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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

    

下山



    病心替天虚子温了茶水,又学着谢青的模样与天枢见了礼:小师叔。

    天枢仍是懒懒散散,进了屋内,唤榻上人一句师兄,撩袍坐下,徐徐:听闻师兄负伤,今日带了几味调息灵气的草药灵果,望师兄早日大安。

    这男子很好看,病心默然打量着他。他丰神俊朗,鲜衣剑眉,将有些阴沉的内室整个照亮。

    天虚子轻咳一声:师弟有心了。与你介绍一下他伸手朝着病心招了招,这是近日收的小徒,病心。

    天枢斜睨一眼过来,见是个低头垂目的少女,眸中似有思虑,随手拨了一枚玉扳指抛给病心,声带着笑意:当作是小丫头的见面礼了。

    病心曾经的尊号包括但不限于混沌诞生、创世三柱神、欲海古尊神、上神姬,被叫小丫头还是第一回。她尽量不显得嫌弃这个称呼,顺手接过,见是一枚随主手型变化大小的玉戒,通体流光,甚是好奇。

    这便是人间用的法宝?

    天虚子解释道:此隐法戒乃隐山玉石所制,不仅有平心静气之效,亦能在危机之时碎玉隐匿身型气息。是你小师叔的爱物。

    多谢小师叔。病心伸手戴上尾指,怪是纤细精致。

    原先欲海昌盛之时,九重天送来珠玑宝器作为礼信的不在少数。什么神光流离坠、紫霞飞云镯的,她都不稀罕,丢在宝器库里堆灰罢了。至于戒指,也有十方神官金仙门争相奉送,她也不爱戴的。本是陆崖不许她戴,还说戴那劳什子在手上,还怎么自亵给我看?诸如此类促狭之语,更说如要使那些彩宝,我看西瞑的暖石最好,闻说遇水则震,正好收拾你。

    天枢见她望着手上戒指发呆,以为她喜欢坏了,并不经意,只颔首哂道:若喜欢这些,下回令人再送些给你。

    天虚子摇头:莫要宠坏了。

    我门下无有徒弟,便宠师兄的也好。何况若论法宝灵器,自然是师兄更多。天枢顺势转了话头,微微眯眸:此次前来,倒想借师兄一件法宝。

    但说无妨。

    天枢澹笑,徐道:想借师兄的天袖岛卷。

    病心偏了偏头,低声问谢青:那是什么物事?

    谢青附耳,被病心的发香袭得有些耳红:是可以纳在袖内的一幅绘卷,能唤出一座弹丸小岛,岛能随水自流,上有亭台楼阁。

    能渡江海吗?

    谢青点头:能,与舟舫无异。

    这厮果然想跑!万剑山别说海滨,湖泊都没有,哪里用得上这些物事。他果然要下山去,病心心中拿定主意,细细去打量天枢。

    见他衣带宽松,神色清明,与那日竹林一见并无两样,颇有纨绔之态。

    相较之下天虚子清正温和,更似兄长之态,自袖中寻出巴掌大一卷精致画轴:你自拿去便是。只如今万剑山正是图志之时,望你也莫要成日饮酒,多多收心才好。

    天枢应下,朝天虚子作揖才离。

    病心眸光闪烁,笑吟:我送送小师叔。

    天虚子的寝居极是清净,门外有三两掩映月光的横竹,回廊曲款,垂挂着素色轻纱。庭院里唯独两个丹童正在洒扫,便再无旁人。

    病心背着手追上两步,笑盈盈送天枢出了门,二人行在偏僻花径之中。

    自回去服侍你师父罢。你师父鲜少收徒,定会待你极好。天枢信步揣手,微勾薄唇,略抬下颌令病心不送。

    病心背着手,趋步跟在天枢身后:师父沉静宽宥,的确是仁师。却微微偏头,烂漫问道,小师叔借来天袖岛卷,不知作什么趣事?

    天枢只看她十八年纪,玄衣墨裙,娇俏可人,只作晚辈打发。他答她两句,带着几分慵懒:不过观赏。

    哦?病心好奇偏头,那日同小师叔跪地乞欢求爱的大师姐,衣衫残褪时奉上的开山符,也是观赏之用?

    天枢脚步一滞。

    自是我初入万剑山什么都不明白。不知万剑山的师父师叔们,都是拿上竹枝作鞭这般疼徒侄的?病心嘴角微翘,还是只有小师叔处是这个规矩。

    天枢猛然回头:那日竹中藏的人是你!

    他转头看清,皎洁月光之下,一身墨衣的少女肤白如雪,窈窕身姿极其妩媚,呵气之间兰香氤氲,言语分明狡黠至极。便是妖兽化形,也断然没有这分勾魂摄魄。

    病心逼近一步,烟视媚行,轻声附在天枢耳畔:小师叔要悄悄下山,带上徒侄可好?

    天枢心中警觉,并不避她,只一把揽住病心腰身,两三云步,瞬息之间将她带进无人的树影密处。他左右四看无人,声音低哑:你什么意思?

    她腰身柔的水做的般,却乖乖伏在他宽阔肩头,丹唇却如蛇信般吐语:小师叔不同意,病心只好将大师姐之事告诉师父。那时病心下不去,小师叔也下不去。

    天枢一改慵懒神态,拂袖捏住病心下颌,杀气凌厉:你区区练气,我若杀你,易如反掌。

    大师姐痴缠烂打,您本已极不耐烦。可她衣不蔽体昏睡荒野,小师叔尚且不忍,留下大氅为其遮蔽。病心沁满了月色的双眸对上天枢轻佻的眼睛,何况我呢,只想下山,搭上小师叔这条顺风船。

    天枢蹙眉,掌中灵气凝结:你下山做什么。

    病心并不骗他:有人烧了我家、打了我,还杀了我家中之人,我去寻仇。

    天枢微怔,掌间灵气渐消,杀气收敛。他微微怔忪:你一介女流,如何寻仇?

    病心见他似有动容,反来问他:小师叔下山又做什么?

    寻仇。

    病心反笑:那我们正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小师叔何处去呀?

    北漠州。

    您说这是不是巧极。病心眯起眼睛,妩媚得不像话,我也欲往那里去,因有故人在。小师叔背离万剑山,往那儿去,莫不是要堕入邪修?

    灵修、玄修皆能遁入仙门。若玄修能似传说中剑神陆崖一般炼化混沌,为何还要循规蹈矩。天枢谈起此事,剑眉微蹙,若无通天之力,岂能肆意斩仇。

    他说起这话来,虽有肃色,却轻狂至极。夜风撩动天枢乌黑额发,只见他神光明明灭灭。

    小师叔让我想起一个故人。病心抬手,勾住他腰间玉带,带我走吧,我很乖的。

    他几乎无法拒绝她。似乎无法拒绝一个看似无害的少女。

    明日子时,练剑台。天枢轻轻避开她的脸,似乎思虑着什么。

    病心得巧卖乖,收回手来,笑得人畜无害:听小师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