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其他小说 - 景昔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拥(微H)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拥(微H)

    杨奎嘶吼着挣脱束缚奔过来,看泥水染上她清瘦脸庞,身下,晕开了一地殷红。

他哭了,颤抖着抚上她冰冷身子,拦进怀里一瞬,泪如雨下。

“攻过去!”陆雯月冷然挥袖。

雨林之中杀声四起,血水溅上枝叶,又被雨水冲刷,汇成一池红河,荡漾奔腾。

叶云詹直直立在原地,听惨叫于耳,看一人接着一人的倒下,滚进雨水里,如他脚下的女人一般,再也没能起身。

“你们输了。”陆雯月垂眸望着地上苍白面容,笑了柔眸看她愤怒,看她不甘,看她奄奄一息。

“叶师,让我杀了这两人!”

男人们杀红了眼,举刀砍向林中两人,却又被眼前诛云剑挡下。

杨奎红着眸子望了眼身前男人,抱起地上女人冲出雨林。

“早晚要有此一日,她的路,与我们不同,这是她的选择。”陆雯月缓缓上前,望向雨中青影。

她的选择……叶云詹盯着手中寒刃,凤眸染雾。

雨势渐大,陆雯月抚上小腹微微皱眉:“詹,走吧。”

叶云詹仍旧未动,呆愣望着地上血水出神。

“师兄……”陆雯月又唤了一声。

良久,见他终是漠然回了身,陆雯月舒了笑眉,喝令众军踏过尸体浩浩荡荡过了山。

杨奎已是快要绝望,看她身下血水越涌越多,抱紧她颤了声音:“撑住!求你……”

雨水湿了两人衣衫,杨奎跑了一路,抱着她躲进山洞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却是顾不得旁物,只急急将她放下,伸手拂去她面上雨水,颤抖着脱去她身上冰冷铁甲。

山洞幽冷,他不敢将她衣衫敞开,只褪了外袍,便起身去摸腰间火折子。

受了潮湿的火折半晌都未能打着,杨奎双眼朦胧,有生以来第一次祈求上苍能垂怜垂怜这地上女人。

微弱火星燃起,杨奎笑出声来,捡过枝叶拢上火星吹燃,回头时,却见她痛吟起来。

血水从身下渗出,杨奎手忙脚乱脱下她脚上靴子,摸上湿漉漉长裤时,抬头望了她一眼,皱眉间,闭眸轻轻脱下。

白皙双腿间殷红一片,刺得他双眼生疼,血水泉涌般从腿间涌出,倏然,她弓了身子泣出声来,一团血物从身下淌出。

杨奎白了面容,默然垂泪撕下衣摆附上她双眼:“别怕……什么都没有……”

他脱下外袍强忍着胆颤将地上血物包好,回身处理她胸前伤口时,连手中金疮药都快要拿不稳。

剑刃偏了一峰,却仍是伤了心脉,浸了雨水的伤口下白骨森森。

她疼得蜷曲了身子,双唇轻颤,却是一声不发,杨奎利落撒好药散,坐起身解下腰间束带,脱了未有湿透的内衫掩上她冰冷身子。

“不怕,不怕……”他俯身将她轻颤身子拥紧,一手压住她哆嗦双腿,“都过去了,过去了……”

他在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枝叶“噼啪”作响,暖意迎来,但他怀中身子却冷若寒霜。杨奎坐起身,靠上石壁,敞开里衣赤身裸体拥住她,两具身子一冷一热,彼此相依。

杨奎出神望着墙上摇曳身影,又将她往怀中拦了拦。肌肤相贴,怀中身子渐暖,她动了动,欲要去扯眼上束带。

“我来。”杨奎伸手,轻然解下她眼上布褛。

她在望他,胸膛微微起伏,丰腴的柔软贴在他手臂上,似脚边燃烧的火叶。杨奎耳根微热,却是将她抱紧:“冷吗?”

他也看向她,望着她双眸微微出神,不如以往意气风发,多了道不明的死寂。

“让我……看看他。”她动了身子,挣扎着摸向一旁衣袍。

杨奎垂眸,哀了面容将她抱紧,他知晓她要看何物,却只能拦紧她哽咽了声音:“还会有的,有很多……”

他不知该如何宽慰,埋进她脖颈里一遍遍轻抚她颤抖身子。她落了泪,在他胸膛上湿润了一片。

“让我看……放手……”她还在挣扎,用力扯着他手臂,声嘶力竭。

血水从身下渗出,杨奎伸手,用力压紧她双腿,神色哀凉:“你若难过便打我,让他去吧,放他投个好人家。”

他垂首贴上怀中面容,轻轻抚去她眼角泪水。

他在医堂窗外时听得真真切切,也曾将它当作秘密放进心里,她彷徨无助,决然坚毅,他全都看在眼里,也是第一次,看她如此绝望哭泣,也终是明白,她也是个女子,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她不动了,呼吸渐弱,杨奎慌乱了神色,抚上她脸颊却不知该如何唤她,他从未喊过她名字。

“昔儿……”他叫得小心翼翼,抱着她朝火堆旁挪去,“你若撑下去,我便给你看他。”

杨奎解下腰间酒壶晃了晃,壶中无酒,有的只是一汪清水,却也是救命之水。

他仰头灌了一口,低头附上她干裂苍白柔唇,如在河边第一次与她渡气般稔开唇角,将水送进她口中。

她并未咽下,水渍又顺着嘴角淌出,杨奎低头,一次次附唇,又一遍遍为她擦去嘴角淌出的清水,他有的是耐性,她不愿睁眼,他便烦到她清醒。

“你不醒来,是想让我借着喂水继续吻你?”他俯在耳边,故意拿言语羞她,却是仍旧不见动静。

杨奎眸色一沉,抱紧她低声:“你不醒,我就亲你!”

他恐吓了一句,便骤然低头含上她双唇,舌尖亲吮着将干涩柔唇哺湿,而后探进口腔,缠上她无动于衷芳软。

他热了身子,腹中一阵躁火缭绕,杨奎喘息一声,待将她身子暖热,便微微离唇,伸手捏住她下颚,灌了一口清水,又低头吻上迫她咽下。

良久,见她终是睁了双眸,杨奎笑声,俊俏唇角弯成了山川,直直盯着她:“软吗?我可是比其他男人香?”

她不说话,他便继续:“再闭眼,我就亲你别处,不给你遮衣服,让你光着身子!”

第一次,杨奎方才发觉,自己竟也这般坏,但他怕极了她闭上眼睛了无生气模样。

第一百一十六章难逃(微H)

她轻咳了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杨奎凝眉,急急擦上她嘴角,却是被她一口咬住了手背。

她咬得甚是吃力,身子发抖。

杨奎蹩了蹩眉,却是拥着她扬了唇角:“你咬吧,我不疼。”

然她松口时,手背上已渗出了血迹,杨奎垂头,望了一眼,在胸前蹭去涎水,抱住她沉了声音:“我六岁时便没了双亲,与弟弟跟随叔父一家讨生,杨家靠着一谱剑法扬名立世,我自幼习武,便是想有朝一日入仕为官,能亲自手刃仇人。”

他低头望了眼她,看她瞌了双眸盯着他胸膛出神,笑了笑继续道:“爹娘死的时候我与弟弟就躲在床下,他们杀了人便夺走杨啸剑谱,那个人,便是我的叔父扬子螓。”

她闭了双眸,靠在他胸前的身子软了几分,杨奎垂眸,扶起她,对着苍白脸儿吻去:“说了,再睡就亲你!”

他含上脸颊微微吮了一口,将她脸儿吻出两个红印子来,看她努力睁了双眸,笑了眸子继续道:“祖父将剑谱传给了父亲,那畜生生了嫉妒才会下手,我深知自己入官无望,那夜,便在他们酒里下了蒙汗药,放火一把烧了屋房,你猜我那天在树林里看到了什么?”

他突然话峰一转,勾了笑唇看她刚刚闭上的双眸猛然睁开,俯在她耳边轻声笑语:“你断案不是挺神的,猜猜,我那天在树林里到底有没有看到?”

她动了动嘴角,半晌,方才挤出一句:“杀了你。”

“那你也要能起的来。”杨奎垂眸,望着她,凝了峰眉,“我曾仰慕过你,甚至,连现在都仰慕,做得了官,上得了阵,世间有几个女人能如你一般……像个男人。”

他低头直直望着她,毫不掩饰眸中火热,而后,终又叹了一声,抱紧她依上石壁:“睡吧,雨停了我喊你,敢不醒,就让你做我小夫人。”

他低低笑声,说得心腔狂跳,而后挪了挪身子,随着她微微闭上双眸。

大雨下了一夜,天不亮,杨奎便惊了双眸,低头急急晃了晃怀中身子。

她微微睁了双眸,又缓缓瞌上,杨奎伸手,抚上她额头探了探,方才舒了一口气:“我们该走了。”

他将她轻轻放下,起身拢了衣衫,抬眸时,怔了片刻,缓缓走向衣袍处,就地抛了个小坟,将衣袍轻轻放了进去,欲要埋上时,身后传来一声低唤。

“等等。”

杨奎回身,见她艰难伸手,拔下头上玉簪递了过来。

杨奎了悟,接过来放入衣袍中,缓缓掩上黄尘。

“走吧。”他俯身抱起她,出了山洞。

随后,一抹身影冲进洞中,踢了火堆,在墙角下,抛出那团衣物,拆开时,骇得脸色苍白低叫了一声,又匆匆掩上,揣在怀里溜出山洞。

寨子里欢腾一片,男人四下瞧了瞧,转身溜进帐房,将怀中衣袍小心翼翼递给榻上女人:“他们朝东离去,还……还留下了此物。”

陆雯月抬眸,睨了眼男人手中衣袍,放下药碗挥了挥手:“打开,我看看。”

男人踟蹰了半刻,依言抖开衣袍。

一团干褐的血rou瞬间滚了出来,陆雯月惊叫一声,打翻了桌上的汤碗,抚着小腹面色惊恐得软了身子:“快包起来!”

男人壮着胆子将地上血rou重又掩进衣袍里,抬眸低低问声:“恐是那女人落了胎,滑下了此物,大祭司,这要如何处置?”

陆雯月轻抚着小腹,缓出一息,摆了摆手:“当真是造孽,寻块风水之地埋了去吧。”

男人揣好衣袍出了帐房,气喘吁吁跑向后山时,急急扔了怀中之物,眸色阴厉地朝衣袍踢了一脚:“杀我妻儿,我让你孩儿尸骨无存!”

他搬起石块欲要砸下来时,又冷了眸子扔向一旁。他不必动手,这山中狼兽出没,不多时便会闻着气味撕了这衣袍。

男人冷笑一声,拂了拂袖子欣然离去。

树枝上缓缓落下一抹青影,叶云詹上前,俯身缓缓掀开衣袍。

血淋淋rou物坦露在眼下,叶云詹惊了神色,急忙掩了衣角遮上,袍内的玉簪滚落脚边。

羊脂玉,松纹花,是他送她的玉簪。

一瞬间,叶云詹白了面容,长指微抖掀起衣袍,掌心青光涌现附上褐物。

与他一般的血脉,釙罗之术血脉相承,是烙印,他否认不了,叶云詹捂紧胸口,嘴角血迹溢出。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疑虑

漫天风沙尘荡,赵弦宁冷着双眸,如寒月冰潭。

在林中时,她曾嘱咐他带人下山去查探敌情,可有设了其他埋伏,她不回,他便不能入林去寻,这是军令,她对他下的军令!

而今她回来了,满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榻上,连他唤她,都已听不清。

赵弦宁握紧剑鞘,头一次,在她睁眼时冷了话语:“被一个男人伤成这般,你可还有半分尊严?!”

他最受不得她骗他,而今,她仍旧对他故技重施,将他支走,担心他伤了那男人,便如她不舍那男人伤心半分,毅然杀了余誊一般,她就从来都不担心伤了自己,伤了他!

杨奎听到声音,撩帘进了帐中将他推开:“吃了混账药了!你是想让她死得快些?!”

他看这白发男人平日对这女人百依百顺,竟也没想到还是个有脾性的男人。

赵弦宁冷了面容,一言不发,却是骤然抽了长剑。

“我让你带走的兵马,可都歇在了此处?”

榻上之人突然发问,赵弦宁回眸,望着她,却未有应声。

“适才我点过了,都歇在此处,一人不少。”杨奎接过话语,上前为她掩了掩被子,“此处乃夹道山头,敌军不容易发现,你可是一早便有此打算?”

景昔微微闭眸:“昨日卫苍就埋伏在不远之处,却迟迟未有现身,他是在等,待余誊杀了所有俘虏,叛军情绪高涨,他便可趁机进攻,一举将我们歼灭。”

杨奎皱眉,自榻边坐下身来:“如今他不也过了山,赢了仗?”

景昔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微微侧容:“你适才不也说了,此地乃夹道山头,他能给我们设了埋伏,为何我们不能还彼之道?”

“有道理!”杨奎朗笑一声,扬了手拍拍身旁男人,“这叫釜底抽薪,兵不厌诈,学着点儿!别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吓坏旁人。”

“出去。”

一声冷斥,杨奎旋即不悦了神色,将要发作,又望了眼榻上女人,冲她笑了一笑,方才转身离去。

帐帘落下,赵弦宁坐至榻边,脱了靴躺下轻轻抱过她。

他不知该说何话,只俯了身子去吻她脸庞,却是被她躲开,难过得他皱眉低低唤了一声:“阿德……”

她不理他,闭眸冷了面容一言不发,赵弦宁躺下,摸索着寻到她双手握住:“疼吗?”

怎会不疼,伤成这般,但他更疼,却无法不苛责,只为了她往后能少受些疼。

“行军打仗参不得半分情意,阿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赵弦宁垂眸,望着她,伸手将她脸庞扳了过来,“阿布输了,才会失去草原,我不想你也输。”

输了仗,下场无疑是惨烈的,他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睡吧,困了。”

见她闭了双眸,意兴阑珊,赵弦宁皱了白眉,她似是变了,不如以往斗志昂扬,意气飞扬,有的只是死寂沉沉眸子,望着他时,如一汪寒潭。

不过一夜光景,便成了般模样,赵弦宁俯身,吻上她眉角,又轻手轻脚起身出了营帐。

杨奎正在营中换衣袍,将将脱下湿漉漉长裤,便觉双腿一凉,回头时,急急提了裤子咒骂出声:“不敲门便进人房里,粗鲁!”

赵弦宁坐下,盯着他,便是开门见山冷声:“她可是受了别的委屈?”

“不懂你说何,出去。”现在轮到他赶人了,杨奎横了双眉,居高临下指着营外。

“那就是你欺负她了!”

见他挑了剑鞘,杨奎系上束带不耐了神色:“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去好好照顾她,留着力气杀敌也行。”

长剑骤然飞来,杨奎侧容避过,看剑刃插进横木里兀自抖动,不由怒了双眸回头:“我说你……”

“她到底怎么了!”

两人赤手空拳缠打在一起,几个交手,竟也未能分出上下。

杨奎擒住他打来的手臂,冷冷一笑:“她受了伤,九死一生才撑到现在,不是想看你在这儿胡搅蛮缠!”

良久,赵弦宁松了手,漠然拔出长剑缓缓转身。

“又想回去打扰她?”杨奎没了好气,唤住他,嗤了一声,“让她好生休养休养,我这儿有酒,你若心烦,便坐下来划两招。”

酒碗相碰,两个男人闷了面容,杨奎栖身,凑近他低声:“你是如何与她相识?一个侍卫嘘寒问暖的跟在人家屁股后,看你适才那架势,都想拆了我这帐篷。”

“与你无关。”

这般冷言冷语,换作旁人,只怕又是一场鸡飞狗跳,杨奎却是不以为然嗤了一声,暗自嘟囔:“别与我抢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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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夺胜(微H)

“师兄,我们的粮草都已备足,过了娄治,便拿下了稽郡。”陆雯月侧眸,望向月色下身影。

他已许久未有说过话了,陆雯月凝眉,看他负手望着崖下云雾,神色黯然,她有些猜不透这男人的心思了,自攻下娄治后,他便冷然了许多。

“师兄可还记得凤鸣谷?”陆雯月缓缓上前,“师父总说你性子寡淡,又不谙世事。”

握着竹笛的手动了一下,陆雯月弯了唇角,她善于攻心,也知晓何话能让这男人动容:“卫苍已下了令,明日便要夺下此郡。”

“再等等。”

“我们已等了半月,卫苍不会再候下去。”

叶云詹皱了长眉:“明日风大。”

“到底是因为时机,还是因为师兄不想出兵?”陆雯月回头,神色怅然望向他,“箭在弦上,我们已无回头之路,明日,成败在此一举。”

丛山荒芜,风林郁啸。一众军队浩浩荡荡行至夹谷。

“将军,前面无碍!”将士下马回报。

卫苍点头,回眸望向马背上男人:“叶师觉得,可是能过?”

耳边风声呼啸,叶云詹凝眸,环顾了一眼四周,扯了缰绳驭马前行:“风大,慢些走。”

卫苍一夹马肚,挥手下令众军随上:“听闻邹成也来了,这老贼手段歹毒,那黄毛丫头使不出俘虏百姓的手段,只怕是受了邹成的意。”

陆雯月驭马上前,冷笑一声招呼将士随紧。

兵马入谷,风声骤然大了起来,如嚎如泣,卫苍咒骂一声,回头打趣道:“听闻叶师与那手下败将丫头曾是师徒,可惜学益不精,未能出师,比起叶师,那朝廷丫头也太不经打,不过倒是有些姿色。”

他说得大笑一声,络腮胡子随风荡漾,见身旁男人冷了双眸,方才敛了神色,兴恹恹夹了夹马肚。

风谷上,杨奎紧紧盯着崖下众军,屏气敛息低声:“卫苍快要过谷了,可是要动手?”

“再等等。”景昔眯了双眸望向马背上青影。

赵弦宁握紧手中剑鞘:“阿德,该动手了。”

景昔皱眉,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却是未有动作。

赵弦宁冷了面容,她还在看那马背上男人,让他一瞬间心火蔓延:“阿德!”

杨奎回眸,看她一眨不眨盯着崖下,众军已是快要过了此谷,现在放箭,已然还来得及,但她却迟迟未动。

“阿德!”赵弦宁已是抽出了长剑。

“别急。”杨奎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

他相信身旁女人,失去骨rou的痛苦与屈辱是她撑到现在的支柱。

林风呼啸,最后一众军队踏过长谷时,一声喝令传来。

“点火!放箭!”

煋火骤现,万箭齐发。

燃了火的箭雨落上粮草,风势袭卷,瞬间缭绕一片。

众军之中,马蹄声乱,叶云詹扯着缰绳,看她跃下风谷,手执冷锏立于石间,铁甲冰戈风袍飘飘。

暗度陈仓,断其粮草,他没有枉费苦心,他教的,她也用的很好。

她没有冲过来,隔着众军冷然望了他一眼,挥锏朝马背上卫苍打去。

“师兄,走!”陆雯月挥剑解决了马下的邺军,驭马杀出敌军奔来。

叶云詹凤眸一沉,扯了缰绳便要回身。

“卫苍的虎符在我手里,他已经没用了!”陆雯月驭马急急堵了去路,一手扯过他手中缰绳喝令马下众军撤退。

她本就意在夺符,那敌军中被围困的男人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一颗棋子,落了棋局便是他的死期。

风烟消退,满地惨烈。

赵弦宁上马欲要去追敌军时,被杨奎拦下:“穷寇莫追,有了这男人,不怕……”

一声惨叫于耳,杨奎呆愣望着倒在地上的卫苍,头颅之下,血流如注。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杀人,但在林中时她杀法果决,一剑封了余誊的喉,而这次,却是活活敲碎了卫苍的头颅。

“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留着也无用。”景昔抬眸,拭去锏上血水,扔了手中帕子,翻身上马,“将剩下粮草带回去!”

赵弦宁怔在原地,看马背上女子面容冷然朝他伸出手来,染了鲜血的眉宇柔情不复。

这不是他的阿德,儿时,即便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哭过之后,也笑容依旧。

“上马。”她低头唤了一声。

赵弦宁回过神来,伸手握住她上了马背,他还是心有惶恐,说不出的陌生让他不安:“阿德。”

他轻轻唤了一声,回应他的,是耳旁呼啸风声,战场本就惨烈,他想她坚韧,却还要她一如既往的温良,怎能行通,只能盼着硝烟散尽,反途归园,他的阿德能再回来。

夜里,风势稍停,杨奎领着众军扎了营,便忙着生火烧食。

“阿德,让我来吧。”赵弦宁望着帘布后身影皱了白眉。

她胸口渗了血,他想帮她,却是被她拒绝,还要在这本就不大的帐中撑起一方布帘,隔了两人,可以往他连她身子都能进,而今换个药她都要防着他。

“无碍。”景昔扎紧肩膀上白纱,微微缓出一口气来,抬头,却见他已撩帘坐至身前,“快出去。”

她低头匆匆收拾地上血布,神色慌乱又躲闪。

“阿德。”赵弦宁伸手,握住她,又心疼拦进怀里。

景昔怔住,挣扎着起身:“快放手,我许久没洗澡了。”

她却是有些狼狈,几月来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头长发凌乱不堪,更莫提现在衣衫末掩得被男人抱在怀里,这是军营,行不得出格之事。

肩膀之处温热一片,他在吻她,薄唇落上肩头又游至胸前,含住红果轻浅舔舐。

白皙莹润身子布满血口,湿吻吮上,酥酥麻麻,热意盈盈。

她耐不住了,攥着他肩膀低低喘息:“小弦子……”

赵弦宁抬眸,撩开她脸颊上散乱长发,吻上柔唇,将她一张小嘴含进口中吻了良久,气喘吁吁,却还觉不够,大手拥过她,栖身压上软毡,一阵缠绵。

他有些气血上涌,是急火攻心在作祟,只有抱着她,吻着她,才能让他稍是安心。

帐帘外人影晃动了一下,一声笑语传来:“我熬了米粥,就用你夺来的那些米粮做的。”

杨奎端了汤碗进帐,望了望不见人影,便大跨步得朝帘子后行去:“怎么还睡着呢,我切了牛rou在粥里,快尝尝。”

布帘动了一下,杨奎吓得险些洒了手中汤碗,抬头瞪了眸子斥声:“你怎么在这儿?她呢?”

“给我。”赵弦宁伸手,欲要去接他手中汤碗。

“自己盛去!”杨奎瞥了一眼,抬肘将他顶开,“好汗不挡路,让开。”

赵弦宁冷了白眉,将要扬手打去,便见她已拢了衣袍坐起身来。

“让他进来吧。”

隔着布帘,杨奎看不见真切,嘟囔了一句“麻烦”,便顺手将碍事的帘子扯下。

景昔皱了皱眉,轻叹着望向身旁男人笑了一笑。

赵弦宁冷嗤一声,睨了眼一旁杨奎,转身出了营帐。

没了这碍事的帘子,碍眼的人也离去,杨奎撩摆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将手中汤碗递给她:“这一仗打得好,截了他们的粮草,没有吃的,料他们也撑不了几日。”

景昔垂眸,还未伸手,汤碗又被他端了过去。

“看你伤的,还是我喂你好些。”杨奎低头,舀了一勺米粥送过去时,面红耳赤。

在山洞中时,他以唇渡水,亲密旖旎之景跃上心头,历历在目。

她凝了双眸,柔唇红得似一枚桃果,湿湿润润,杨奎只觉喉咙干涩异常,端着汤勺,半晌不见她张口,一瞬间话急出口:“你不吃,是想让我亲你?”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杨奎急急放下汤碗,不等她发话便已起身:“别乱想,我对你……没那意思,自己吃吧。”

看他火烧屁股一般跑出帐去,景昔轻咳一声捂了胸口,垂眸望着枕边汤碗笑然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痴狂

夜色阑珊,黑暗中,几抹身影跃上山头,搭弓绷弦。

箭羽之下,将士们正是围坐篝火,热火朝天用食。

“师兄,娄治不破,我们便拿不下稽郡。”陆雯月缓缓上前,“卫苍已死,我们更要尽快攻城。”

叶云詹皱眉:“今日已是失了粮草,不宜出兵。”

“若我说,那些粮草是我故意失守的呢?”

见她笑了面容,叶云詹眸色一凌,沉了面容斥声:“你在粮草里做了手脚?!”

陆雯月冷冷一笑,挥手下令众军备战,回身望向他:“她必须死!”

杨奎出了营帐,一屁股坐在篝火旁,只觉脸颊火烧火燎的guntang。

锅里汤粥已是见了底,杨奎低骂一声,回头见那白发男人盯着夜色兀自发愣,不由挪了挪身子靠过去:“你还没吃呢吧,我帐里还有二两rou干,走,划两拳。”

赵弦宁冷然闭了双眸,依上风石不语。

杨奎嗤了一声,将要张口,便听哀嚎之声传来。

一个个将士七窍淌血瘫倒在地,月夜之穹,笼盖四野,黑压压箭羽密雨一般压了下来。

顿时,惨叫于耳。

赵弦宁猛然起身冲进营帐之中,杨奎回过神来,还未抽出刀剑,杀声已从四面八方传来。

“出了何事?!”听闻声响,景昔迅速起身,拢妥衣袍。

“被袭击了!”赵弦宁上前,一脚踢翻枕边的汤碗,拿过铁甲帮她穿上,“跟着我,阿德!”

鲜血溅上营帐,烛火摇曳,营帐外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

“叶师有令,杀了邺军,取女贼项上人头!”

赵弦宁红了双眸,扯过身后呆愣女人冲出营帐,寒光一刃,长剑呼啸。

“怎么办!我们的将士中了毒,已是撑不住了!”杨奎挥剑砍下敌军的脑袋,奔向两人,“敌人有备而来,我们……闯不出去了……”

火光冲天,箭雨袭来,景昔眯眸,望着皎洁月色,缓缓闭上双眸。

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连这项上人头,都要双手奉上。

他对她,从来都未有过半分情义,绝情的如这阵阵穿肠毒箭,让她心如枯木。

倏然,她大笑一声,笑得凄凉,笑得浑身颤抖,低头间,握紧手中寒锏,大喝一声,长锏挥洒,以一人之力挡下众军刺来的刀剑,反手将身后两个男人推出重围。

孤寂如她,决然如她。

从前,现在,她都未曾变过。

她是青云山上唯唯诺诺的景昔,也是大邺刁蛮任性的九殿下宗正承德,她为心中仅存的信仰而活,却还未能来得及看花开遍地,便要消损于世间。

她不甘心,却无可奈何,若有来世,她定不要生于皇家。

一夜销火弥漫,东阳升起,蕴红一片。

叶云詹翻身下马时,兀自颤了身子。

满地的尸骨残骸,旗帐掩埋之下,白骨森森,人间地狱也莫不过如此。

“师兄来晚了。”陆雯月将手中长剑递给身后将士,一向波澜不惊的美眸笑了几笑。

她下给他的药,虽无毒,却是能让他睡上几个时辰,再睁眼,便是沧海桑田。

叶云詹失了神色,踏进尸体中,一具具去辨认面容。

“大祭司。”将士捧了衣袍缓缓上前,“那女贼的人头。”

叶云詹仓皇回身,看将士掀了手中衣袍,血迹斑斑的头颅映入眼睑,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一瞬间,疯魔于心,他飞身夺过头颅,一剑砍下那将士的脑袋。

鲜血染红了青衣,惊愕了抚上小腹的陆雯月。

“师兄!”她大叫一声,看身前男人挥剑刺来,后退数步跌坐在地。

他狂了眸子,清冷不复,紧紧抱着怀中头颅,面容阴厉握紧手中诛云剑。

他竟想杀了她,陆雯月笑了一声,缓缓起身,一步一摇朝他走去:“你是要这天下,还是要你怀里那个死人,自己选。”

良久,看他缓缓垂了长剑,陆雯月淡然一笑,她从来都很了解他,心怀天下的男人又岂会为了恩怨情仇而放任自流。

但这次,她猜错了。

他骤然断了手中长剑,利刃划过她脸颊,射入风石之中。

诛云剑折,恩断义绝。

陆雯月呆愣立在原地,她看到眼前是一个早已痴狂的男人。

他隐忍,出尘,如月上清仙,但他终究还是个凡人,清冷半世仍逃不过为情所困,落入红尘。

“你要走,除非杀了我!”看他离去,陆雯月飞身上前,堵了去路,“我能助承温登上皇位,也能助你夺得天下!”

叶云詹垂眸,掩上怀中衣袍,冷声:“跟随承温是你的选择,我也从未想要这天下,你我之间,自今日起,恩断义绝。”

“叶云詹!”陆雯月红了双眸,但即便是歇斯底里,也依旧丽容高仰,“别忘了,你是如何在师父面前作的誓!”

叶云詹抬眸,面容平静望向她:“我答应他要照顾你,而今已然信守承诺,叶兰平欠了陆家的,便让他来世去还。”

陆雯月踉跄了一步,身子摇晃,她的父亲,为救叶兰平而死,她用这男人心中的愧疚束缚了他多年,她对他骄纵,蛮横,为所欲为,享受他给的一切宽容,她以为,她与他,早已沧海桑田,惺惺相惜。

“詹,你难道……对我没有半分……”

“没有。”

他应的利落又决绝,漠然转身的背影让她恍然大悟,他要离她而去了。

她想说她错了,她不该追随承温,不该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桑毒,更不该,给叶兰平下毒……

他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可当她开口时,仍是毫不服输:“你若要走,我便杀了这腹中的孩子!”

“与我无关。”

他连天下苍生都不要了,又岂会管她腹里这卫苍的孽种,陆雯月笑出声来,看他消失在尘烟之处,再未回头。

第一百二十章休负(微H)

大雨如注,银河倾泻。

叶云詹缓缓俯身,将怀中尸首放入坟墓之中。坟墓旁,挨着另一座坟丘。

叶宛昔,是他在刻墓碑时一闪而过的冲动,或许,是早已根深蒂固的情愫,从不被他正视,被他承认的情愫。

他是这坟墓主人的父亲,更是那女人的师父,但他知道,他不配,纵然罪孽深重,纵然万劫不复,他也要给她一个说法,也给自己一个归宿,一个早已思忖了万遍的归宿,就在她与孩子的墓旁,留着的,刻下的,是他的墓,待入了黄泉再相见,他要弥补所有蹉跎。

雨更大了,叶云詹垂眸,缓缓伸手抚上坟墓里苍白面庞,终是,合着雨水,湿了眼眶。

待他再睁眸时,骤然凝了双眉,长指捻过尸首面颊边的白皮一寸寸揭下……

薄如蝉翼的人皮下,一张陌生男人的面孔映入眼睑,叶云詹怔住,而后豁然起身,攥紧长袖失了神色……

她还活着!

峡谷深处,雨水透过岩缝滴滴答答落上石层,赵弦宁白眉深凝,小心翼翼擦去她嘴角溢出的米汤。

杨奎在一旁看得焦急,终是按耐不住坐下身来:“她都烧得不省人事了,哪能喝得进去东西,你得用……得用……”

他支支吾吾比划了半晌,气馁一甩手臂:“起来,让我来!”

赵弦宁微微抬眸:“滚。”

“没工夫与你打嘴仗,你若还想让她醒来,便快些让开……”

一语未了,杨奎瞪大了双眸,看对面男人仰头猛饮一口,而后俯了身子,与他那日在山洞一般,唇对唇得吻上怀里女人,将米汤渡了进去。

顿时,他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当下大斥一声,抡了拳头打去:“你敢欺负她!”

他是气血上涌,忘了也曾这般欺负过人。

赵弦宁扬手,冷然挡下:“想死?”

“那就试试!”

两人过了数招,不分伯仲,而后一声轻咳传来,打破了两人的纠缠。

杨奎恼怒收了手,低头急急去瞧地上人儿,然他还未碰上她身子,便又被赵弦宁一掌打落:“把手拿开!”

“做梦!让我放手你好欺负她?”

两个男人争执不下,便就一个抱着女人上身,一个揣着女人双腿,齐齐问声:“好些了吗?”

“放手。”景昔微微皱眉,动了动身子,又白了面容。

“别动,有伤。”赵弦宁垂眸,端过地上汤碗递向她嘴边,“吃一些,热的。”

景昔侧容,将汤碗推开:“将士们呢?”

“别担心,都在谷外用食呢。”杨奎笑了一声,朝她挪了挪身子,“你何时与那柔然女人学了易容术?竟让人瞧不出真假,不过若没我那一把火的功夫助阵,这男人也救不出你,让你好有时间易容,还得多亏我。”

他说得颇为得意,看得赵弦宁冷拳直握。

“还剩多少人?”

她突然望来,杨奎哑了声音,眼神闪躲着瞧向一旁。

“先把伤养好。”赵弦宁低声安慰,端过汤碗朝她轻轻晃了晃。

“对,把伤养好,到时杀他个片甲不留!”杨奎接过话语,抱着她冰凉双脚往怀里揣了揣,“看你身子凉的,暖和了才有力气。”

赵弦宁冷了眸子,将要呵斥,又生生忍下,他端着汤碗没法给她暖腿,且她身子着实冰冷的紧,现下不是该他生味儿的时候。

“可还冷?”杨奎揉着怀中双脚,直将她捂热,抬眸时,惊了神色,“溢血了,弦子,快拿金疮药来!”

景昔轻咳了一声,攥上身旁男人的手臂,她着实担心这两人再打起来。

“别动,阿德。”赵弦宁握住她,回身拿过脚边药瓶。

景昔皱了皱眉,不待她反应,杨奎已利落解了她身上衣衫。

“慢些撒,这药烈。”杨奎捏着帕子小心翼翼沾去小腹处血迹,抬眸望向她,“那么多人你也能挡得住,若这伤口再深一些,你就别想……”

“把衣衫系上。”赵弦宁塞上药瓶。

杨奎嘟囔了一句,系妥衣裙,重又抱过双脚捂进怀里:“你现在便是要将身子养好,到时我们回了稽城再做打算。”

“不能回去。”景昔抬眸,“叛军善于笼络民心,只怕现下敌军人数已远远超乎稽城留守的邺军,娄治不能失。”

“他们已经过了娄治。”赵弦宁皱眉。

凉风袭来,杨奎叹了一声,抱紧怀中身子。

景昔闭眸:“小弦子,去看下将士们。”

赵弦宁顿了顿神色,终是,缓缓起身。

人一离去,景昔微微抬眸,望向对面男人:“入夜,你挑两个信得过的将士,一人回稽城传告邹成,派兵增援,一人,潜入娄治城中,将此物倒入莫河。”

她喘了一口气,依上石壁缓缓摸出怀中瓷瓶递了过去。

杨奎抬手,神色疑惑接过,拧开瓷瓶时,神色一怔:“这……是我们那日截获的米粮?”

便是这掺了毒的东西,才让他们全军覆没,一万多将士,多数死于此物,她竟然……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让那些叛军尝尝这断肠毒药的厉害!”

看她阴厉了眸子,杨奎神色复杂摇头:“城中还有许多百姓,他们……”

“只有这一个法子!”景昔微微眯眸,“稽郡失守,你、我,还有外面的将士,谁都别想活着回去!那些百姓死不足惜,与邺军作对,便要死。”

她吐出最后一字时,轻轻然闭了双眸,杨奎只觉周身冰冷,望向她皱了双眉:“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你是不从?!”

她倏然厉了声音,杨奎神色一惧,便看她眸中通红坐起身来:“从我失去骨rou那一刻,我便发誓,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休叫天下人负我宗正承德!你若怜惜那些叛军,便现在滚回徐州去!”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血水浸透衣衫滴落在地,杨奎神色一痛,扶过她,终又不忍地拥进怀里:“我应下便是了,此事,我来做。”

他知道,她用骨rou想换得的,是太平天下,但若想众生安稳,便需得有人牺牲,纵然沦为千古罪人,他也想为此搏上一搏,因为,他也有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