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九重葛
16九重葛
从云间城出发到罗马,直飞到落地总共需要花费整整12个小时。清晨的罗马交通尚未开始滞塞,的士还算一路通行无碍,他们很顺利的从机场直抵租住的住所。 城中算得上年轻的街区,也有上百年历史。的士不愿进窄巷,他们便拖着皮箱穿过石板路,找到门前栽着两层高的九重葛那幢巴洛克风公寓楼。 房东已经在等,buongiorno!见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更是格外和蔼,亲自带他们上楼参观房子。三个房间,三个浴室,两个露台,一个超大的起居室加厨房。典型的古典意式装潢融合了现代人的摩登舒适,市区内闹中取静,地理位置与空间大小都恰如其分的贴心。 四个人齐齐道谢,grazie!意语再多两句也不会了。老太太善解人意,用英文交待了一些事项,留下句玩得愉快便很快离开。 是的,四个人。 最不是滋味的当属容裳明明是蜜月的旅行,孙碧萄这个女人硬要带着拖油瓶插足二人世界就算了,拖油瓶还是他的表弟梁雨泊。别提容裳在飞前才碰到梁雨泊时有多怄了。 表弟虽然面瘫,可察颜观色技术一流,且他讲话可是理直气壮,全无心虚,我是被请来做兼职摄影师的。而且我也是美术生啊,意国也是我的天堂大哥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他带的几大包摄影器材更给他增加底气。 容裳委委屈屈,可是不能说。 简单归置好行李,他们各自回屋休息。容裳石庭合住一间、孙碧萄与梁雨泊分住东西两头。容裳抱着石庭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迷迷糊糊间有些得意,又有些做哥哥的恨铁不成钢,梁雨泊真没用啊。 几个人在机上都属于睡不着的类型,补觉到夜间才悠悠地起床,收拾打扮一番外出到台伯河畔的餐厅吃饭。 两个女孩约好都穿黑裙,孙碧萄是露背的真丝吊带,石庭是一字肩的裹身裙。处在浪漫多情的国度,两个身形相似,气质不同的女孩并肩而行,捕获许多惊艳目光。 主菜已上齐,容裳的目光还是不舍得从石庭身上移开。她今天妆容很精致,眼影在幽暗灯光下闪得艳美。侍应上菜时望了她好几眼,她却浑然不知似的,小声和孙碧萄谈论着食物风味。说话间不经意地总是瞥向容裳,波光流转令他心跳加速,连口中的鱼rou尝起来都更鲜甜了,佐餐的白葡萄酒亦加倍醉人。 饭后的甜点自然也少不了。女孩子都是不吃的,一是石庭本就不喜,二是孙碧萄怕胖。两个少年人只能独自享用。她们趁着空档聊起之后的行程,计划是在罗马呆两周,然后北下到佛罗伦萨,再到米兰。 我们自己开车吧,在奥恰谷附近多留几天 六月那里的风光正好,很适合拍照。梁雨泊不忘初心。 那到时问房东太太介绍家租车公司。石庭赞同。浪漫的托斯卡纳地区原本就在行程单上,租车的确要自由方便许多。 容裳有些诧异的从黑松露的点心中抬头,自驾吗? 可是 孙碧萄指指她和石庭,我们开。 石庭微笑着跟容裳解惑我十六岁就在三藩市考了驾照在那里常常一个人,没车可不行。 我也有驾照的。孙碧萄补刀,你们两个小伙子,要努力啊。 容裳默默吃完甜点,结账后牵着石庭一路漫步回去。他心里确实有些懊恼,不为自己不会开车。而是石庭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的事情呢?许多事情,他都是要通过别人才晓得。 薛荔那句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历历在目。啊、薛荔。这次旅行的住所还是薛荔替他们安排的。容裳顿时觉得连石庭在街边买给他,并亲手喂到嘴边的冰淇淋都没那么美味了。 心情真是同时具备最优与最劣两种属性的调味剂。 回到公寓时间尚早,无所事事的梁雨泊便调出今晚拍摄的照片来筛选。他的雇主在旁边督战。 小情侣二人正在露台上吸烟腻歪到情浓处,就被叫进来。怎么了?容裳从背后圈着石庭不愿松手。 这张相影得阿庭好美喔孙碧萄兴奋。梁雨泊虽然被聘来给她照相,可到底技痒,怎么会舍得不拍其他人。笔电屏幕中的石庭的确被拍得美极了。是她去买冰淇淋时的一张半身抓拍。明明打扮是甜美性感的少女,可与陌生人对话时眼神带着一丝成人特有的冷漠与疏离,像柔软蚌rou内流光溢彩的珍珠。 石庭亦高兴地揉揉梁雨泊的头发,表弟真不错,带你来是对的! 可容裳却怎么也无法感到开心。照片分明将她平时裹得紧紧的美好内芯,直白的剖出来亮给所有观众。他知道,是自己可怖扭曲的占有欲开始作祟。对石庭,他实在太患得患失了。他不得不警告梁雨泊,私发给我,不许公开发上网。容裳控制着自己不被妒忌冲垮。 就此,容裳旅行的第一天,就在独自生了个小闷气,心里盘算着未来如何在床上变着法让石庭补偿自己中度过。 罗马是个拥挤的城市,两千多年的历史精华被浓缩于此地随处可见的艺术杰作,故纸堆里的华丽文字都无法再现的繁荣盛景。 对于普通游客而言,辉煌的遗迹,绝美的杰作委实太多、太满了些。他们往往像蜻蜓点水般掠过,米开朗琪罗带来的震撼在心尖上停留片刻又叫贝尼尼占去。 虽然石庭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照顾着他的情绪没有在每一样艺术瑰宝下面停留太久太久。但始终,容裳都没办法如石庭那般,用朝圣的心态与伟大的先人共情。只有梁雨泊同样被震慑,目瞪口呆地与石庭一同赞美着那些或唯美细腻或粗放自由的笔触。 到了第四天,孙碧萄首先受不了了。她已经被熏陶得眼花缭乱,摆摆手你们去吧,我找家馆子喝喝咖啡就好。 晚上回来,却不见她的踪影。孙碧萄迟迟才打电话给石庭报备,遇见个朋友,一同前去威尼斯游玩几天。石庭与梁雨泊好像都对她的随性见惯不怪,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不过问。 看看表弟,做哥哥的开始反省自己是否逼得太紧。 一直犹豫到熄灯,容裳才下决心。明天我想睡晚点,再一个人去随便逛逛,买买东西吃吃冰淇淋。容裳故作轻松地说。梵蒂冈我就不一起去了,留给你跟拉斐尔先生恩爱吧!还有可恶的梁雨泊也是拉斐尔的教徒。去吧,看个够,不用顾及我,想看多久看多久。 黑暗中读不到石庭的表情,只听见她轻声说那你别吃太多了小心长胖。 从小于胖字不沾边的容裳听她不动声色,一点挽留不舍的意思也无,暗暗磨牙。还硬要调笑她,要是真的长胖,得劳烦石小姐陪我运动啦。 翌日睡到午后才醒的容裳发现自己头脑有些发热。手脚都轻飘飘的,脖颈仿佛支持不住随时要折断。他大概是真的,又发烧了。这么迟醒不是因为贪睡,而是真的睡不醒。 不顺心往往接二连三,容裳始料未及的是等待他的不是罗马假日而是费里尼的甜蜜生活。小情绪滋生令他厌恶变得这样敏感的自己。 他们出去了。是骑昨天租的韦士柏吗?石庭会不会坐在摩托后座搂紧他的腰呢。越想头越沉,容裳心乱的起身,到阳台点了一支烟。驻足观望着远处小小的宛如符号一般熙熙攘攘的游客,停得歪七扭八的汽车,拉手风琴的卖艺人。 都说罗马是看得见死亡的城市。如果形容艺术的罗马是被精心装饰的蛋糕,口口都是香甜的话,那么历史的罗马则是一座巨大的坟茔逝去的帝国时代,英雄被谱写成诗史,奴隶与异教徒的鲜血被河流冲走。时间让他们都化成一捧黄土,垂直堆叠成了今日的永恒之城。 门前墙边的九重葛开得生机蓬勃,绚烂如瀑。生死之下,他的脆弱是那么微不足道。 然而到底才刚刚踏入成年世界,如何招架从未得到过的、独一无二的、只为了他的爱。石庭渐渐成了容裳的全部,仿似塔夫绸沉入水中央,丰沛无声地透过密织的防线一寸寸侵蚀进他的钢筋铁骨。 七星烧出的烟雾熏着容裳,他觉得除了头疼,还有点点鼻酸。想给石庭打电话,想听她娇娇软软地喊他老公。踌躇着,容裳强压住不适,选择跟苏时果越洋通电。 苏医生懵懵懂懂地接起来,听罢他的倾诉,睡意都笑没了,可不能笑出声忍得好辛苦。虽然你是我的病人,但相思病不在我的范畴啊。 不过做为虚长你十几岁的长辈,对青年人的恋爱烦恼倒也可以提点建议。苏医生甩下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有话直说。想了想又补充说,按时吃药。 电话挂断,怀里的人也被吵醒。没事儿,一个小朋友乱吃飞醋,想不通找我问问他低声解释着。对方没听全就又睡过去,自己也说得困倦,合上眼再度安眠。 那边容裳得到这实在算不上安慰的开解,越发难受。他知道自己大约是真的有些任性多心了。好想出门,好想买东西,好想见她。转头打给石庭。连试了好几次却都是关机答复。 她生气了吗?因为自己昨晚上堵气的话容裳胡思乱想着,头痛欲裂。他还记得自己生病发着烧,脚步虚浮地从行李中找到退烧药吞下,躺回床上,又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