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长离千曜
第二十章 长离千曜
第二十章 转眼已至九月,距离太女册立大典不过七天,册立大典前三天举办小宴,按照各国国力安排官员、宗室亲王抑或即将成为太女的皇女接见,算是私底下先聚聚。册立大典前一天要祭告宗庙,万国都会是在册立大典当天申时入场,各国先后朝拜献贺礼,再一一回赐,这样折腾下来子时能结束都算早了。 凤昭幼半月前便被抓进宫里,在外宫勤政殿旁的通和殿办公。毕竟庆典和都会是同时进行的,礼部和鸿胪寺的人实在忙不过来,凤昭幼便将通和殿旁边的几个偏殿一同圈过来,作为办公的场所,抽调翰林院学士负责诏书起草等相关事宜,又着吏部拨了些银两,工部进行最后的宫殿布置。做完这些之后,凤昭幼又面见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对京畿地区进行防守,严格把控、记录出入人员,京郊大营的士兵抽调为五组,负责京城东西南北四城的巡视工作,禁军则分为两组,对外宫、内宫进行巡察。凤吾卫全员出动,负责保护皇帝、皇女皇子、宗室、朝臣的安全。暗卫部的暗卫除了保护凤昭明的,其余的被凤昭幼分散在京城各处,一是进一步保证安全,二是防止有人闹事,毕竟往年举办都会便总有国家私下搞小动作,而且此时江湖人士也会过来凑热闹。 凤昭幼在分配兵力暗卫时完全没想她自己,一是她在宫中不大出去,二是她思来想去觉得哪里都需要人,又实在担心凤昭明的安全,甚至连自己常配的十个暗卫都分了出去。这些事自然是瞒着凤昭明进行的,但也没瞒得了太久,凤昭明便想将暗卫送回来,凤昭幼自然不肯收,凤昭明身边的暗卫再多她都不嫌多,最好围得如铁桶一般她才满意。 两姐妹各固执己见,最终没办法,凤昭明将云祁召入宫中陪伴凤昭幼,还特令云祁可以佩剑。凤昭幼想到对云祁之后的安排,便没拒绝。 午时一刻,云祁刚被皇太君叫走了,凤昭幼一人在殿中处理着各部送来的机要文件,听见外头一阵笑语,声音不大,但人数似乎很多,没一会儿便沉寂了,似是朝偏殿去了。 没过多久,负责帮凤昭幼传禀的内官敲门,说是几个翰林求见。凤昭幼没多想,只以为诏书出了什么问题,便让她们进来。 几个翰林学士走进来,行了礼。 凤昭幼忙着检查审批各项资料,只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出了什么事情? 几个学士互相打了场眉眼官司,随后为首的学士往前了几步:下官听闻殿下近日食欲不佳,正巧家中家眷前来探望,送了些小食,虽比不上宫中的精致,但亦有些烟火美味,想请您尝尝。 凤昭幼几不可闻皱了皱眉,抬头看过去,只见进来的三五人手中个个抱着食盒,大多身穿绿色朝服,只有最前面的着绯红官袍,也就是和凤昭幼说话的那人。 凤昭幼一抬眼,偷瞄的几人忙低下头,仔细看耳尖都泛了红。穿红袍的那位还算有定力,眼神飘忽了一瞬,又将食盒向前探了探:听闻殿下喜食清淡,这是家弟亲手做的淮扬菜,已经让内官验过毒了 凤昭幼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你们为的就是这事? 靠右侧,看着年纪约莫十七八的女子抢先回了话:下官下官是见殿下不大用膳,心疼殿下日夜cao劳,才才那女子眼睛对上凤昭幼清凌凌的双眸,声音越来越弱,甚至有些慌神。 凤昭幼忙得很,不欲同她们多说:多谢诸位大人好意,东西放在这儿,你们先回去吧。 是啊?那女子原以为凤昭幼会打开尝尝,那是她亲手做的,没见凤昭幼动她到底不甘心:殿下不尝尝吗? 凤昭幼彻底没了耐心,冷下脸:送诸位大人离开。 守在门口的几个内官连忙入内,将人请了出去。 直到她们离开凤昭幼才放下湖笔:传本王指令,各部除尚书、侍郎,翰林除几位大学士以外,其余官员不得进入通和殿。凡是家眷探访,一律不准进入外宫,吃食可由内官递交。 凤栖朝臣朝服分为三等,一至三品着紫袍,四至六品着绯袍,七品以下着绿袍。刚才进来的学士,最高的不过六品,其余的都是七品之下,眼睛刚看向凤昭幼,凤昭幼便已猜出她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龌龊东西。 是,殿下。 且慢。凤昭幼皱着眉头看了眼桌案上的小食:将这些撤下去。 是,殿下。 这边传指令的人刚走,子葵又进来禀报:殿下,礼部赵大人前来禀报,沧溟国使团还有两个时辰便到京城了。听说是沧溟摄政王大人亲临。 摄政王凤昭幼指节敲了下桌面:六皇女呢? 六皇女殿下去试穿太女鸾袍了,接下来还要学习一些祭拜宗庙的礼节。 那便是脱不开身。凤昭幼脑中又想了几个人:洛河亲王,还有君太傅、崔丞相呢?她们在做什么? 今日入城的还有戎狄和西域几个小国,洛河亲王和崔丞相去接待她们了。子葵想了想:因着她们派来的都是亲王皇女,咱们这边的官职便不能低了。 君太傅呢? 太傅在六皇女那里教导礼仪。 凤昭幼又想了一圈,实在没人了,叹了口气:着人去去亲王冕服,我去亲迎沧溟摄政王。 子葵讶异抬头,凤昭幼虽难得处理朝政,但素来是不愿出现在人前的,至今也不过三品以上的大员见过凤昭幼,其余人大多没等凑前便被远远隔开了。这不止是因为凤昭幼不喜见人,更多是她的相貌没见那几个翰林学士不过见了几眼,便魂不守舍想法子来见她 凤昭幼也头疼,但实在没了法子:沧溟摄政王不是个好相与的,此次亲来凤栖的目的也尚且不明。朝中身份够的大多都在忙着,不忙的脑子又不够用,到时候几句话便让人家套了话,咱们便得不偿失了。 凤栖崇尚凤凰,服饰上多有体现。而最为尊贵的火凤凰图腾只有帝王可以穿戴。凤凰之下又有五个分支,赤、青、紫、黄、白,对应朱雀、青鸾、鸑鷟、鹓鶵、鸿鹄。这五个图腾只有王族可以穿戴。其余形似凤凰的鸟类便不设限制,但世家大族大多有自家图腾,其中种类之繁杂倒也不再赘述。 因着是去接见外国使臣,凤昭幼着了一身绛纱拢玉朱雀冕服,头戴流银嵌珠青雀冠。冕服里里外外共四五层,最开始是轻薄舒适的冰蚕丝里衣,随后是一层云雾绡衬衣,再之后是厚重的织金锦长裾,最后外罩挺阔修身的缂丝外袍,最后宫人又为凤昭幼扣以白玉腰封,显得那腰身不盈一握。随后又下坠鸿鹄玉玦,再加上些零碎的金玉饰物,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时辰。 子葵作为亲王属官,便负责沟通官员准备仪仗,又去领了一队凤吾卫回来,便在通和殿门口等着凤昭幼出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通和殿厚重的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殿门大敞,先是出来两个宫人,随后才是凤昭幼。 因为冕服发冠过于繁重,凤昭幼出来时是由人搀扶着的,子葵和其他几个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先是看到了一只手掩在绛色广袖之中,纤细伶仃,虚虚挨在内官的手臂之上。 随后一拢烟霞自宫殿而出。 子葵心跳得极快,掩在袖下的手几乎克制不住想要上前去够。 凤昭幼从来不喜穿如此浓重的颜色,尤其是过于烟火缭绕的绛红。这颜色穿不好要么老气横秋,要么过于庸俗,偏生这人,却如同被人间的一拢烟霞困住,热烈的红将裸露在外的皮肤衬得白得晃眼,像是最炙热的火焰困住最寒冷的冰,一眼望去,只剩那疏离至极的眉眼,不似人间。 那双手到底是伸出来了,不止是子葵,还有身旁的几个官员,似乎都想去搀扶凤昭幼。至于是真的搀扶、还是想碰触一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左右她们得清楚,面前这人,是真实存在的。 凤昭幼没多想,或者说时间太紧,她也来不及多想,径直将手搭在子葵衣袖之上:摄政王还要多久到? 声音中带着同样冷质的倦怠。 子葵明白凤昭幼这是有些累了:还得一个时辰,殿下乘辇车出城,路上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凤昭幼点了下头,没说话,双眸越过高墙,看向天边展翅飞过的海东青,回旋飞向高远的天空。 京城外五里远,一行队伍长长的走在官道之上。 天边传来一声极为清越的鸣叫,一只海东青俯身而下,几乎贴着队伍中那些人的头颅飞过,朝着最前方的銮驾而去。 那是一座十二人抬的銮驾,顶身极高,四面轻纱帷幔顺着镂空雕刻长形五爪不明之物的支架垂下,随微风轻轻飘动,丝绦上系着的铃儿清脆作响,奇怪的是,每响一下,队伍后面就有人止不住发抖,风越大,铃铛响动得越激烈,由清脆转为低哑,犹如垂暮老人的哀声叹息,又如新死婴孩的啼叫。 终于,又有一人受不住铃声的折磨,朝一旁的古树撞去,登时血rou模糊,当场毙命。 一个穿着玄色鱼服,上绣银色苍鹰图案的男子面无表情的朝另几个玄衣男子挥了挥手,不过几息之间,那尸身便不见了。 海东青嗅到血腥味,便有些躁动,徘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帷幔之内的男人飞去。 帷幔浮动见,銮驾内伸出一只手臂,那手臂过于苍白,呈现出久不见日光的死白色,青紫的血管蜿蜒而上,更像是某种不详的图腾,吊诡阴森。 海东青在那手臂之上停住,蹭了蹭帷幔里的那人。 透过轻纱,依稀可见那人似是刚醒,缓缓支起身子,声音中还带着沙哑:疯够了回来了? 海东青撒娇般叫了几声,像是极为兴奋,小脑袋朝着京城的方向使劲,像在想要带那人去一个地方。 之前那个玄衣鱼服的男子走了过来:小主子似乎看上了什么。 銮驾之上的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打听清楚来迎接的人是谁了吗? 玄衣鱼服男子、也就是暗七躬了躬身:据说是凤栖皇帝的同父meimei,凤栖国的宁亲王也就是十多年前的那个从天而降的神凰 里边人笑了,伸手拨开遮挡住的纱幔,露出一张看上去悲悯至极的观音面:那位神凰吗 那双眼眸涌现出一阵浓重的黑雾,不过一瞬,那不详的黑雾又收了回去。 暗七你说,高高在上的神凰她渡不渡恶鬼道? * 京城 凤昭幼站在城墙之上,眼见那支行动悠闲的队伍一点一点靠近京城,随后行至城门处,队伍停下,不动,銮驾之上的人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子葵看着那全队非黑即白的穿着,整体又肃穆不言,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这沧溟摄政王未免过于诡异了吧且他身为摄政王是男子也就罢了身后跟着的偏生大多都是男子 凤昭幼只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微风拂过,她似乎与一双盈着黑雾的双眸对视了一瞬,那一刻凤昭幼莫名后颈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整个缠住,衔住脖颈 凤昭幼眩晕一瞬,脑中似浮现出一幅幅高速闪过的画面,而后又极速的消失。 凤昭幼再次睁眼,那些幻象又全然消失。 风再次浮动,恰巧将那人整个露出。 入眼先是一头鸦黑长发,披散在洁白的僧衣上。一张悲悯面孔,很难不让人想到西方佛国。沧溟不愧是举国信奉佛教的国度,连摄政王都是如此如此的慈悲圣洁。 旁人觉得圣洁,凤昭幼偏生觉得诡异,她总觉得冥冥中被森冷的、不详的黑雾缠绕。凤昭幼用了用力,手心刺痛,勉强缓过神。 那只漂亮的海东青似乎嗅到一丝香甜的血气,本该兴奋的它偏生哀哀地鸣叫着,想飞上城墙,又被主人制掣着,只能焦急地用喙轻啄,似在提醒着什么。 城楼上下隐隐成僵持之势,偏生衣着对比也格外地鲜明。 城楼下的摄政王,城楼上的凤昭幼。一白一红,一圣洁一华贵,一侵占一退缩。他们互相对视着,不知谁常年跳动缓慢的心脏越发激越。 海东青挣扎得越发剧烈,甚至难得用力啄咬了一口摄政王。摄政王没安抚它,却一步一步走下了銮驾。 随后又顺着外城楼梯一步步走了上去。 凤昭幼心中越发不安,太阳xue疯狂地跳动着,一种近乎想要尖叫的直觉叫嚣着跑快跑不要被抓到 否则 否则 凤昭幼脑中浮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却偏生无门无窗 凤昭幼觉得自己的状况不对,刺向手心的指甲越发用力,鲜血殷出,所幸凤昭幼再次清醒了过来。 子葵察觉到凤昭幼状态不对,却帮不上忙,只能在身后微微使力扶住她。 那散发白衣的摄政王双手合十,一步一步走向凤昭幼。 凤昭幼本能的想后退,但身为凤栖宁亲王她不能退,背脊愈发挺直。 那人走到凤昭幼面前,站定未动。 暗七代为发言:沧溟国使团,见过凤栖国宁亲王殿下。 凤昭幼没说话。 子葵觉得不对,也连忙开口:沧溟国摄政王殿下亲临盛典,实乃凤栖之幸,两国互为友好,亲如姐妹子葵快编不下去了,所幸身后礼部侍郎反应快,上前想拉着暗七寒暄,又发现他是个男子,只好隔了点距离。 两边只剩下两位地位最高的人没有说话了。 凤昭幼调整好状态,想要开口,却见那摄政王忽然上前了一步,抓住了凤昭幼藏在广袖中的素手,稍一拨弄便捏开了她紧握的拳头,窥见那处刺眼的鲜红。 子葵见那摄政王忽然和凤昭幼靠得极近不禁哎了一声,却不敢靠前,她听说过那摄政王是个疯子,她现在怕他伤到凤昭幼,偏生这人生的高大,将凤昭幼一遮掩,她完全看不到两人在做什么。 身后的凤吾卫也不动声色的捏住腰间的剑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凤昭幼不明白这疯子要做什么,想缩回手却又做不到,他太用力了,只在那儿看着她手心上的月牙伤痕发呆。 他终于动了,头一寸一寸低下,而后伸出嫣红的舌尖,舔舐了上去 凤昭幼的血迹沾在那位沧溟国摄政王的唇上,原本圣洁的面庞上逼出惊人的艳色,似乎西天佛国圣洁的佛子忽然堕为妖魔。 凤昭幼抽回手,后退了几步,眼中带着警惕,却只能勉强勾起唇角:摄政王大人路上辛苦,不如小王送您回驿馆休息。 摄政王怔了一下,那一瞬间凤昭幼甚至以为他想要再次捉住她,连忙又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 摄政王何尝察觉不到凤昭幼防备的动作,极缓慢地眨了眨眼,又舔了舔嘴唇,勾回那抹血色。 随后再次双手合十:长离千曜见过宁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呼昨晚文丢了简直气哭,又重新写了一遍,字数五千 ,算补偿啦。摄政王是新出场的男主,姓长离,名千曜。下章他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