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其他小说 - 去乱岑角的路在线阅读 - 山重水复

山重水复

    

山重水复



    回程的飞机上,陈更熟练地从书包里找出眼罩戴上,隔绝了窗外透进的刺眼阳光,准备打个盹。

    也许是坐在窗边的张晋之看她一脸困意,陈更感觉到周围也暗了下来,正准备翻个身,听到张晋之的压低的声音:发TCR了,恭喜啊。

    扰人清梦,陈更心里有些烦躁,却也点点头。她想起赵文欣说张晋之也投了TCR,她补了一句,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更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却又冷不丁地听见张晋之的声音,我能问问你想早申哪吗?

    刺探军情。陈更暗笑,摘下眼罩,看着张晋之似笑非笑道,放心吧,我不会ED   bia的。

    对面松了口气。又问,那你不试试大藤?

    陈更看着窗外出神,又摇摇头,不知道。   害怕冷场的尴尬,她又抛出那个问题,你喜欢bia什么呢?

    这个嘛..   张晋之犹豫了一会,坦言道,我想转金融,所以要去纽约。纽约嘛,除了NYU就是bia,那我就试试bia吧。

    诶,咱们不是哲学社的吗?我以为你是因为core   curriculum才想去bia的呢。   陈更有些疑惑道。

    哲学是我的意向专业,入了学可以改掉的嘛。张晋之无所谓地笑笑,小众专业申请的时候更容易讲故事不是吗。

    陈更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张晋之有些大胆的坦白还是因为他的毫无保留。他说他想去华尔街,但申请哲学作为意向专业申请bia也没有任何错。毕竟大二才真正确定专业,人的想法总是会有变数的。

    王应呈和他是站在天平两端的人,但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陈更又想到自己。在面试TASP的时候,不也未曾向Vivian提起过自己读法学院的计划吗?

    你也申了SSHI吧?   陈更忽然有了精神,漫不经心地问他。

    是,你也申了?   张晋之挑了挑眉毛,我听赵文欣说的。

    好你个赵文欣。陈更想,虽然纸包不住火,但照赵文欣的性格,自己早应料到才是。她只能讪讪道,是啊,期待做同学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内容不外乎是考试和申请。多么相似,陈更想,一年前她也是这样每天想着排名和成绩的。以为自己逃出了这样令人绝望的攀比循环,如今想来也只是当时太天真。张晋之说起学校来便滔滔不绝,还聊学校附近正宗的108香锅,向往着去Strand看书的悠闲周末。

    陈更有些尴尬地插不上嘴。她能说什么呢?她没有去过费城,也没有想过在宾大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图片和官网里的世界就像隔了一层玻璃的画,再精美也无法触碰到纹路。她只能微笑附和着,有些羡慕地看着张晋之神色飞扬的模样,又想起赵文欣讲起ell时的向往,余微说起T大时的坚定。

    可自己呢?连一个借口都无处可寻,更说不出口。

    等到漫长的聊天结束,她终于又戴上眼罩。调低了靠背,陈更很快进入了梦乡。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飞机有些颠簸。也许是太累了,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里一直睡得很沉,也毫不意外地错过了饭点。一觉醒来肚子饿得翻江倒海,幸好飞机已准备降落。

    回到北京后的几周,陈更每晚都在翻来覆去地想着那几个问题。皇后大道的钢筋水泥直插云霄,高得令人头晕目眩,也让她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T大,那个曾经的梦想,也被她抛之脑后,甚至已经落上了灰尘。

    像无头苍蝇似的,陈更搜罗了许多在校生的视频又或者是采访,看完却仍像隔靴搔痒。幸好学业繁重,她把自己又埋进书海里,按部就班地准备着五月的AP,闲下来的时候,她终于在联系人里找到了Vivian的名字,鼓起勇气写了封邮件。   她先是问了好,又祝她工作顺利。更重要的,陈更想和Vivian聊聊她做出的那些选择。

    去TASP和去Bckstone,看上去像是毫不相干的两条路径。如此在意多元化与人文关怀,去华尔街那样弱rou强食的地方又是为何?她不知道如何Vivian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就像如何坦然地告诉别人自己要读法学院。

    幸好Vivian很快回信,约在月末周日的下午聊天。

    陈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终于心无旁骛地学习起来。GPA代替了每次月考被公之于众的排名,她窃喜自己有了些许隐私。历史课的老师得知她发了TCR后对她赞美有加,Amy还是对她那样仁慈,三月之后,陈更的运气莫名其妙开始变得很好,好似漂浮在云端般幸福。

    即使知道终究要落地人间,陈更也想用力记住这段记忆,就像曾经她用力记住和徐行的片段一样。

    解锁屏幕,她久违地点进短信,翻到那条她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的消息。

    新年快乐。   简短的信息静静地躺在那里,又轻飘飘地落在陈更的心上。从他们剪不断的暧昧开始,每一年徐行都会给她发信息。几年前还是3G当道,还没用上智能机的陈更手机只能存几百条短信。她只能精挑细选,留着那些最令人脸红心跳的对话,忍痛删掉其他的信息。

    三年前的大年夜,mama还出差在外,爸爸陪她看春晚。手机时不时的震动,是徐行发来的消息。陈更心痒难耐,但看了看坐在身旁聚精会神的爸爸,只能忍住拿出手机的冲动。

    终于熬到他说困了,陈更暗喜,又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装作困倦的样子说,要不我们早点睡吧,爸爸。我也困了。

    利索地关掉灯,她上楼锁上门,从睡裤有些臃肿的口袋里拿出手机,一气呵成。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几条消息:

    在吗?   徐行问。

    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   见她没有反应,又发来一条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离第二条隔了半个多小时。

    新年快乐。   他说。

    像是在高空中绽放的烟火,陈更的心被甜蜜的棉花糖般的云朵环绕着。被巨大的幸福击中,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又点开消息看了看,手颤抖着回复道:新年快乐。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把手机调成静音握在手里,静谧空旷的教室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隔了一小会,手机又震动起来,陈更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会屏幕,确定是徐行打来的,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阳台上,才接通电话。

    ..徐行?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   他也压低了声音,新年快乐。

    她望向远处的烟花,心里盛满了快要溢出的喜悦,有些羞涩地说,新年快乐。

    她低头,掩盖住颤抖的声音,和你做同桌,很开心。

    我也是。   对面的人几乎立刻回复了她,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想和你说新年快乐。

    那后年呢?   她大着胆子问。

    后年也要。

    那再后年呢?

    也要的。

    总有一年,她会在某个除夕夜和徐行说出我喜欢你的。徐行那么懂她,和其他人是如此的不同,他们就是里写的命中注定。熬过黑夜,就会是黎明,也不用再担心转瞬即逝的命运。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也一定会永不分离。

    陈更忍不住地扬起嘴角。阳台的地板太冷,她又悄悄钻进被窝,把手机放在枕边。戴上耳机,耳边是徐行的呼吸声,他们谁也舍不得先挂断。无言的相伴看不到尽头,她蜷缩在被窝里幸福地想,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再也不要前进。

    可惜岁月从不对人温柔。陈更看着那条短信出神许久,终是关掉了屏幕。还未来得及擦掉留下的眼泪的痕迹,手机刺耳的铃声又响起来,是余微打给她的。

    现在是他们晚自习时间,余微怎么会给她打电话?陈更有些疑惑,还是顺手接起了电话,那头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微弱声音陈更,我住院了。

    怎么了?   她连忙问,学习太辛苦了吗?

    嗯....也许吧。前几天就开始头晕,今天连卷子上的字都看不太清了。只能被送到医院来了。   余微有些吃力地说。

    那你在医院多休息休息,肯定没事的。   她安慰道,好好休息,你已经有了降分,不用太担心。

    对了,你之前都几点钟睡啊?这几天早点睡觉,趁不用上课多睡会吧。

    嗯..   余微闷闷地回复她,两点多吧。

    想不到拿了降分的余微居然会如此拼命。陈更有些不解,学习到那么晚,肯定对身体不好的。拿了降分就不用那么拼了,身体最重要。

    沉默了半晌,当陈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又听见余微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每次都考第一嘛。

    几个月前,也是她对陈更说名次不重要的。陈更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不是告诫我说不要太关心别人吗?你也应该学习学习这种心态了。总是想做最好的没有错,但那都是看巧合的。

    最后一句话,又令陈更想起王应呈安慰她的那个夜晚。她学着他的语气,缓缓地说,你已经够好了,看别人的时候,别忘记关心自己。

    余微答应她,又聊了几句题外话,忽然不合时宜地提起了那个刚刚在她脑海里浮现的名字。徐行拿到领军计划名额了,应该能过初审。他虽然不如当年了,物理还是拿了个省一。

    陈更怔住,然后呢?

    老严六月要带所有参加领军的人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