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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

    

下雪



    28.

    两人走至一楼时,听到有学生惊呼:下雪了!

    顿时人群喧闹拥挤,大家齐齐涌向走廊。

    真的诶

    初雪诶!

    好美啊~

    我要拍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刘俊之和陈葭并列站在廊檐下,静静地听着雪花惊扰夜色的簌簌声,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被悄然熨贴。

    大概是雨夹雪,雪粒子含着水落下来掉在潮湿的地上,发出啪哒、啪哒的脆响。地面影影绰绰地闪着鱼鳞般的碎光。

    旁边是隐约的cao场,有情侣在暗处结伴而行,教导主任可能因为天气不好没有例行用手电筒探查。这使得cao场更漆黑,更好了。

    陈葭以前不解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教导主任每晚都会探查cao场,有很大的几率会被抓住,可还是要走,还是要抱,还是要亲,为什么呢?后来就明白了,这是一种打破常规时产生的刺激与快感。

    就像二十分钟前的卫生间,就像那晚的钢琴曲,就像北京的酒店

    陈葭十六岁,如果按阳历算,今年十七岁,不算小,也不算老,她一直在长大,也一直在被陈广白引导着,享受这种刺激与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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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广白在停车场等她,陈葭手背抵额挡着雨,快跑至车边,一骨碌开门钻了进去。车内暖流顿时淌遍全身,想来他等了有一会儿了。

    陈广白见她头发和肩膀微湿,睫毛上晶莹地挂着雪粒子,眨着眼探进来的样子像个小精灵。他把纸巾递给她,稳稳启动了车子。

    陈葭还在兴奋,边擦头发边说:下雪了。

    嗯,雨夹雪。

    不知道明早会不会有积雪。

    陈广白想说大概率不会有,从后视镜扫到她期盼的眼神,又把话咽了进去。

    也许会吧。

    下雪天、下雨天的车厢总要比往常更显静谧,有种抱毯窝在壁炉旁的温馨。

    陈葭不由忆起幼时在乡下,每逢下雪天奶奶都要煮红薯粥和烂烂的rou丝糊给他们吃,说是雪天大寒,需要进补。

    陈广白好咸口,选择rou丝糊,陈葭相反,喜欢红薯粥多加两勺白糖。又因为心里惦记着玩乐,没搅匀就吃,吃到后来一层磨舌尖的白糖,甜得腻歪。

    奶奶便会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语重心长:吃完吧佳佳,就两口了,不吃完浪费。

    陈葭不肯,鬼精地推给奶奶撒娇:奶奶吃完。

    她当时还不懂奶奶每次吃饭前打的针是胰岛素,不知道她有糖尿病,不留意奶奶不吃甜,连米饭都只是小半碗。

    后来知道了,很懊悔,奶奶笑着宽慰她:都是你哥哥帮你解决的剩菜剩饭,奶奶一口没吃,放心吧。

    陈葭想着,笑了出来。陈广白懂事,聪明,细心,样样挑不出错,她以前的那些羡嫉真是荒唐的笑话。

    笑什么?陈广白问。

    陈葭轻声答:笑我以前傻。

    陈广白回忆了下,慢慢露出笑意,是陷在思绪里的样子:不傻。你上幼小时,在我床上尿床,还知道先把裤子脱了。

    啊!陈葭尖叫一声打断他,伸手去捂他的嘴,我不听!我不记得的事都是假的,是你捏造的。

    陈广白失笑,笑意泛潮洇湿了陈葭的掌心,酥酥麻麻的,陈葭缩回了手。陈广白也就敛了笑意,只是眉眼依旧柔和。

    陈葭的心瓣跟随着雨刷摇曳,在濛濛雨雪中不断荡漾。

    陈葭默默地看了会儿雨刷运作,哀哀道:想奶奶了,想吃红薯粥。这一次她一定吃完。

    陈广白把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回:到家我给你煮。

    陈葭倏尔鼻酸,无声无息地潸然泪下,偏头无望又凄哀地问他: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吧?

    陈广白一个急刹车,道路湿滑,惯性地往前驶了一小段。

    陈葭身子前倾又被安全带扯回椅背。被这一晃,她反倒冷静下来,转正身子去找纸巾。

    刚抽两张,陈广白温凉的唇已经覆在了她眼下,用湿热的舌尖温柔地卷走泪珠。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低得像在对近在咫尺的双眼呢喃私语,呼吸密密匝匝落进眼眶,泛起痒意又落下眼泪。

    永远有多远?谁都不知道。

    陈葭展开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用潮漉的脸颊不断去蹭他干燥的耳廓,去相濡以沫,脸颊是凉的,耳廓却是烫的,像在啜饮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粥。

    -

    到家后刚巧碰见保姆正回房间,她问他们要不要吃夜宵。陈广白说:不用。保姆点点头回房了,她元旦休息两天,晚上刚赶回来是有些累了。

    陈葭去洗澡,洗完出来裹着湿发去厨房找陈广白。

    可惜没有红薯,陈广白用了紫薯代替,半小时后煲锅已经噗嗤噗嗤响了,米粒的清香挠着鼻。

    陈广白斜倚在厨房门框上,视线失焦地望着前方。

    陈葭从背后偷袭,吓了他一跳。

    陈广白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目光捕捉到她后立刻晕出一抹笑意。

    陈葭差点溺毙在他近乎柔情的神色里,慌乱地越过他进了厨房去瞧粥,透明的锅盖上被覆上一层朦胧水汽,里边的紫薯已经软烂,把米粒染成浅紫色。

    陈广白维持着原姿势,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待到陈葭回望,他才直起身冲她招招手:出来,我给你吹头发。

    陈葭犹豫了会儿就跟着出去了,长发吹起来要多累有多累,有人帮吹再好不过。

    陈广白让她先坐上吧台椅,没有椅背,陈葭坐上去微微弓起身,目光随着陈广白进了客卧,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把吹风机。

    陈广白信步走来,一路因为或亮或澄的光束,使五官看着有些细微的不同,光线晦暗如豆时凛然,光线熹黄如焦时温润都是好看的。

    他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吧,陈葭出神地想,他以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呢?应该是温柔体贴大方的吧?会不会是杨写意那样的?还是程曦那样的?应该会比她们更好吧,陈广白值得更好的。

    想什么呢?粥都凉了。这一晃神,陈广白已经在她身后拨她头发了,干发帽被他拿下来放进她手里。

    陈葭低头,哪有什么粥?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逗她,气得她用帽子打他手臂。

    陈广白笑得很明朗,他现在的笑都是内敛的,鲜见这种放肆的笑声。陈葭听着,慢慢也笑了。

    吧台上的长条吊灯跟陈广白的视线堪堪持平,因此他垂眸凝视她的时候,既不刺眼,又能清晰地看到她灯光下浅白的头皮,湿发一缕一缕地,拨弄一下,润绒的耳朵就露出来,表皮下的血液呈一种剔透的橘色,青蓝的毛细血管尽纳眼底。

    这样子是很美的,一种生命本源的美。

    好似垂暮的老人,头发稀稀疏疏,皱纹如沟壑深钳在脸上,把一切老态都展示在至亲至爱的家人面前,把脆弱敏感都暴露了,看得人自然心生怜惜与爱意。

    婴孩和老人总能攻防人心最柔软的地方。他见过她婴孩时的模样,希冀能同样见证与陪伴她老去。

    想得有些远了,陈广白把吹风机打开,扯了扯线,找到适合的距离给她吹头发,时不时用手心试探一下温度是否妥帖。

    发丝逐渐轻盈,在他指缝间游走。

    陈葭被服务得很舒坦,半眯着眼,背越来越弓,到后来已经趴在吧台上了。

    陈广白笑了笑,她应该是起了困意。

    吹完头发,陈广白以掌代梳帮她拢头发,可怎么也握不住全部,这边捏住了,那边又掉了。

    他问:有皮筋吗?

    陈葭的左手做了个小学生举手发言的姿势,陈广白伸手从她手腕上顺出一条淡粉的皮筋。

    还是不行,扎得跟鸟窝似的。

    陈葭被摆弄着头,先前的困意逐渐消失,她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给面子地嘲笑他:别扎了,再给你一百条皮绳你也扎不起来!

    为什么?他是真的疑惑,并没有不高兴。

    这是天赋知道不?

    陈葭右手往后捞住头发,别开他的手,三两下扎了个马尾,清爽不已。

    陈广白仔细审视着,依旧不解。他放弃了:我去把粥盛出来。

    很快陈广白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紫薯粥。陈葭用袖子托着跑去屋外,坐在台阶上吃,虽然雪已经停了,只下着小雨,但晚上嘛,乌漆麻黑的,她就当在下雪了。

    陈广白收拾了厨房出来,坐在她边上,陈葭被风吹得凉透,情不自禁靠过去。

    粥也凉得快,陈葭三两口吃完把空碗递给陈广白,陈广白接过搁至边上。

    进去吧,外面冷。

    陈葭摇摇头,抱住陈广白的手臂也不让他走:再坐一会儿

    陈广白侧头想确认她有没有哭,余光好像瞥到身后有人影闪过。

    他倏然回头,透过落地窗望进去,室内堂皇通明,并不见人。

    陈广白蹙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