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其他小说 - 梧桐引凤凰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冬季已至,离年关不过月余时间,为了筹备即将到来的各种宴会活动,内廷决定多招一批人进宫。

    宋凌舟便趁这个机会安插了一个人进去,那姑娘出身良家又会功夫,她在怡妃身边伺候能使人安心不少。

    宋凌舟此举原只为有备无患,没想到还真有祸患降临,一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怡妃在散步时不慎摔倒。

    周画屏闻得这个消息后猝然抬头:怡妃怎么样?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前来禀告的梨雪连忙回道:殿下放心,怡妃娘娘虽然崴脚摔倒,但好在倒地时后边的宫女及时上前去接,没伤着龙胎,不过怡妃娘娘受到惊吓之后恐需静养一段日子。

    周画屏脸色稍稍好转,不过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又转脸去问:怡妃好端端怎会摔倒,她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啊。

    梨雪压低声音:有人在怡妃娘娘经过的那条路上抹了一层油。

    坐在旁边的宋凌舟一直没有出声,听到这里终究忍不住讥讽一笑:这恐怕不是你听到的说法吧?

    梨雪点头称是:驸马所料不差,那抹油的太监只说那油是他挑油桶时不小心洒落的,其余什么都没承认。

    这并不令人意外,有人既然有胆子去害怡妃必然安排好一切,保证即使事发那个宫人也不会供出自己。

    如此,追查下去也无用,周画屏只好吩咐说:加派些人手守在怡妃身边,别让暗处那些小人有机可乘。

    梨雪乖顺点头表示自己有记下,她并没有立即走开去落实,因为还有另外的事情待说。

    还有一件事。梨雪说,司天监有人向皇上进言,称他算出怡妃娘娘是被恶鬼缠身才会作平地摔,要在宫中行驱祟仪式才能平安。

    周画屏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只觉得荒谬:父皇乃真龙天子,龙脉生阳气,有他在宫中怎会有恶鬼?

    陛下也觉得荒谬,当即将那人逐出司天监并下旨永不再录用。

    司天监之言时准时不准,周画屏以为那人只会受一顿训斥,至多往下降级,没想到周子润直接断了人家的官路。

    周子润向来以仁厚著称,这回使的手段怎会如此残酷?

    周画屏疑惑抬头,正好与梨雪对上,梨雪没说话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撇下头去。

    心念稍转,周画屏便明白过来。

    她的父皇有此举是因为气极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周画屏才又开口:还有其他事吗?

    梨雪回道:有。原定在元月的祈福大典提前了,皇上打算下月初一改在念瑶台举办。

    念瑶台?

    宋凌舟觉得这个地方听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召唤不出相关的记忆。

    周画屏看出了这点,开口提醒道:念瑶台是纪念我母亲的。

    周画屏将生养母分得十分清楚,对谢皇后她多称母后,而她口中的母亲则是慕容皇后。

    经周画屏提醒,宋凌舟这才想起念瑶台的来历。

    十八年前慕容皇后故去后皇上一直郁郁寡欢,整整半月不理朝政只守在慕容皇后的灵柩前不肯离去。

    朝臣看不过去便暗中授意司天监提点让他出言抚慰,提点便想了个主意,对周子润说慕容皇后虽rou身消损但魂魄尚在人世,若是在宫内西北角建一高台便能借月阴之力将其留下。

    念瑶台便是那座为慕容皇后而建的高台。

    将前后几件事串在一起,对于周子润要在念瑶台祈福一事,周画屏不甚意外,不过另外有件事让她在意。

    周画屏问:下月便是十二月,可我记得念瑶台新修那层要在明年三月才能完成啊?

    念瑶台在十几年就已建成,但周子润忧虑未消,他唯恐念瑶台采集不到足够的月阴之力,隔几年就要命人往上叠高一层,如今念瑶台已有四层高,而新的第五层仍在修建中。

    难不成要他们一干人挤在第四层感受飞扬尘土,顶着满头木屑?

    啊,我之前忘把这件事告诉殿下您,预计在十一月中旬念瑶台便能竣工,到时祈福大典会在新的层楼举行。梨雪赶忙将信息差补上。

    十一月中旬,这是提前了四个月竣工,工期可以缩短那么多吗?

    周画屏心中疑惑,但土木方面非她所懂所擅,这团疑惑转瞬即散。

    好,我知道了,到时我会去念瑶台参加祈福大典。周画屏说。

    宋凌舟侧头插进一问:我需要和你一起去吗?

    周画屏点头:如今你也算是皇室中人,祈福大典你当然不能缺席。

    他也算是皇室中人,这话的意思是她已经认可他们是夫妻了?

    这点小心思只存在心中暗喜就好,但宋凌舟还是没能藏住,他脸上浮出淡淡笑意,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

    瞥见宋凌舟表情的周画屏觉得奇怪。

    去参加祈福大典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梨雪瞅了周画屏和宋凌舟几眼,感到自己不该打搅此时的氛围,但她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开口。

    殿下,奴婢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说。

    你说。

    皇后娘娘她心疾复发了。

    怎么回事?母后这病不是好多年都没有发作了吗?病势怎么忽然间就起来了?周画屏猛然抬头,边说边着急起身,不行,我得进宫去看看。

    梨雪却拦住周画屏推着她又坐下去。

    奴婢早派人去请示过,但皇后娘娘说她想要静养谁都不见。梨雪说。

    这样。周画屏坐了回去,但心中关切不减反增。

    谢皇后心疾复发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人担心,而她现在已经病重到了不见来客的地步,让人的心悬在半空。

    周画屏的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食指不断敲击,似要敲出一块凹陷才会停手。

    过了好久,周画屏终于停了下来:梨雪,你去知会太医院的人一声,让他们每日都要去垂云宫请脉,务必照看好母后。

    梨雪得令后转身去办,却又被周画屏叫了回来。

    等等!周画屏说完又想起一点,库房里那些药材我用不上,你派人将它们都送给母后,说不定对治疗心疾有效。

    殿下所说奴婢都会办好,您且放心。梨雪应下后匆匆向门外走去。

    宋凌舟将她们主仆二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周画屏对和她没有血缘的谢皇后为何如此关心。

    *

    谢皇后悠悠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深青色帐幔在上方飘动,睡意又升上脑中,但身体却不允许她继续安眠,胸口底下那股下坠感扰得她整个人难受得很。

    这时一名宫女从殿外踮脚进来,看到谢皇后从床上坐起,露出惊喜的表情。

    宫女:娘娘你醒的真是时候,有位老太医来给您请脉,正在殿外候着呢?

    谢皇后还有些恍惚: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大约两个时辰。

    那太医院怎么又来人了?

    今天早上已经有太医过来给她请过脉了,没道理要再跑一趟啊。

    宫女回说:我听老太医说是永宁公主吩咐了太医院要多来看您,刚才我还收到了好多珍稀草药,也是永宁公主送来的。

    谢皇后因不适而垂着脸难得流露出温和笑意。

    屏儿这孩子一向体贴有孝心,等会儿闲了你记得去公主府传个话,就说本宫一切都好不用挂心。谢皇后说。

    奴婢明白。

    看着宫女点头应下后,谢皇后突然感到一丝违和,她思索片刻才发现违和的来源随侍在她身旁的大宫女翠重不知到何处,翠重可是一直寸步不离守在她身旁的人。

    于是谢皇后问了起来:怎么不见翠重?

    翠重姑姑啊,她这两天总在屋子里待着,好像在给家里人写信。

    谢皇后原本以手撑额,听到这话后忽地抬起头:你确定她是在给家里人写信?

    宫女肯定点头:是啊,昨天我去屋里找她刚好撞见,姑姑就是这么说的,我才刚进去她就把我赶了出去,估计是难为情了吧。

    谢皇后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那张温和的脸上出现淡漠的神情,周遭温度仿佛也冷了几分。

    宫女察觉到气氛不对,怯声问说:娘娘,奴婢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谢皇后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容,但眼里并无笑意:不是,你别多想。停顿片刻后,她说:你替本宫去和殿外那位老太医道个歉,让他明日再来。

    娘娘可是想再歇一会儿?宫女边问边走上前。

    不用跟在本宫身边。

    谢皇后摆手,自己将衣服穿戴后,扶着床沿撑起身来,她目视前方,不明情绪在眼中翻滚。

    本宫歇了太久,是时候去外头走动走动了。

    *

    冬日写字最磨人心志。

    墨汁板结成块,笔杆凉如冰锥,手不一会儿就会冻僵,即使燃着火炉也无法流畅写完一纸字。

    翠重写到一半去续墨,发现砚上的墨又干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去将火炉搬得离身边更近。

    在翠重快走到火炉旁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而还未等到她应门,外边那人就急不可耐地推门而入。

    谁那么无礼?

    翠重正这样想着,就看见谢皇后从门外走来。

    娘娘?

    翠重错愕时,谢皇后已踏进屋中,视线在翠重脸上掠过然后落在旁边的桌上,只见他瞳目一缩,快步走了过去。

    哎!娘娘,那不能看!

    可惜这声已经晚了,谢皇后将纸拿在手里,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内容。

    谢皇后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是不能看还是不敢给本宫看?

    翠重白着一张脸,低头说不出话来。

    本宫就觉得奇怪,怎地有人会那么胆大去害怡妃,原来是你这个坏了心肝的。谢皇后越说越气,大力将手中那张信纸甩到翠重脸上,本宫不是说过不准再害人了吗?

    翠重支支吾吾道:但是皇上那么看重怡妃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将来怡妃诞下皇子,怕是会越过您和靖王啊。

    所以你写信求助于我父亲?

    丞相也是为了您和靖王着想。

    怡妃踩油滑倒一事是翠重谋划借助谢擎的力量完成的。

    谢皇后脸上表情彻底冷下来,发出一阵陌生的冷笑:为本宫和恪儿?本宫那位父亲大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谢家为了他自己,他出手帮你无非是担心将来坐上皇位的人没有谢家血脉、不会再将他拱在高位罢了。

    翠重双唇抿紧又分开:难道您甘心一直屈居人下吗?

    心脏突然绞在一起生出剧痛,谢皇后捂住心口,扶住桌边才得以维持住站姿。

    空洞的双眼浮出两汪湿润,她强撑着想要挤出笑容,唇角却怎么都提不起来,仍然照旧泄出苦意。

    谢皇后呼出一口叹息: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的影子,我都比不上。

    所以啊翠重,你不必替我做什么,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我的处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