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老婆不回家了
3 老婆不回家了
常家不大,只有兩間房間,常念在搬家前就是和常子悅睡同一間房的,搬走之後琴姨把被鋪枕頭都拿去洗曬了,昨晚來不及鋪好,勉強和常子悅睡一床湊合。 現在回來一看,床又都鋪好了,顯然就是準備好讓她再搬回來。 常子悅對他們單獨相處很不情願,在外面用力踢門,叫嚷的聲線穿透門板:「姐,你昨晚說相信我的,千萬別心軟!」 徐宇立和她的關係中,向來都是她順著他,哪有這樣心氣不順的時候。她對外頭的滋擾沒有反應,自然地坐在床上,表情因窗台上新換的百合花而鬆動。 常念有沒有心軟他不知道,但他心卻硬了:「你相信她?就她那看電視看壞的腦子?重生了怎麼不知道去買張彩票發達啊?」 她仿如看不見他的躁動,歪歪頭認真思考了剛才的挖苦:「正常來說,如果不知道自己會重生,不記得這些本來沒留意的東西也是正常的吧。」 他氣極而笑,在不大的房間裡來回踱步:「所以你信她,要和我分手?就為了我從來未做過的事情?」 就算是最好的律師,都不知道怎麼為預言的罪行作辯白。 「不是的。」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綢緞一般撫過耳廓,在中心裡再鬧騰的孩子都能讓她輕鬆哄睡:「她正值學習最要緊的時候,現在一見到你就情緒波動。我不想影響到她,就先順著她,或者可以觀察一下,如果有進一步問題及時解決。」 她使出了職業理性的說法,他突然就罵不出口了,隨她坐上床:「她不讓我見你,連電話都不讓你打,你覺得這樣沒問題?」 「一段時間而已,你當自己出差就好了。」出什麼差沒有歸期連電話都不能打一個。 他正想反對,她就側過頭來,輕微近視的雙眼微微瞇起:「就想像是我比較忙的時候你出差了,上次也是這樣啊。」 那次他出國幾天,正遇上中心有兩個老師離職,她邊頂課邊忙著招聘,連吃飯都要偷著時間,更別說抽空給他打電話發短信,兩個人愣是整整一周都沒對話過。 徐宇立自知理虧,把想好的話都嚥回肚子裡,對上她乾淨的眼神:「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等她玩夠了我們才見吧。」破罐子破摔,出來常子悅就等在門外,盯犯人一樣盯著他。 拒絕了常家兩老的挽留,沒有留下來吃飯,離開前反覆向常念強調:「我走了。」常念也反覆點頭,還把貼心地公事包送回他手上。 不知是否為慶祝常念回家,琴姨做了一桌海鮮,香味滿溢,連走廊都聞得到,但兩老也沒有再開口留人。他一步三回頭,常子悅難得友善跟他道別,盡責地把門關上把他隔絕在室外,怎麼看都覺得那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家裡空無一人,安靜得像鬧鬼一樣。他想,叫個外賣吧,但這是晚餐時間,外賣送上門至少都要一個小時,放棄念頭打開冰箱,拿出生麵和最後一隻雞蛋,草草煮了一頓,靠著回想剛才聞到咖哩炒蟹的香勁嚥下沒甚味道的麵條。 電視按開又按熄,串流平台推薦的全是常念愛看的懸疑推理片,他滑了半天都不感興趣,去洗澡時又發現自己的洗面奶快擠沒了,努力把軟管扭盡,卻手滑砸到自己的腳趾頭上,咬著牙彎腰拾起,最後懸在管口上的半條雪白的膏體落在地板。 諸事不順,他把管條扔進馬桶裡,起來用擠常念的洗了臉,滿鼻子蜜桃味,娘氣十足。 完了還得把馬桶裡的洗面奶重新撿出來。 人倒楣起來做什麼事都糟心。 他睡得不好,早上起來冰箱連隻雞蛋都沒有,空著肚子回事務所讓助理給他泡了杯咖啡,邊喝邊聽他簡報一日的預約,一聽到今日蘇曼晴有預約,耳邊就響起常子悅惱人的聲音,前天晚上被扇了巴掌的臉頰又忽然發熱,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拿起她的檔案翻了翻,她要求分丈夫手上所擁有的公司股份兩成,還有現在在住的覆式高層單位,金錢上拿一筆過一百萬的賠償再加每月三萬贍養費。 她手上有丈夫出軌的證據,雖然兩人沒有孩子贍養費的數字有點高,但按其丈夫的經濟狀況而言,完美達到她要求不是什麼難事,基本上輕輕鬆鬆等拿分成就好。 像這樣省事來錢快的活他是來者不拒的,抓起筆在手中轉了轉,重覆問助理:「蘇小姐約幾點?」 「十一點。」他以為徐宇立想知道詳情,隨即更新案子的進度:「和對方的代表律師溝通過,果然是在股份和贍養費金額上有爭議,今天主要看看蘇小姐的看法,下一次就可以約對方出來商議了。」 一切順利的話這單案就接近收尾了,他用筆頭敲桌:「現在pass給老景可以嗎?」 助理半晌不懂反應,在腦裡把剛才聽到的話重播了三次,確定沒聽錯才反問:「為什麼啊?」 徐宇立自己說完也是愣了,他是魔障了才把錢推給別人賺,搖手道:「沒事,當我沒說過。」 蘇曼晴來過兩次,徐宇立一開始總覺得她眼熟,後來被景凱調侃才發現,她長得像他所有的前女友,眼大大臉尖尖,標準網紅相。 他前兩次不察覺,也覺得她長得不錯,畢竟他也不能否定年輕時的目光,但今天她一上來他就不由自主注意到那單薄的衣著。裙子短得露出大半根大腿,平口上衣的領口太低,她坐下時稍稍彎腰在他面前現出乳溝,一閃而過,又把頭髮撩到肩後,大方展示鎖骨。 他可不記得之前她曾穿得這麼突出,禮貌地低下頭,把視線集中在文件上,口中仍道:「蘇小姐想拿高一點精神損失費,可以考慮表現得憔悴一點,尤其到正式面談那天。」 「我很憔悴啊。」她把下巴架在手心微微前傾,點點自己眼下的卧蠶:「徐律師你看看,我眼袋和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他快速掃了一眼,她眼底一片灰白,哪有什麼黑眼圈:「是嗎?」 「是啊,害我好幾個眼部產品的廣告都跑了。我就是靠這對眼睛賺錢的啊,你說這些損失能算在他頭上嗎?」 終於講到公事,這次他認真地打量她的雙眼,瞳孔黑得沒有層次,佔比大得怪異,眼皮上下都有奇怪的閃粉和緋紅,看不出本來的模樣。要真的靠這能賺錢,他幾年法學院可算是白讀了。他把誹議在收在心裡:「如果有相關單位因為你現在的情況而拒絕合作的證明,也可以加入索償。」 「有的啊,我把截圖發給你看看。」她拿起帶著巨大熊娃娃的手機殼,用長長的美甲按了幾下屏幕,突然他放在手邊的電話就震了震,徐立宇再也難維持好臉色,皺眉問:「你為什麼會有我私人電話?」 蘇曼晴用手機遮住半張臉,露出她自認為最有魅力的眉眼彎彎,故作神秘:「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他一陣心煩,抓起手機點開她的頭像,覺得這眼大臉尖份外像外星人,也不知道前陣日子怎麼覺得她好看了,手指一動順便拉入黑名單:「不好意思,公務來往請聯絡我助理,文件直接發電郵比較好。」 「哦。」她不滿地嘟起嘴巴:「我還有些問題想問,可是我有點餓了,我們邊吃午飯邊說好嗎?」 她預約十一點,遲到了大半小時,說沒兩句正事就餓,雖然每一小時都會反映到她最後的帳單上,但他還是覺得浪費時間:「我今天預約很滿。」 「不然晚飯也可以的,我請你吧。旁邊那家法國菜的老闆是我朋友,我說一聲不用排隊。」她說著朝他單了單眼。 他明明早飯只喝了杯咖啡,現在卻覺得反胃。 這一行做久了漸漸會對婚姻麻木,景凱做了一兩年,就算收入高得多,還是轉去做公證監婚,說受不了這些渣男賤女。蘇曼晴分明因為她丈夫出軌才離的婚,如此看來是各有各玩,看誰先倒楣被抓包。 他轉了轉指間的訂婚戒指,目光在她的臉上繞了一圈:「我不喜歡網紅店,靠濾鏡擺盤,用的全是爛材料,偏偏一大堆人排隊上趕著,腦子有病。」 仿佛話中有話,但徐宇立還是端著笑容,她也裝作聽不懂:「我就喜歡對生活有要求的人。」 「嗯,我對共餐的人也挺有要求的,太健談的不太衛生。」他動作明顯抬頭看了眼時間:「因為你遲到了,我下一個預約差不多到,麻煩你到外面跟我助理再預約一次。」 蘇曼晴的笑臉終於僵住,面前的茶半口沒有喝過,為了這次見面精心去弄了髮型和化妝,再加上徐宇立每小時的諮詢費用,感覺今天什麼都沒做先虧了本。 她把椅子往後移,放大動作翹起長腿,歪歪頭撥了撥頭髮:「再一會嘛,今天都沒講到正事。」 她撥動頭髮時濃重的香氣叫他鼻癢,強忍想要打噴嚏的慾望:「所以下次準時一點。」 他中午約了老景吃飯。 景凱和他是大學同學,後來又進了同一家事務所,在同一間拳館健身,熟得不得了。 他本想好好和他吐槽一下小姨子發神經的事,出門前卻被老闆召去說話,遲到餐廳便見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他用眼神詢問,得不到回應。 一張四人方桌,景凱和蘇曼晴對坐,他若和景凱坐一邊,就得整頓飯對著她,若坐她身邊卻顯得兩人更親暱,稍稍苦惱後決定讓侍應換張圓桌。 景凱爽快地起身,只有蘇曼晴追問:「為什麼啊?這邊景色不錯啊。」 「你可以繼續坐在這邊。」徐宇立轉身跟上侍應移動,景凱也沒有遷就穿著恨天高的蘇曼晴,快步上前搭上好友的肩膀:「這麼冷情?只不過想和你約頓飯嘛。」 他忍不住反白眼:「收了什麼好處?」 景凱多年來出賣徐宇立做得駕輕就熟,大學的時候用他的課表換了不知多少免費午餐和筆記,也不遮掩:「北灣收購負責的是她熟人,快三條街呢,看來我比你快升合伙人啊。」 賣了他還踩著他上位,這麼大的項目接下來夠整間事務所一年的營運了,徐宇立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對勁:「這頓飯得約到哪裡?床上嗎?」 「哎,你當我是什麼人?又不是扯皮條,不就給個機會你們認識一下。」 徐宇立回頭,蘇曼晴跟在不遠處向他揚笑,他也扯扯嘴角,回來一臉拒絕:「不想認識,我訂婚了,你知道的。」 「切,結了還能離,更別說還未結。」景凱哼笑出聲,拉開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我就沒見過你給她打一次電話,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在你手機裡還是常念,而且括號老師。」 景凱作為他最好的朋友,雖然當初對他去相親多有嘲笑,卻從來沒有常念發表過意見。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常念的,但卻在這輕飄飄的一句中了解到,自己是怎麼看常念的。 他皺眉想反駁,蘇曼晴已跟上來,經過他的時候突然扭了扭腳,重心不穩撲上他的手臂,他一個激靈反手甩開,竟把她摔到地上。跌姿毫不狼狽,一雙手往後撐,仰著頭眼泛水意:「好疼。」 於情於理他都應該伸手扶起她,一頓飯,一張符合他審美的臉,公事合作,私下偶遇,曖昧浪漫,不用負責,順理成章。 常子悅所講的那條軌道清晰地鋪陳在他眼前,荒唐又真實。 景凱轉轉眼睛,率先伸手把仍在地上的女人扶起來,一直站著的徐宇立收斂了虛與委蛇的笑容,把椅子推回去:「飽了,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