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因为她
05.因为她
谢子澜便知罗扶裕不是寻常人家里那些娇娇羞羞一对视就会害羞低头脸红的女子,手中的包裹不重却也不轻,他掂了掂,自动跳过她刚才的那句话,问她:这是何物? 新买的衣裳。穿好了我再来检查。罗扶裕笑着这么说,这才坦坦荡荡地出去了,留了空间给他换衣服。 她走出门槛后把门关上,慢腾腾地挪到墙边,摸了摸自己guntang的脸,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真是不害臊。 衣服是她刚才去县里的集市买的,他这么一身破布麻衣,虽然气质没多大差别但是那一身清风玉骨总归会被打上折扣的,她总觉得不合适,他不该藏身于在麻衣下。 她想要他做回以前的那个谢子澜。 - 谢子澜摸着手中的白衣,盯着那盏正慢慢燃烧的烛火,偶有火星滋啦地爆裂而响,他却陷入了沉默,心中泛起异样的情绪。 这衣服布料虽比不上他之前穿的那种,剪裁也不是十分精致。可是比他身上这身好多了,甚至比这村里的所有人都好。他知罗扶裕为了他将牛卖了,还为他治病,卖rou做饭,从不苛待他,可他不知她这是为何。 他问过她的,他们之间可有恩怨,她说没有,可她现在是的的确确有恩于他了。他总是想着要报恩,可这样的恩情,他需要怎么报答?他拖着这副不甚利索的身体,连喂鸡都做不好,他到底需要怎么报恩? 罗扶裕究竟是为何这么待他? 他胸中堵塞着许多问题,密密麻麻的思绪缠绕在他的脑中,他一个问题都想不出来,手里的衣裳他都觉得像那团火般烫手。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罗扶裕兴致勃勃地往门口那处望,意料之外,他还是穿着那身粗麻衣裳,面上也无半点欣喜表情,她从地上起身,拍了拍手上粘着的泥土砂石,怎么没穿?不喜欢? 没必要买。拿去退了。谢子澜将那个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再归还给她。 买都买了,哪有退的道理?你看看你这一身,你觉得合适?罗扶裕的眼神落在他被鸡抓破的领口上,还有摔烂的膝盖处,都是破烂的,这衣服真穿不了了。 这身太贵了。谢子澜没松口。 不贵。罗扶裕撒谎。但是这件衣服比起他之前穿的那些着实不算贵了,而且他就该穿这样的衣服。 谢子澜没说话,只是用郁沉的眼神看着罗扶裕,罗扶裕也抻着脖子看他,并不退缩半步,我是买了,你不穿就扔了。 谢子澜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拿着衣服进了屋里,关上门后便再也没出来。一句话都没同罗扶裕说。 谢子澜是断不可能穿的。 她买了,可他不想再承她的情,他欠的太多了,他不敢再欠,他怕他还不起,那件崭新的衣裳便被他压在柜子底,他是不会去碰。 之后的好几天,罗扶裕都没同谢子澜说话。 罗扶裕无法理解谢子澜的行径,她送他衣服,他不领情便算了为何整日还阴沉着一张脸,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 两人算是吵架了,互相不说话,在不大的院子里碰见了连点头都不点,擦肩而过就当不认识对方。只是谢子澜会自己去厨房里准备鸡食了,准备好食物后便慢慢地走到鸡圈,轻车熟路地放下鸡食关上圈门,不像一开始那般手忙脚乱,也没再被那些野蛮鸡欺负了。 罗扶裕在一旁看着,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是不需要她的帮忙了是吧。 她气哄哄地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不甚踩翻了一筐择好的菜,她没心情理,径直回了自己的房。回到房里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一觉,月亮渐渐爬上树梢,她醒来时觉得肚饿,打开门一看,发现天都黑了。 厨房的灶子上放着做好的没吃的饭菜,地上那盆被她踩翻的菜也被捡好,院子里静悄悄的,谢子澜那间房里亮着灯。 她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便去吃了饭。喂饱自己之后,她豁然觉得那一点小愁也不算什么了。本想去找谢子澜说说话的,她在院子里踱了两圈,谢子澜那屋的灯陡然关了,她对着那扇窗户探了探头,想着明天再说话吧。 第二天天刚亮,罗扶裕便被邻居喊起来一起去集市里叫卖鸡蛋,罗扶裕收拾了一番,拿着一箩筐包好的鸡蛋跟着邻居一起去集市里了。 早上的天明明还晴朗,到了中午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飘来许多不速之云,遮蔽了蔚蓝的天空,邻居皱着眉说:是要下大雨了。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头顶低飞过许多鸟,翅膀扇动着凉爽的微风。 罗扶裕看着筐里还没卖出的许多鸡蛋,我再等等,你先回去。 好,你记得早点回去。 罗扶裕继续蹲在地上,向过往的行人吆喝,偶来几个顾客购买,可这天真的说变便变,邻居刚走没多久,天就从上泼了一大盆水下来,天空灰得像是遮盖了一层黑布,瀑布一样的雨水往下淌着,许多摆摊的人都对着天空骂了两句后开始忿忿地收东西。 罗扶裕也赶紧在鸡蛋上盖上软布,提着那一筐鸡蛋离开。 没带伞,天又黑,回去的路都浸饱了水,脚下又滑又黏,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 她顶着漫天的寒星,一身淋得全湿才看到自己的家,脚底粘了土又湿又沉,好几步都差点走不动。大雨像帘幕从她家屋顶垂下,她进了院子里后大喊谢子澜。 他在他的屋里,却没开灯,应了她一声后没再说话。 罗扶裕将那些鸡蛋放回厨房里,又去鸡圈看了看,谢子澜似乎已经加固好了鸡圈的顶,鸡躲在稍微干燥的地方瑟瑟发抖,她抹了一把自己湿透的脸,今晚雨真大。 抬眼看了看天空,眼里便被投进好几滴雨,她眨眨眼睛,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了门,却突然想到什么,她跑了出去,站在谢子澜的屋子外。她抬头看他的屋顶,屋顶上的茅草似乎被风掀掉了,屋顶缺了一块,雨正猛烈地往里面灌着。 她皱着眉气冲冲地打开他的门 没有光亮,可能是因为蜡烛潮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他坐在床头。 屋顶漏了个大洞,雨像瀑布一样狂撒进来,落水的地方正在他的床尾,他将被子都整作一团收到一边,自己坐在床头盯着漏雨的地方发怔不知在思考什么,听到声响,他转移视线到她的脸上,和她对视的那一刻,罗扶裕看到他的冷静的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 她走进去,扯着嗓子骂他:有病啊?屋顶漏了还待在里面? 谢子澜扭了头没看她,神情有些许慌张。 她身上都是吸饱水沉甸甸的衣服,每走一步,地上都会拖出水渍,她上前拉过他,去我那里。 谢子澜僵着身体被她拉着,她扯着他走,却听到他倒吸气的声音,她回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膝盖那里的口子破得更加厉害,血和泥土混在一起,身上沾染了许多肮脏的泥土,黑黄色的土浆将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弄得更脏,清隽的脸上也有被石子划过的血痕,头发是湿的,乱糟糟的样子像是在土里滚了一遭。 她又气又急,问他:你去干嘛了? 不甚摔了一跤。谢子澜淡淡地说。 下这么大雨你出去做什么? 谢子澜并不回答。 我给你买的衣服呢?罗扶裕气冲冲地问他,她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子,难受又心疼。谢子澜败下阵来,指了指那个藏衣服的柜子,罗扶裕边拿衣服边低声数落他:知道自己还没恢复就不要乱跑,大雨天,滑倒了就直接摔进河里了。我那头牛就白卖了! 她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扯着他。谢子澜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她的屋。 她把衣服放在桌上,压着他在凳子上坐下,又去外面打了盆水,放在他眼前,好好洗洗,洗完换上这衣服,好了再喊我。 她出去把门关上,皱着眉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又站在门口拧自己湿透的衣裳。雨势渐小,大门突然被扣响,罗扶裕着急着又去开门,是和她一起卖鸡蛋的邻居。 邻居瞧见她的脸松了一大口气,哎,雨这么大,我很担心你呢! 我没事。罗扶裕摇摇头。 你之前买回来的那个死人,活了?邻居边说边往她家里探脑袋。 哎,我都说了,他本来就不是死人。罗扶裕纠正道。 您这是买了个公子哥?长得俊的嘞。邻居笑得眯眼,又想起什么:这公子哥对你不错啊,我刚才刚回来,雨已经很大了,他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还在那里卖鸡蛋不肯走,他二话不说就着急地就去找你了。 我看他腿脚不便,走两步就摔了一跤,爬起来又往前走了。邻居回忆道,又拍了拍罗扶裕的肩膀:长得这么俊还对你不错。我看你们成一对算了,反正你也把他买了。说完又自顾自地喃喃道:这么说,一头牛似乎值。 罗扶裕听完她的话,怔怔地站在那里,心脏跳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就在她的耳边,微凉的身体也不知为何突然发热起来。 她回忆起刚才他那副狼狈样子,磕破了血的膝盖和脸颊,还有躲闪的眼神 是因为出去找她才摔成这副模样。 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