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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

    

溺水



    望九一看,那花灯果真灭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无风无雨的,怎么说灭就灭了。她急了,趴到那石踏板边上,伸手去够漂出去的花灯。

    你干什么?他问。

    花灯就这么灭了,她有些生气,闷声道:捞回来重新点上呀。

    这也行?他挑眉。

    当然行啦,为什么不行?她跳起来,唤他过来,梁崇安,你站这儿不要动,站好了,一定不要动。

    动了的话,她恐怕得掉进湖里淹死。

    她的手抓着他的手,身体往湖外倾,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直往外探,探那花灯

    她就不信自己够不着了。

    他并没有拉着她的手,只是像木头般站在那儿,伸出手臂,五指摊开,任她攥着。只是,低垂的视线,落在两只手交握的地方

    她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

    白白净净,细细小小的,不比瓷器坚固,大概一捏就会碎。他的心情莫名有些愉快起来,嘴角微微往上挑。

    还差一点就够到了。

    她往外又挪了一点,手向外滑,滑过他的手掌,攥住他两根手指。

    他垂眼,瞳孔晦暗不明,一根手指往下勾起,像是想要触碰她,但随后,便又止住了。

    你

    他要说的话没有来得及说。

    只听望九惊叫了一声,下一刻,扑通,坠进了水里。黑色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三月郊外的湖水格外刺骨。她惊恐万状,拼命挣扎。

    可他并没有马上跳进湖里救人。

    梁崇安站在那儿,静静的,看她在水里激烈地扑腾着,手足无措,不住地呛水

    静水无波,远山暗影。

    他平静得像在看一场戏。

    过了许久,她动作渐缓,身体慢慢往下沉。

    终于,他脱掉外袍,跳进了水里。

    一口口水呛出来时,望九胸腔起伏着,猛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喉管里火辣辣的疼。

    我的灯,我的灯呢?她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问花灯。

    梁崇安淡淡道:沉了。

    望九并不爱哭。不知道是否因溺水受了惊,此刻,听了他这话,她愣怔了会儿,肩膀颤抖起来,你骗人。她抽抽噎噎。

    是,我骗人。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灯在你后面,不过

    她惊喜地转过头,然后,看到了那坨东西。

    已经被水浸烂了,应该没法再点。他起身,对她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捧住那花灯,那原本涂了颜色、鲜亮美丽的花瓣已皱巴巴的不成样子,直往下滴水。望九傻看着,肩膀又颤抖起来,她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他冷声道,这有什么可哭的。

    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堵得慌,莫名其妙地委屈透了,眼泪掉珠子般地流。

    梁崇安一言不发地看她,看她哭得没完没了,半响,他掏出手帕,让她把眼泪擦擦。望九抓过去,用力擤了把鼻涕。

    灯没了,没法许愿了她抓着帕子,喃喃道。

    就算点了灯又如何?不能实现的愿望照旧不会实现。

    万一实现了呢。她抿紧嘴,yingying地道:嬷嬷说只要足够心诚,愿望就能实现。

    嬷嬷骗你的。他说。

    嬷嬷才不会骗我。望九涨红了脸,嬷嬷又不是你。

    她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仰头看他。眼睛浑圆,瞪着,像足了一只生了气的小兽。梁崇安忽然心中一动

    随后,他撇开眼。

    一阵风吹过来,望九打了个寒噤。湿透的衣服贴在了身上,实在有点冷。

    走吧,时候不早了。他把自己的外袍扔到她头上,径自走出去几步,侧首,见她居然还坐在那儿,呆呆的,毫无生气的样子。

    你梁崇安拧眉,起来。回去换个衣服,重新买盏灯再来。

    对啊,可以重新买灯再过来放嘛。

    霎时,她就高兴起来。

    你这衣服还挺好看。她心情很好,回城的路上,就拍起他马屁。

    是吗?要不要送给你?他不咸不淡。

    好呀好呀,谢谢。

    她娇小的身体被罩在那宽大的袍子里,手臂甩来甩去,可愣是从袖子口边见不到手。这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他俩身量的差距之大。

    说真的,梁崇安,你这衣服布料的样式还真是不错。

    哪里不错?他问她。

    她藏在袖子筒里的手,点了点布上的刺绣,看,竹子绣的多像竹子,云也像云。

    她想到了什么,问他:这衣服哪儿买的?

    城南锦衣轩。

    城南锦衣轩,镐京有名的衣料店,定价高昂,来客多是王公贵胄、富绅豪客。此店生意极佳,但素来只卖男子的服饰。

    湿衣服脱掉了。

    她穿了一身男装出来,对着镜子坐看右看。素白的内衬,外罩一件青底绸衫,布料轻盈飘逸,腰坠红线羊脂玉平安扣,手持一柄乌木洒金折扇。

    她刷的一下,打开扇子,对着镜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真是个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