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其他小说 - 白鸽谜城(兄妹骨科)在线阅读 - 第六章

第六章

    

第六章



    2007年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美国增兵伊拉克,苹果发布初代iPhone,信贷危机爆发,首都的大街小巷都开始有奥运的路标。路荔通过了世界数学大赛选拔赛初赛,顺利度过了在清大的第一年,他的哥哥聂路终于不负聂亚诚的两万块择校费,升入述江高中理科重点班。

    那年暑假,上映,孔唯唯在看完那场电影后决定和宋智杰分手,而郑晓昀则愉快地牵起了高一小学妹的手。

    路荔从林谷俞那儿拿到了饶楷阅的电话,饶楷阅告诉她,她现在又重新回到了省队,明年打算考旦大的自主招生。她的父母都是特级教师,现在管她管得很严,但她还是在偷偷地和不同的男生同时谈恋爱。她觉得这个过程很刺激也很让人享受。

    也是那年暑假,路贞和聂亚诚重归于好,每天晚上都去人民公园里散步跳舞。路荔开始尝试向父母提出住校的请求,尽管她的请求被驳回了一次又一次。

    入秋后,路荔发现自己的胸部变大了许多,原先的小背心穿着有些勒人,她用手抓了抓,想起饶楷阅之前对她告诫:女孩就是要抬头挺胸,傲视群雄。

    路贞带着路荔去西单买胸衣。导购员阿姨讲话带着浓郁的辽城口音,路贞也和导购员唠了起来,她们说起辽城的各片区,哪儿哪儿都是熟人。路荔偶尔也插一句:我去那儿吃过烧烤!

    软尺绕过她的胸部时,路荔感觉痒痒的,她忍不住挪了一下身子。导购员阿姨耐心地给她讲解胸衣的尺寸、样式要怎么挑选,ABCDE各种罩杯,还有带钢圈的、不带钢圈的、纯棉的、蕾丝的等等。路荔像是在做一道几何题一样剖析着关于她的rufang的一切。

    路荔人生第一件胸罩是她自己选的,白色纯棉、宽肩带、后背搭扣,罩面覆了一层白蕾丝。大抵是对于人生初次的情节作祟,往后路荔的许多件胸罩都免不了白色蕾丝的元素。

    选拔赛复赛通知下来时,聂路在电话里告诉路荔他和爸爸国庆要去首都看她们。路荔那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令人开心的事儿了。

    复赛的选拔制度比初试更为残酷,路荔在模拟时失误很多次,甚至连那种看错符号的低级错误她也犯,她不允许自己处在这样的状态,于是愈发拼命地躲在课题室里。吃不下东西,就靠牛奶补充能量,她的大脑很兴奋,几乎没有感到累的时候,但只要停下来就会感到焦虑烦躁。最极端的时候,她放下笔就想呕吐。

    路荔开始用圆规尖刺自己的小臂,她是无意间发现这种解压的方式的,小小的针头没入血rou,她一边感受着敏锐的痛觉神经传递到大脑的痛感,一边又诡异地在其中体会到一种快感,一种将她压抑在灵魂深处所有的不快、不屑、恐惧、邪恶全都释放出来的快感。

    复赛的时间定在国庆假期之后,在此之前,路荔还有些闲余时间。她和路荔一起去火车站接聂亚诚和聂路。

    首都火车站是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流量最大的火车站之一,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北方人、南方人、好人、坏人,似乎关于人的种种定义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对照。

    路荔看着地下通道里川流不息的人潮,想起深夜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的关于水果罐头生产的纪录片。水果在被制作成为罐头前要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挑选,而后仿佛是授予无上荣耀一样进入流水线,按照设定的程序执行诸多的任务,最后打包,印上生产日期,质检出售。也许水果对于自己成为罐头很骄傲,也许水果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千千万万个罐头中的一个罢了。

    聂路在路荔拿着硬币带她去买地铁票,看着她和售票员从容对话时才发觉,路荔好像长大了,头发蓄到及肩的位置,穿着蓝白条纹的薄卫衣,一双腿笔直纤细,她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

    聂家四口好不容易在人山人海中挤上2号线。这是一条换乘路线,下午五六点时临近晚高峰,车厢大多是人贴着人。聂路把meimei圈进怀里替她挡着周围时不时的倾倒、碰撞。

    地铁的风呼啸而过,车厢里的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张又一张地产广告。

    2007年,首都房价已经突破万元大关,西直门附近的复式公寓接近两万一平,而路贞和路荔住的公寓月租在这一年涨了整整一千块钱。

    路荔把哥哥和爸爸接回家后和他们吃了一顿饭便回了学校。她昨天被章景行喊去谈心,章景行让她放轻松,但她很抵触和他交谈,也很反感他宽慰的话语。放轻松的后果就是失败,她讨厌失败的感觉。

    路荔在学校待到凌晨一点多,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更别提走路。她想,算了吧,就在这儿睡一晚吧,睡到明天太阳出来了,也许一切都会重启,她可以选择另一种模式的人生。

    聂路按照路贞的示意图找到路荔的教室。

    路荔正趴在桌子上,眼睛睁着却没有神。聂路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悄然地走到她身边,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又碰了碰她的额头。没有发烧。聂路替她收拾了书包,扶着她坐起来,低声问她,要不要回家。

    路荔突然抱着他的肩膀大哭起来,聂路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子了,像三岁在老家被小木凳绊倒磕到嘴巴,又或许是四岁的时候被爸妈忘在少年宫那般哭得撕心裂肺。

    嘉宝,没事儿,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聂路拢住路荔的肩背,顺着她的脊柱,轻轻地拍她。

    过了许久,路荔的哭声止歇,她埋在聂路的怀里,闷声闷气提议:哥哥,我们去天安门看升旗吧。

    大都会从来不需要睡眠,入了夜,城市才算醒来。高楼大厦在霓虹灯影的映衬之下不再像白昼时候令人感到压迫窒闷。

    路荔拉着聂路的手穿过清大校园,她兴冲冲地招手打车。司机师傅也乐得自在,半夜也会和客人侃大山。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师傅,去天安门,我们去看升国旗。

    这个点儿有点早,不过现在那儿估计也有不少人等着呢。

    不怕,等着呗。

    那天,路荔和聂路一同见证了这座城市从黑夜滑向黎明的时刻,也一起昂首注视了许久赤旗飘扬碧空的模样。他们依偎着彼此,似乎是在这宏大叙事中找到了一些安慰。

    聂亚诚和聂路在首都待了三天,去了常去的旅游景点,带了特产,又赶着凌晨的火车回到辽城。

    国庆假后,路贞因为外阴瘙痒以及yindao炎复发不得不又请了两天假去看病。她这是老毛病了。从前做姑娘的时候没有,结了婚大抵是夫妻生活的缘故,老是反反复复的好不了。为此她也经常提醒路荔,要讲究卫生,每天都要清洗外阴并且也要勤换内裤。

    路贞从医院回来后,接到聂路的电话。

    妈,爸又去跑长途了吗?聂路回家后又找不到自己的父亲,他不愿对自己的父亲进行恶意的揣测,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跑长途。你爸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跑了。路贞突然觉得很无力。夏天的时候,聂亚诚跪在自己面前求她原谅,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国庆假期他过来了,花言巧语地哄着她,她还真信了他要改邪归正。原来是这样。

    十月中旬,首都的秋意正浓,清大园里的树木枝叶泛黄,路荔没有通过复赛,路贞向聂亚诚提出了离婚。

    2007年的世界依旧在按照它亘古演变来的机制运作着,人类没有灭绝,人类仍然在这颗星球上爱欲生死、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