱光衣服查看体表是否有矿石生长或拿出权威机构出具的近日体检报告,他因着执行人的身份简单了很多。这个在室内穿着白衣黑裤依旧压迫感十足的萨科塔面对来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在他们不屑眼光中淡定自若。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军人不耐烦低声咒骂怎么今天遇到的萨科塔一个比一个麻烦。他这话倒也没说错,公证所执行者一般而言只有两个印象,不熟悉的人眼中,那双黑翼意味着灾祸临头,唯恐避之不及。而深知内里详情的帝国军人心中,则象征着无尽的麻烦。他们拥有常人没有的行政豁免权,他国律例不能简单裁定执行人犯下的罪行。一言以蔽之,眼前这位证件上显示职阶很高的人,他们惹不起。 站在刀疤男身旁那个贼眉鼠眼衣冠不整的小个子军人高声附和他:长官说的是!要我说就不该轻轻放过之前那个红发女的!就是看着凶而已!他语速快霹雳霹雳像炮仗似的,刀疤男来不及去拦,只得立马呵斥他:闭嘴! 那人瑟缩着不说话了。 还没关门进屋的送葬人从中捕捉到了关键词句,虚虚抬眼看向刀疤男。 对方赶紧弯腰赔笑解释:刚刚排查遇到一个漂亮天使,我管教下属不当,这蠢货对人家起了歹心。请放心!我制止了。他几句话之间就将责任全推给了别人还树立了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 送葬人懒得理这些弯弯绕,也没必要去揣摩过程是真是假。他隐约猜到这两人口中那个红发萨科塔就是能天使,他说:是么。 短短两个字,两个向来横行霸道的帝国军人听出了一身冷汗。 刀疤男咬着牙继续说:当然是了!说起来那位小姐很厉害呢,房里放了九把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便宜货的铳,这我们哪敢惹得起? 他新增的信息更让送葬人确定这两个不识好歹意图侵犯的人就是能天使,只有她才会拥有并随身携带那么多把守护铳。普通检查只需要在门口等待就好,而他们连屋内放的铳数都一清二楚,必定是一开始以为能天使一个女孩子软弱可欺,关门进入想要欺辱。 刀疤男不清楚自己越解释嫌疑越大,他看送葬人依旧沉着脸,索性心一横: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亲自看看。他报出能天使居住旅馆的地址及房号,飞快带着人离开了,内心直叹倒霉:原以为可以尝鲜一下美貌娇俏的女人,没想到人家是朵食人花,假意奉承让他们进去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手各抄起一把铳顶上他们的脑袋,神情倨傲,像是处在自己领地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女王,与前来开门时的柔弱小白花判若两人。 她说:不想去地狱的话现在还来得及离开哦~末尾语气轻佻上扬,彷佛她是好心好意送两人去风景秀美的地方度假,而不是走一遭刀山火海。 他们屁滚尿流连她的检查报告都没看就滚了。 站在门口的送葬人见这二人风一样消失在走廊,心里清楚他们应该没从能天使那里讨到好,于是放松下来,刚刚没现于人前的右手放开了霰弹铳。 他的确在为能天使担心,出于曾经的同事情谊,而经过那天的事件后,天平上的砝码又加上了一支平平无奇的野花。 送葬人想,或许他有必要前去与能天使再见一面,提醒她这座城市接下来的情形应该不容乐观,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赶紧离开吧。除此之外,也可以问问关于那顶帽子的事。 送葬人扑了个空。前台工作人员安娜在反复确认他的身份后,告知他那位嘴甜的天使片刻前离开了,能天使小姐走得很匆忙,怒气冲冲好生气的样子,那辆拉风的大货车也开走啦,去哪里没跟我们说。 安娜来自乌兰德周边一个物资匮乏的贫穷小镇,自幼虽吃不饱饭但家庭和睦,其下还有两个meimei和一个弟弟。她年幼就出来四处做零工补贴家用了,说得一口好官话,因着机灵勤快得了这个还算薪酬高的工作。她会奉承人,长得不错,每月收入囊中的小费有时候比正经工资还多。能天使在这家旅馆住了半个月左右,和旅店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熟,大家都挺喜欢这个眉眼无忧无愁的天使,安娜也不例外。能天使走时还将一件买了还没穿的红裙子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她捉摸着能天使前脚刚走后脚就一个帅哥来找,说不准是什么新鲜惹上的风流韵事,一颗八卦心熊熊燃烧:帅哥,追不到能天使没关系嘛!看看别人?她挺挺胸,搔首弄姿。 送葬人:······ 看这个冷面男人不吃她这套,安娜没强求,她复又说起了能天使,认真为客人服务:能天使小姐也许还会回来,您要不留个住址和联系方式试一试? 他想了想,觉得多此一举,谢过安娜后转身离开了。 他边走边整理着获得的信息。那两人果然隐瞒了不少事情,不然能天使不至于气得直接开车离开。 后来送葬人才知道,能天使当时的状况比他想象得更糟。她至今仍然记得那两个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她,那感觉像是被下水道里浑身黑泥的蛇缠绕一般令人恶心发吐。最初她想着要听德克萨斯的话不要轻易惹事,可是也许是她假意笑容太过灿烂让两人得寸进尺,嬉笑间说要进房间检查有没有窝藏感染者。 她忍无可忍拔枪相向,幸运的是两个人都是有色心没贼胆的怂包。 她关门后迅速去洗了个澡,草草收拾东西拎着钥匙下楼开车走人。 能天使当然没有成功离开。那一晚,她开着车走遍了所有出城的路口,在离出口几公里的位置都被拦了下来,每个关卡全副武装的士兵都告诉她,前方突发塌陷,军队正在处理,为了安全请绕行或明日再出城。第一次被拦时,能天使以为是今天流年不利;第二次被拦时,她心底起了疑惑,等她黑着脸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开到最后一个出口也被拦下来后,能天使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这座此时此刻还沉睡在夜色的城市。 她熄灭车灯停在某个关卡不远处,借着如墨夜色隐藏在道旁观察来往车辆。一辆辆载着满满军人的军车往城里开去,这些人全副武装,手中拿着的武器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深夜行军没有人交头接耳,纪律严明。 出城方向则时不时才有少许车辆驶来,资深狙击手的利眼看见一辆名贵轿车上后排坐着衣着华贵的女人,她身侧坐着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含着一根棒棒糖扒着窗户看外面昏沉夜色。能天使在乌兰德一场公开演讲见过这个女人,那时这位贵族陪伴在自己位高权重的市长先生身边,雍容华贵,此时却满面愁容,恍如即将落难。这辆载着大人物的车没被拦下,刚刚还对着她恶言恶语的士兵找来了他们中的头目,毕恭毕敬打开关卡放他们离开了。 这夜,能天使蹲守了两个小时目睹了九十八辆军车进城,十五辆名贵轿车载着她不认识的达官贵人出城,八辆被拦住的普通民用车。 能天使捏着方向盘的手越捏越紧,心比夜色更凉。 凌晨两点,她原路返回了先前住过的旅馆,前来开门的值夜班的是中年店长爱德华,一个土生土长的乌兰德人,家庭美满,小女儿丽塔活泼可爱,能天使外出游玩常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爱德华见她去而复还一脸疲态惊讶不已,忙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对能天使印象极好,乐于帮忙。她不好明说,最终只顶着他疑惑的眼神支支吾吾说若是最近没什么事的话就关店带着家人去乡下休息休息吧。 能天使脚步轻轻回到房间,给大帝去了封电子邮件说明紧急情况。这明显的封城举措,是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在预谋什么?她和衣辗转反侧三个钟头,决定先购买足量的粮食与水,寻找安全低调的庇护所,静观其变。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