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什么大人的事！

    光华气不过，月见哭得鼻涕也流下来了，“公主奴婢求您了，别再骑马了，要是让藜芦姑姑知道了今天的事，奴婢不如就在这林子里了解了自己。”

    边哭边把公主身上挂得枯树枝杂草摘掉，公主今日穿得是皇后特为公主新制的骑装，大红的通袖袍外罩着保暖用的披风，珠箍包头，本是一身利落模样，如今也变得些许凌乱。

    “不骑就不骑了，我们往里面走走。”

    光华对卫炽和表哥谢匡奕的行踪非常好奇，骑上了月见跑的那匹马，另月见在前慢慢牵着她往草场更深处走。

    卫炽与谢匡奕却从草场内又走向林子里，谢匡奕打趣着对卫炽说，“出来打猎怎就带了一弓一箭？”

    卫炽则说，“有些时候，一弓一箭便已足够。”

    谢匡奕挑了挑眉，“行，那我们就看今日谁猎得多。”

    俩人在分叉口各行一头，谢匡奕追着一匹花鹿先行一步，而卫炽反而不紧不慢，往刚刚围着野牛的栅栏方走去。

    回来时看似在漫无目的地走，却有意无意地迎上了鄄平侯父子。

    上阵父子兵，打猎也是二人上阵，老鄄平侯卢置领着儿子卢慎追着一只狐狸追到他面前，卢置勒住了马绳，上下打量了一下卫炽，见来人似乎在等待他一样，对着儿子似有疑问的语气，“这是...卫沣的儿子？”

    卢慎从后面赶来有点气喘吁吁地道，“爹这就是卫小侯爷，卫炽。”

    “当年之事，我也莫可奈何，我一直把慕泽当幼弟看待，还有弟妹。造成此样结局，我也很痛心。”

    也许人到中年，牛鬼蛇神见多了，人说起谎来竟也面不红心不跳，卫炽讨厌这天启城虚假的一切。

    “这些话，你到下面对我爹娘说吧。”

    他随即抽出马背上的环首刀，往卢置马身上一刺，马儿吃痛向前狂奔，刀那么快，鄄平侯父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当下只留下卢慎一脸不可置信大吼道，“卫炽你这是做什么？”

    他根本没有理会他，抽出弓箭，对准前方渐行渐远的卢置，“快去追你爹吧，说不定你父子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鄄平侯听着后背泛起一身冷汗，他早该想到，卫炽，一个八岁的小孩在漠南流浪了那么多年，受过的苦必将加倍报复曾经的人，他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匹嗜血狠辣的野狼。

    咬紧了牙关一夹马肚，朝前方大喊着“爹”向前追去。

    卫炽在箭射出的那一瞬间闭紧了双眼，他做好了安排，但却只是静静等待一个结局。

    这鄄平侯父子的生死都由天意决定。

    马朝着林子外面跑，很快就冲到了草场边缘，那里有圈养的野牛群。

    卫炽的箭很快超过了鄄平侯，超过了受伤的马，射开了圈养的门闸，一只受伤了的马朝野牛群冲来，野牛群本就暴躁不安，在门口不停徘徊拥挤着，见门开了，一只野牛向外狂奔了出去，其余的全都冲了出去，仿佛大地都在颤动，躁动的牛群像是卷动的洪水一样像四周席卷过去，它们有着强有力的前蹄和无人可当的撞击力。

    先是在前一步的老鄄平侯很快被撞了下来，草地上滑出了一条痕迹，甚至连草皮都被翻出来了，他胸口觉得一阵闷痛吐出一滩血，刚想挣扎着站起来，身旁不断冲出的野牛直接践踏在了他身上，他已经站不起身了。

    野牛铁蹄无情地踏下了他头颅之前，他抬起头来，瞳孔里一阵收缩仿佛视野只剩下一线，他想卫沣死之前也看到的也是同一样的景色。

    一片血红的天空。

    夜晚，篝火通明，本该是君臣同乐的盛会，却安静得如同宵禁。

    秋狝第一天，草场野牛失控，朝廷几代重臣鄄平侯父子二人被野牛践踏而死，等被人救出时，只剩下飞溅的几块碎尸。

    天元帝坐在大帐里，灯火摇曳显得他的脸色似乎也阴晴不定，鄄平侯的仆从激动地跪在地上，求皇上作主，“我们家侯爷马匹受了刀伤，而当时在场的外人中，只有镇北侯一人。似乎还有人看到了，镇北侯往我家老爷的方向射了一箭。”

    卫炽站在有一旁无甚表情，既没有开口反驳也并不认同他的说辞。

    天元帝扬了扬下巴，內监开口，卫炽可以开口辩解了

    卫炽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什么马受了刀伤我射了箭，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只是你一人所见。而鄄平侯死于野牛践踏，却是众人所见。”

    天元帝指了一人，说，“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老侯爷和小侯爷追一只狐狸在前，我们这些奴才都在后面跟着，远远好像看见了一人，他们几个人停下来了。奴才们也不敢上前，以为只是几位大老爷们说话，他们没说几句，只见镇北侯抽出马背上的刀刺下了老侯爷的马，老侯爷马受惊狂奔了去，接着小侯爷也追着去了。奴才们赶快向前追着，沿途只看见了镇北侯一人。”

    此人说的有理有据，情景细节描述的清清楚楚，殿内其他的几位军侯也都被这段话说动，要求严惩镇北侯，“这老鄄平侯当年不正是救援不力，致西北军一败涂地的那个领兵吗？这卫小侯爷不会是泄私愤吧。”

    天元帝不耐底下人争辩，挥挥手问，“卫炽你可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卫炽不语，只是双手攥紧成拳只道，“但凭皇上作主。”

    谢匡奕见状，怕卫炽情绪不明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双手作揖，说道，“皇上，阿炽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臣愿意为他担保。”

    皇上还未开口，帐外响起一阵童声，只见宫人撩起帐门，光华公主抱着一只小狐狸走进来，“父皇，白日里我苦追一只小狐狸不得，多亏了卫炽哥哥帮我一路追踪，恰好碰上了鄄平侯他们，随后卫炽哥哥继续帮我猎狐，而鄄平侯往草场里奔驰，恰好遇上野牛群失控，这件事统共就跟卫炽哥哥无关，你今日可别冤枉了他。”

    帐内陡然寂静，臣下们大多心有疑虑，但公主乃不到十岁稚儿，与卫侯爷也并无任何往来，也没有平白无故帮他说谎的道理。

    天元帝也不解，“卫炽即是这样，刚问你时你怎不答？”

    光华这是有些脸红，“是我央求卫炽哥哥不要告诉众人的。因为我向周围的宫人吹嘘这狐狸是我一人猎得，父皇，儿保证，下回定不做这样的事了。”

    天元帝听公主如此说，他看了卫炽一会儿，两只眼睛闪烁着众人情绪不明的光，没有一个人说话，安静地甚至能听见帐内帐外蛰伏在旷野中野兽的心跳声。过了一会，他招呼光华过来，道，“即是我儿如此说，那想必是与卫侯无关了。散了吧。朕也乏了。”

    说完便领着公主走出帐外，将光华抱入怀中，一脸和煦与刚刚帐内的天元帝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