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盟留人

    翌日清早，送走了欲趕回東疆的秦瀟與池萏梅，映雪院正廳裡，餘下洛青、辰昕與小草待著。聽小草道，星寧夕晨間婉拒用膳，只在她房前門檻呆坐，若有所思的擦著一對青環。

    辰昕坐在案旁，見洛青神情嚴肅，一語不發，來回踱步踱了千百回。忍不住搖頭一嘆。「行了，阿青，繞得我都暈了。」

    「我。」洛青停了步，仍是一臉心煩。一抬頭，正巧見著星寧夕緩步入了廳。對上她一雙眼，他心頭一跳，一臉心煩化成一片茫然。

    星寧夕見了他，幾步上前，又盈盈矮身，一步要跪。洛青一驚，急忙伸手一攔，道：「門主這是做什麼？」

    她面上微有難色，低頭輕道：「寧夕也該走了，只堂主這救命大恩，本當圖報，我，有些掛懷。」

    辰昕一聲刻意長嘆，抬眼望了來。「星門主，妳莫讓盟主一逼便急著要走，他日理萬機，自是要為盟裡多考慮些。妳如今支身一人，打算去哪？」

    星寧夕本不想聽辰昕奚落，便輕描淡寫了句：「能走多遠，便算多遠。」一抬眼，見著洛青那一派關切的神情，便只好又道：「或許，去青川走走。」

    岱山門內相傳，門內遺落的平漠刀與一套花門本經，輾轉流落進西疆至南端的青川山系，她如今既然也無去處，不如去看看。

    「青川？」辰昕聽了倒覺得稀奇：「那地雖也是仙靈之地林鬱森森，花木極繁，然山勢、族系卻極為複雜險峻，妳失勢無依，城府不深，生得引人注目再加上一身花香，如何到得了青川？」

    洛青聽得臉一陣青白，睜大了眼詫異地望向辰昕。

    辰昕又道：「星門主，我們將南下蘭臺，尚有幾天路程，於青川，也是順路，你不如留下，一道走。」他又長長一嘆，故作認真：「再說了，妳倒還惦記救命之恩，妳大概不知曉，當日我們洛堂主為了救你，連命都想豁出去，他冒險為你過了寒冰掌的戾氣，又受了你岱山門毒針，靈薊花尚未找著，至今人沒全好，妳說走就走，可說不過去。」

    「我。」星寧夕不禁為之語塞，辰昕要提這事，她無論如何是個理虧。

    辰昕察言觀色，只道這什麼上門主看似冷淡清傲，實則多半與洛青一個樣，委實不難。他又一笑，輕鬆道：「當然了，我們也不是那麼計較的人，我便問一句，即便沒有恩怨牽扯，不論前後考量，只為交妳這個朋友，妳留不留？」

    辰昕軟硬兼施，將話說了個毫無破綻，星寧夕再想離開，卻也不好說不留了。昨日聽秦瀟心疑自己，短短不過幾日，又已累得洛青受傷，是以她只想著走。然洛青引渡寒冰掌寒氣一事，她的確不知曉，不用辰昕出言討這救命之恩，也不該放著不管，何況，辰昕都已開口討了。

    她幾番交戰，遲疑道：「堂主如此一說，寧夕倒真是不敢走。只堂主一向疑我，何時我又成了個不設城府？我若留下，豈能叫你心安？」

    辰昕似不在意，案上隨手倒了杯茶。「盟主昨晚相逼幾句，將妳話套了個全，我們洛堂主說妳不設城府，倒也可信。至於尋仇，月盟還擋得起。何況，」他持起杯，喝了口茶。那停頓，立時抓住了星寧夕的注意。

    「何況巖靖峰有意挑事，即便不是因為妳，月盟，也勢必與地門為敵。」

    他那強調，似是要她寬心，實際上，倒是明著要她報恩了。星寧夕聽得明白，勉強應了聲，道：「寧夕不是不願留，但。」

    但她，實沒有心思與地門為敵。

    辰昕見她已然答應，只大約還承受不了什麼爾虞我詐，便將話再說了輕鬆幾分道：「妳若不留，我看有人不行。」

    這話她便不懂了，星寧夕秀眉微挑，顯得滿臉疑惑。

    洛青見辰昕已說動了星寧夕，生怕他再道出些不三不四的來，忙幫著腔道：「星門主，四弟的意思是，我們放心不下妳，我並不要妳報什麼恩，只是同行好有個照應，我且還想向妳討教花藥的學問。這朋友，妳交不交？」他說這話，倒是真心。

    洛青既開了口，星寧夕就是還幾分不願意也不好出口，一雙眼眸在三人身上轉了轉，只好輕道：「交。」

    洛青聞言，淺淺一笑，臉色俊朗不少。

    小草見星寧夕答應留下，鬆了口氣，欣然道：「太好了，星姊姊，從小我便只有兩個哥哥，如今有姊姊陪我了。」

    這三人關係，星寧夕委實有些糊塗。辰昕、洛青與小草，兄妹相稱，卻有些疏異。辰昕生得一副好面孔，眼神卻冷厲如冰，即使嘴角扯著淺笑，和他對上一眼，人登時宛如入了冰窖；小草生得靈秀，一雙眼閃閃流光，無止境鬼點子呼之欲出，和辰昕之間，有幾分神似，相處如兄妹般，自在無拘。

    洛青生得雖也清俊，卻與辰昕小草都不太相似，一雙細長的眼，時而溫潤，時而抑鬱，又只有他，仙質隱然。他們姓氏不同，他待小草如meimei卻與辰昕無二，小草見他，親近無束，卻多了幾分婉轉嬌氣。

    星寧夕並非多事之人，然如今以友相稱，心裡悶著疑惑，暗加揣摩，似也失禮，便拿捏個親切口吻，問道：「小草，你們這關係，弄得我有些糊塗？兩位堂主，都是你的哥哥？」

    小草睜著大眼，轉了幾轉，嚷道：「這個啊，自然都是我哥哥。」

    洛青一笑，向星寧夕解釋道：「在我面前，她說話總是顧忌。我本家姓洛，幼時為他們的父親，月盟辰長老，收做義子，從小與他們一塊兒長大，是以我們一直以來，便是兄妹相稱。」

    義子，行跡江湖之人，有些曲折身世，也不稀奇。既然連小草都懂得顧忌，她覺得，似乎不好再問。既不是親兄妹，小草這婉轉心思倒真有幾分情意，洛青想來視她如親，好像並不上心。

    小草拉了拉星寧夕衣袖，道：「姊姊，別理他們了，你來陪我。」說著，扯著星寧夕，奔向外院去了。

    辰昕一嘆，右手持杯晃著茶，向洛青挑眉笑道：「你欠我一次。」

    洛青挑了眉，不以為然道：「你那番話難道不真心？」

    辰昕嗤之以鼻：「我執了個會令，順道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