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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心暗藏

    

敵心暗藏



    那日議畢,星寧夕同辰昕相問,想看看星浩。

    送上來這十二三歲的小少年,乃星天漠與文恆之母玨希的兒子,秦瀟思量著,據說他出生時,並不若星寧夕有何異兆,然論他頂著星氏,和天門師兄弟之情,卻比星寧夕更深了,天門人雖還正直,就是有那麼些清傲排外,月盟殺了他一眾兄長,這人實不該留,然殺了星天漠唯一的男嗣,有違道義,長老怕是有微詞,而這當下,也不好讓星寧夕見不到人。刀口翻了兩翻,究柢是收了。

    辰昕洛青二人,偕星寧夕前往收置星浩的營帳,便等在帳外。

    帳簾一掀起,只見星浩背靠榻邊,神情疲憊,眼睛濕麓彷彿哭過。兄弟稟道,他死活不肯吃東西。

    「你可能不想見我。」她輕輕說了句。

    星浩頭也不抬,一股少年的倔強寫在面上。

    這同父異母的弟弟,她幫著玦希也照顧了好一陣子,從前他咿呀學語、搖搖學步,收著一雙小拳頭捶在她身上,淨愛學她與文恆練武,他喊她一聲姊姊,很是親熱。直到他歲數足以拜入天門,便搬去與師兄們同住,同師兄們更相熟了些。在她與巖靖峰訂親後,他學著師兄們和她生分,只願喚她一聲師姊。

    「星浩,我準備好要回門。請原諒我明白得太晚。」

    「當真?」星浩聞言,總算抬起了眼,震驚裡收不住急切:「帶我一道去。」

    星寧夕沉沉一嘆,搖了搖頭。「我若失手,星家便只有你了,我們不好同時回門。」

    「可是。」

    「殺戮容易,生靈卻難。」星寧夕勉強一笑,道:「父親總讚你年紀小,資質卻好,莫為了一時復仇快意,讓自己涉身險地。我定盡力、盡快接你回門,日後,我便把天門經與劍法細細教你,稍稍彌補你的缺憾,可好?」

    「師姊。」星浩聽著,終是緩了幾分怒氣。

    她淺淺一笑,走到他身旁,蹲下了身子瞧他。「你若不與我計較,喚我姊姊可好?如今世上,我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星浩望著她掙扎半晌,終喚了聲姊姊。

    那聲姊姊不近不遠,無怒亦無喜,像是茫然的妥協。她難受的笑了笑,低頭自袖中謹慎的拿出小瓷瓶,交與了星浩。「洛堂主為師兄們入了殮。這次上山,恐怕有一陣奔波殺伐,不便帶師兄們回門,你與他們兄弟情深,先托與你了。」

    星浩顫著手接過,眼裡溢上了不甘的眼淚。

    那麼,先好好吃點東西吧,連日不食,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的。她緩緩起了身道:「你也知道我不太會做菜,但或許你吃我那粥吃得慣些,我便去幫你弄一碗。」

    星浩微點了頭,隨意擦了淚。他是該吃點東西,不吃,只幫了敵。她以為他只是個孩子,今後,卻不再是了。

    盟裡緊鑼密鼓cao演著陣法,翌日傍晚,星寧夕出了院,欲赴廣場幫忙,兩名女侍,冷臉出刀自旁擋了上來。

    這月盟駐村裡頭,姊姊meimei們本就沒幾人,能這麼直當無禮的也只能是她的人。

    「何事攔我?」星寧夕冷冷問了聲。

    一名女子面無表情地道:「堂主廳裡等你,還請星門主,同我們走一趟。」

    蕭依一向不善,這回又何事找她?她不動聲色,道:「我若是不願呢?」

    女子又道:「堂主說,此事攸關洛堂主安危,還請meimei三思。」

    星寧夕皺起眉,半信半疑。既還是同盟戰友,她只不願讓這秦瀟愛將有話可講,無論如何,她給的任何酒茶,不要入口便是。若要打架,還怕她不成。

    於是她隨二人來到蕭依的飛瓊院,跨了檻,眼前一處正廳。蕭依斜坐椅上,支頤沉沉等著。一聞腳步聲,雙眼生火飛霜凜向她掃來,左手上,敲著一只陶杯。

    又是一副要挑事的樣子了,被那雙眼燒得極不自在,她淡淡道:「堂主何事找我?不如長話短說。」

    蕭依扯了個笑,道:「妳這身花香薰得我很是不快,怎麼也沒想過用皂角好好洗洗。」才說著,她袖手一動倏然揚杯打向星寧夕。

    未料她第一句便動手,蕭依內息疾厲,轉眼陶杯已在眼前,星寧夕側身一閃,閃了陶杯,卻濺了身水。

    她伸手拂了拂衣衫,臉上卻沒多少怒氣,要論羞辱她這身花香,岱山門內更難聽的話不知有多少。「堂主要是不喜歡,離我遠些便是,失陪了。」說著,轉身要走。

    「站住!」蕭依話聲甫落,人已倏然移到星寧夕身後,星寧夕一回身,當臉便吃了蕭依一掌,腦中一晃,嘴角登時溢了些血絲。

    礙著秦瀟與洛青,又惦記上山在即,她本打算息事寧人,卻未料蕭依第二句又動手,這麼叫她一掌打在臉上,實叫人不快。

    星寧夕抹了抹血痕,皺起眉道:「我並不想和妳動手!」

    「滾回你的岱山門。」蕭依怒目圓睜,恨恨道:「三哥在古道上救了妳,妳所報答的,便是要他西一堂陪妳送死?妳若還念他救命之恩,應當即刻離開他,自行和你們巖君主一決生死。」

    星寧夕冷冷道:「論報恩,先是不讓人走,如今又要人走,堂主何不和長老對對說詞。」

    蕭依一聲冷笑,道:「妳道妳當真能幹?聽說妳先時想走,不顧師門家仇,全是為了妳那舊情人,如今還好恬著臉和三哥不乾不淨的糾纏。他堂堂西疆一主,豈能為妳白冒生死之險?」

    「五妹。」洛青沉冷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他來的正好,他栽的花,還有勞他收拾。星寧夕一個箭步回身便想出堂,卻讓洛輕微微一擋。

    「我說過了,西一堂和星門主歃了血,聯了盟,便不再分你我。巖靖峰為禍西疆,不是星門主回門便能了事。妳若不想上山,大可稟明大哥回東疆,西一堂不需要你幫忙。」

    「三哥!」見了洛青,蕭依架子登時軟了五分,氣急敗壞又委屈淒涼。「你分明公私不分。她用什麼咒術還是花藥迷惑你了?我們多年同袍,情誼深厚,還不及她一個路邊撿回來的女人?」

    洛青眉頭一皺,冷道:「我的公事,長老們都清楚。我的私事,不用妳過問。」他拉了星寧夕,回身便走。

    廣場上星寧夕遲來,又未收到人通報,他便有些擔心。這要惹事,除了夜闌,便是蕭依。她偏是避也不避,直往虎xue裡跑。

    讓他扯了一路,星寧夕收住腳步,抽了手。

    洛青回頭,一眼瞧清了她紅痛得半張臉,心裡一疼。「她打你?她打你就打回去,聽說妳從前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

    「我從前不過要打你堂下總長,你便左攔右攔,我哪敢隨便動你月盟的堂主。」她拂了拂為洛青扯亂的衣袖,淡淡回了句。「人家一顆情心切切,你不愛護也就算了,莫再去為難她。」

    「她怎麼樣我管不著。」這二人都未察覺她那話聲裡的淡淡酸意,他只一股腦兒道著:「但我要替妳安個營帳,遷到我營裡來,正好斷了她那些心思。」

    「洛堂主。」星寧夕一陣莫名煩亂,左右不是滋味。「你莫要拿我擋桃花,你還是離我遠一些,莫叫人說我們不乾不淨的糾纏。」

    洛青心裡一痛,轉過身淡淡道:「好,你偏要聽她的。」語畢,他憤然拂袖要走,走了幾步卻停了步伐。

    「妳若要聽她的,這些,都是私事。公事,西一堂依然護妳周全,岱山,我們定同妳上去。」

    他。

    月自地平升起,無聲的悄悄挪移,天幕愈暗,月色愈明。

    她震動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答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