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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三十八集)



    喊助威,保证声音高高的。」

    第五章

    单超脸上青气浮现,没想到阳武侯手下的卫队长,竟然是这么个不要脸的惫

    赖货。

    秦桧笑着打圆场,「单兄莫怒。老石也是好心。有道是困兽犹斗,那些贼秃

    暴起伤人,折损了兄弟倒在其次,怕的是他们一味求死,不留活口。」

    单超道:「这要耗到什么时候?」

    石敬瑭拧眉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瞧我的!」

    石敬瑭拢起双手,扯开喉咙叫道:「上面的兄弟听好了!我们君侯说了,他

    与诸位无冤无仇,只与那帮秃驴不共戴天!只要诸位兄弟弃暗投明,石某保证,

    既往不咎!杨兄弟、伊兄弟,你们别怕!大伙都是给人办事的。顶多是从犯!再

    说了,你们也就杀了个书生,郭大侠全家是谁杀的?天子啊!这账怎么也算不到

    你们身上!我石敬瑭拿性命担保!绝不让郭大侠动你们一根汗毛!」

    单超面颊抽动几下,这人满嘴跑马车,牛皮吹得惊天动地,问题是吹得这么

    天花乱坠,能蒙住人吗?

    单超只是腹诽,秦桧已经厉声斥道:「荒唐!一派胡言!」

    石敬瑭怒道:「我是敬上面几位兄弟都是好汉,保他们一命怎么了!」

    秦桧高声道:「杨伊二人是罪魁祸首,岂能轻纵?」

    石敬瑭叫道:「姓秦的!我看你是想捞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郭大侠为了

    他们两个,可是开出两千金铢的悬赏,外加一枚江湖令!」

    秦桧赶紧拦住他,「闭嘴!说什么江湖令?」

    「我偏要说!」石敬瑭叫道:「不管是谁,只要拿到江湖令,就能换郭大侠

    一次天大的人情!万金难求的好东西!要不是郭大侠说了只要活口,我哪儿会等

    到现在?早把那两家伙给剁了!」

    秦桧顿足道:「你自己知道便是,为何要说出来?万一他们动手拿下杨伊二

    人,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

    「我不是想把他们引下来吗?你偏要拆我的台!得!金铢面前无父子,我跟

    你也论不着!大伙各凭手段,发家致富,就看这一铺了!」

    「急什么?有财一起发!难道上面的兄弟抢先拿住人,你还能不认?」

    「当然得认啊!要不我着急呢?」

    石敬瑭拉起秦桧的手,往自己腰里一按,挣扎着吼道:「别拦我!别拦!拿

    到悬赏,金铢我分你一半!」

    两人口沫横飞,吵得一片山响,忽然间两人齐齐闭了嘴。

    角楼上传来几声刀锋交击的震响,接着有人一脚踢碎窗棂,跃上窗台。

    楼内有人叫道:「杨七!别中了他们的jian计!」

    「我呸!姓伊的!你是想拿我换自己的前程吧?偏不如你的愿!」

    杨七挥刀从角楼上跃下,他两眼满是血丝,眼角突突直跳,暴喝道:「挡我

    者死!」

    「兄弟别怕!我来接你!」石敬瑭说着飞身跃起,反手从肩后绰下长矛,一

    矛刺穿了他的琵琶骨。

    「我佛慈悲!阇都诃那!」头顶一声大喝,一个身影疾掠而下,身在半空,

    气势便急剧攀升。

    「放!」

    石敬瑭狂叫一声,两支大黄弩同时射出,弩尾挂着一张大网,在空中陡然张

    开,将那名僧人整个罩住。

    半空中溅出无数血箭,却没有预料中的巨响。大网裹着那名假扮成死士的僧

    人,像块顽石般坠落在地,正掉在单超脚边。单超低头看时,只见网上带着无数

    寸许长的钢针,在那僧人周身上下刺出无数血洞。他真气涣散,全身的精血飙射

    大半,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

    石敬瑭将杨七四肢扭断,得意洋洋地拖过来,与秦桧互击一掌,吼道:「漂

    亮吧!哥儿们这网专破内家真气!想跟我玩命?没门!」

    单超沉默片刻,最后拱手道:「单某孟浪了。」

    石敬瑭哈哈一笑,正要吹几句牛皮过瘾,角楼上忽然传来一片惊呼,那些死

    士疯了似的从角楼四面跃下,一个个面容扭曲,似乎楼内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角楼内,几名黑衣人摘下面具,扯开兜帽,露出光溜溜的头皮。他们分据四

    方,双手合什,盘足趺坐,齐声念诵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

    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

    随着众僧的念诵,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潮水一样在众人身上激荡着,越

    来越澎湃。

    周围的死士见识过这些僧人激发全身精血,悍然自爆的手段,见状立刻四散

    奔逃。他们不是怕死,但被这帮疯子炸得粉身碎骨,死得连渣都不剩,未免太冤

    了点。

    石敬瑭等人早在下面守着,见他们一窝蜂钻出角楼,立即抢上拦截。

    两名死士一前一后落在墙头,前面一名戴着银制面具的汉子足尖一点,箭矢

    般往外冲去。另一名死士紧跟在他身后,挥起尖刀,一刀刺穿了他的大腿,然后

    抬肘击中他的后心。

    前面那名死士鲜血狂喷,从墙上一头栽下,伏地不起。后面的死士扑上去扭

    住他的手臂,嘶声道:「我抓住他了!他是伊震!」

    「干得好!」石敬瑭大赞一声,飞奔过来,一矛刺穿了那名死士的喉咙。

    那名死士抓住颈间的长矛,喉中「咯咯」作响,眼中惊喜的光芒一点一点黯

    淡下去。

    石敬瑭根本就没答理他,一脚把尸体踢开,咧嘴道:「运气!运气!抓住两

    个活的!」

    单超道:「郭大侠真有悬赏?」

    石敬瑭长叹一声,「有就好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摸着下巴,琢磨道:「哎,老秦,要不咱们想个啥法子敲

    郭大侠一笔?」

    秦桧还没回答,单超便冷冷道:「郭大侠身无长物,只怕敲不出来什么。」

    石敬瑭一拍大腿,「可不是嘛!老郭不聚财,敲也是白敲。可惜,可惜。」

    秦桧目光从场中掠过,忽然精芒一闪,「不对!多了一个人!」

    石敬瑭倏然一惊,双方对峙这么久,有多少对手,早就数得清清楚楚。困在

    角楼上的一共十三个人,其中六名僧人,七名死士。杨七和一名僧人先后从楼上

    跃下,还剩十一人,其中六名死士。可眼下除了自己脚边两人以外,还有五人正

    分头突围——有一名僧人混在其中!

    单超黑袍一卷,擎出环首刀,往一名戴着面具的死士拦去。

    「小——」

    石敬瑭刚一开口,头顶猛然传来一声巨响,角楼上半截整个爆开,数不清的

    血点混着木屑四处迸射,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那名朝单超冲来的死士似乎被血雨吓到,往旁踏了一步,身侧空门大露。单

    超抢到机会,立即猱身上前,刀锋斜挑,往他颌下斩去。

    那名死士没有闪避,反而从容挥手,像是主动把手臂递到刀锋下一样,从袖

    中挥出一串念珠。

    那串念珠全部打到空处,对单超毫无威胁。站在单超后方的石敬瑭却脸色大

    变,一个鱼跃,拚命用长矛挑去。

    念珠中间的丝线早被捻断,虽然被石敬瑭击飞数颗,仍有十余颗穿过矛影。

    单超身后,那名被困在网中的僧人尚未气绝,十余颗念珠鱼贯而过,将他头

    颅打得粉碎。

    场中血光乍现,为纷飞的血雨添上一抹殷红。单超手起刀落,将那名死士挥

    出的手臂齐肘斩断,刀锋去势未绝,击飞了他的面具。

    黑沉沉的铁制面具后面,是一张年轻的面孔。那名僧人面带微笑,用仅存的

    左手扯开衣衫,一个血淋淋「卍」字正在他胸口的皮rou上霍霍跳动。

    能清楚看到,他皮肤下细小的血管正疯狂地充血,就像一堆青紫色的蚯蚓不

    停扭动,鼓胀欲裂。

    他脸上绽出神圣的光辉,就像殉难的圣徒一样,用无比虔诚的口气轻柔地念

    诵道:「阇都诃那……」

    石敬瑭长矛扫来,重重打在单超腰间,将他击得横飞出去,然后伏身往地上

    一滚。

    两支弩箭几乎贴着石敬瑭的背影疾射而出,一张大网猛然张开,罩住那名年

    轻的僧人。他皮肤下鼓胀的血管被钢针刺破,蓄势待发的精血如同无数细小的血

    箭,剧烈地迸射出来,那僧人急剧攀升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

    他张开仅存的左手,牢牢护住头脸,脸上的皮rou鼓胀起伏,接着「呯」的一

    声,头颅爆成一团血雾。

    石敬瑭爬起来,悻悻啐了一口,「晦气!」

    六名僧人,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甚至没有一具全尸,自己的脸面算是丢到

    姥姥家了。

    试图突围的死士无一逃脱,石敬瑭心情不好,也没有留活口的打算,除了杨

    七和伊震两个,其余全部砍了脑袋,逐一检查是否还有光头混在里面。

    正忙碌间,树梢升起一股浓烟,在晦暗的天际下越升越高,越来越近。

    单超岩石般的面颊抽了一下,「是复道。」

    石敬瑭道:「谁放的火?」

    秦桧凝视着浓烟,缓缓道:「必是主公。」

    单超不知道他为何能如此笃定,疑惑地看了过来。

    「眼下能放火烧毁复道的,无非吕氏、刘建与主公三方。」秦桧道:「吕雉

    远遁,吕氏在宫中即便尚有余党,此时也自顾不暇。假若他们放火试图脱身,也

    只会选择宫阙,而不是架在半空的复道。刘建眼下占据两宫,更没有理由烧毁这

    条连通两宫的捷径。」

    吕氏和刘建都被排除,唯一有理由放火的只剩下程主公。虽然放火的理由不

    得而知,但可以推想,南宫的局势绝不乐观。

    石敬瑭忽然抬起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场中只剩下殇侯的卫队,石敬瑭一抬手,立刻安静下来。

    北寺狱周围的松林无风而动,枝叶上的积雪簌簌而下。接着,一张凶狞可怖

    的面孔从树后探出,冷冷看了过来。它獠牙翻出,巨大的鼻翼微微鼓动着,仿佛

    一头野兽正在嗅探空气中飘浮的血腥气。

    「绷」的一声,架在墙头的大黄弩猛然一震,一枝标枪般的弩矢撕开空气,

    呼啸着往那张面孔射去。

    那名兽蛮人半身从树后探出,双手抡起一柄铜轮般的巨斧,肌rou鼓动着,一

    挥而下,将弩矢狠狠劈开,然后盯了众人一眼,腾身往后跃去。

    松枝像潮水一样摇晃起来,不知有多少兽蛮人在林中穿行,他们没有靠近,

    而是折向密林深处。

    「快撤!」石敬瑭道:「那帮牲口闻见味道,一会儿就会杀过来,这破地方

    不能待了!走!快走!绕路,别跟他们碰上了!」

    …………………………………………………………………………………

    云丹琉四下看了一遍,「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程宗扬也觉得奇怪,秦桧连同殇侯的卫队足有五六十人,可他们一路走来,

    不但一个人都没遇到,甚至连足迹也没有看到几个。难道他们是走暗道离开?可

    北寺狱的暗道是通往永安宫,他们不从宫里出来,反而又折回永安宫,难道又出

    了什么意外?

    几名劲装汉子踏雪奔来,他们都是郭解的追随者,方才四下看过之后,找到

    许多蛛丝马迹——吕氏死士的尸首,四散逃亡的足迹,胡人巫师的靴印,甚至还

    在树上发现大量兽蛮人遗留的痕迹。

    程宗扬心里猛跳了一下,自己杀死古格尔之后,那批兽蛮人就从南宫销声匿

    迹,没想到又到了北宫。吕雉既然是隐藏的羽族,很可能与这些兽蛮人有私下的

    交易。他们在北寺狱出现,也许正是出自吕雉的安排,用来围杀刘询。但古格尔

    被杀,导致他们行程被延误,而吕雉又败得太快,双方才错过了。

    如果遇到兽蛮人,秦桧等人选择从暗道离开,也并非不可能。问题是那些兽

    蛮人会不会此时正在暗道里面?自己要是钻进去,跟那些兽蛮人来个狭路相逢,

    那就成自投罗网了。

    「你想多了。」蔡敬仲把折扇摇得跟蝶翅一样,「暗道才这么宽,兽蛮人要

    钻倒是能钻进去,可手脚都伸不开,不成活靶子了吗?」

    程宗扬顿时恍然,兽蛮人身材庞大,暗道的空间对人类正合适,他们钻进去

    就过于狭窄了。

    程宗扬道:「我们去暗道!」

    郭解是草莽豪杰,对宫中并不熟悉,一切由程宗扬作主。他留下两名兄弟,

    守住出口,然后带着三名兄弟,与程宗扬、云丹琉和蔡敬仲一同进入暗道。

    这条暗道从永安宫通往北寺狱,几乎是斜穿了整个北宫,而且深入地下,又

    长又深,不知道是因为年深日久,通风孔被堵住,还是根本就没有修,暗道内空

    气极少流通,有些地方甚至连火把都点不着。对寻常人而言,这样的暗道无异于

    死地,但对程宗扬而言,倒是减少了他们撞到生人的可能。

    一刻钟之后,来到暗道最深处,在程宗扬提醒下,众人小心涉过齐膝深的积

    水,然后地势逐渐升高。

    程宗扬无从判断方位,只能大致推算此时已经越过北宫的中轴线,靠近德阳

    门后的东阁,然后是章德殿、建礼门、云龙门后的延休殿、安昌殿、景福殿……

    再往前,便进入永安宫的范围之内。程宗扬找了个空气尚能接受的位置停了

    下来。一直走到这里,也未曾发现暗道内有大队人马行走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

    秦桧等人并非从暗道撤走。那么是回头再去找人,还是索性潜去太后寝宫,干掉

    剑玉姬?

    眼下正是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回头找人等于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虽然安

    全,但太过保守。直接去干掉剑玉姬,又太过激进。万一失手,再想逃回来可就

    难了。

    犹豫间,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的闷响。

    泥土簌簌落下,然后「吱哑」一声,头顶仿佛打开一扇天窗,一股新鲜的空

    气涌进暗道。

    一个人影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哼,然后有人跃了下来。前面那人急促

    地喘息几口,苍声道:「我……我不行了……」

    「别说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程宗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与同样诧异的云丹

    琉对视了一眼。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这条久不通风的暗道内会藏的有人,他扶起重伤的同伴,

    让他能呼吸到顶部流入的空气,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支银管,用力晃了几下。

    银管顶端绽放出一层清冷的幽光,映出两个人影。倒在地上那人肩膀被利刃

    劈开,伤口直达胸前,眼看是不活了。另外一人脸上蒙着黑布,黑色的夜行衣上

    沾满鲜血。

    那名伤者喘息道:「那贱人阴狠……狡诈……翻脸无情……少爷,你不用管

    我……快走……」

    「你这好端端的,说什么疯话呢?」蒙面人道:「这点小伤也算回事?你是

    看不起我啊。瞧这是什么?大还丹!」

    蒙面人掏出一颗火红的丹药,「虽然比不上赤阳圣果,但治你这点小伤还不

    跟玩似的?一颗下去,保你活蹦乱跳。」

    「这是少爷的护身灵……药……我不能……」

    「少废话!」

    蒙面人不由分说,将丹药塞到伤者口中。丹药入喉,伤者气息渐缓,昏昏沉

    沉地睡了过去。蒙面人喘了口气,刚直起腰,身体忽然僵住。

    黑暗中有人咳了一声,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陶五爷,

    真是幸会。」

    蒙面人呆了片刻,然后一把扯下黑巾,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妈啊,吓死我

    了……老程,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程宗扬道:「你不是不进洛都城吗?怎么都钻到永安宫

    底下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陶弘敏往后看了一眼,止住话头,「这几位是?」

    「云大小姐,五爷见过的。」程宗扬跳过蔡敬仲,「这位你多半也听说过,

    郭解郭大侠,那些是郭大侠的兄弟。」

    陶弘敏本来被蔡爷那身打扮闪得眼花,听到郭解的名头,目光立刻被吸引过

    去,起身像模像样地一拱手,「原来是郭大侠,久仰!久仰!我叫陶弘敏,跟程

    爷一样做生意的。我从小就仰慕郭大侠,铁肩担道义,布衣傲王侯……」

    「寒暄的话咱们先省省,」程宗扬打断他,「改天腾出时间,专门让你说个

    够。你先说说,怎么会在这里?」

    「还用说吗?你瞧我这倒霉样……」陶弘敏仰天长叹,「被人坑了啊。」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呢。」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陶弘敏道:「两年前,太平道的人找到我,想借笔

    款子。我对他们神神鬼鬼那套没兴趣,就回绝了。谁知他们找到总商会,商会出

    面,让钱庄给他们放了笔款子。一来二去,也算熟了。两个月前,他们来谈一笔

    大生意,你猜是什么?」

    「刘建。」

    陶弘敏抚掌道:「程兄果然通透!没错,就是刘建。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

    来,我们晴州商会在汉国吃了无数苦头,吸血最狠的,就是吕氏。眼下有机会扳

    倒太后,肯定不会错过。」

    「坦白说吧,刘建交结宗室,是我们出的钱;招揽门客,是我们出的钱;收

    买眼线内应,是我们出的钱;兵甲武器,还是我们出的钱;甚至我们还花重金从

    晴州雇来了三支佣兵团——出物、出钱、出人,我们全都干了。」

    程宗扬皮笑rou不笑地说道:「这可得恭喜陶五爷了,一本万利啊。」

    「恭喜个屁!」陶弘敏咬牙切齿地说道:「刚拿下永安宫,刘建那混帐就翻

    脸了!」

    「哦?」

    「太平道那帮妖人趁我们不备,突使杀手,要不是楚伯舍命相护,我也逃不

    到这里。」

    程宗扬这才留意到,那伤者蒙面巾下露出的胡须略显花白,已经上了年纪。

    「楚伯是我们陶家的世仆。他行事周全,事先花重金买通了宫里的内侍,得

    知有条暗道可以藏身,算是留了条后路,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更没想到会碰上

    程兄和郭大侠。」陶弘敏摊开双手,「我这边已经说完了。程兄你那边……你要

    不说,我绝对不问,只要你别把我灭口了就行。」

    「我这边也好说。」程宗扬道:「跟你一样,我也做了笔生意,只不过投的

    是长秋宫。」

    陶弘敏沉默片刻,叹道:「程兄这生意独辟蹊径,眼光胆识别具一格……小

    弟佩服。」

    「别佩服了,我还没说完呢——跟你一样,我也亏大了。」

    「怎么回事?」

    程宗扬一边紧紧盯着他的反应,一边道:「长秋宫出事了——要不我会找到

    这里?」

    陶弘敏一点就透,「你是……打算翻本?」

    「陶兄呢?」

    「我?」陶弘敏苦笑道:「我是一赔到底,想翻本都没机会了。」

    看来陶弘敏对长秋宫的变故并不知情。他要面对的局势与自己完全不同,自

    己只要能救回赵飞燕,这生意照样有得玩。而陶弘敏是押下的筹码自己反水,根

    本没有翻盘的希望。

    「陶五爷有没有想过,假如换换筹码呢?」

    陶弘敏凝视着他。

    程宗扬不再兜什么圈子,迳直问道:「晴州的雇佣兵听你的吗?」

    「你是说……」

    程宗扬张开双臂,「长秋宫欢迎你!」

    …………………………………………………………………………………

    北宫。景福殿。

    刘建一手按着天子剑,正焦急地绕殿疾走。接连数日未曾合眼,他却毫无倦

    意,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满是病态的亢奋。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刘建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切。原本在殿中伺候的宫人内侍

    都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地板,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刘建忽然停下脚步,「你就是张恽?」

    「正是奴才!」张恽「呯呯呯」一连磕了三记响头,直磕得额头见血。

    作为俘虏,张恽被带进北宫时还抱着一丝侥幸,但此时,最后一丝侥幸也烟

    消云散。二十年来,太后就是他们头顶唯一的天。眼下,天塌了。取而代之的,

    是另一片天。

    张恽不敢相信把持朝政多年的太后居然会失势,可刘建一路直驱入宫,直到

    踏进与永安宫毗邻的景福殿,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他知道太后早已颁下懿旨,称江都王太子刘建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可继帝

    位。同时宣布太后本人将移居长信宫。张恽怀疑懿旨是伪造的,但这比懿旨是真

    实的更可怕。懿旨为真,则太后尚在,假若连懿旨都是假的,太后只怕……

    想到此节,张恽又用力磕了几记响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讨得一丝生

    机,张恽不在乎给刘建再多磕几个头。

    刘建「咯咯」笑了两声,声音急促而空洞,殊无喜意,更像是夜枭在林中的

    鸣叫,让人头皮发麻。

    「你是服侍过两朝天子的老人了……唔,有功之臣。」

    张恽以头抢地,泣声道:「奴才不敢!」

    有功之臣?开什么玩笑!自己有功也是为太后办事的功劳,在天子面前不仅

    无功,反倒有罪。圣上这么说,是嘲讽还是记恨上自己了?

    刘建又「咯咯」笑了两声,笑得张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环佩轻响,一股香风飘进殿内。

    张恽身上一轻,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消失。劫后余生,他止不住地哆嗦

    起来,背后全是冷汗。

    太子妃成光款步进殿,她一手捏着鲛帕,红唇紧紧抿着,紧张的眼神中隐隐

    透出一丝喜意。

    刘建急切地问道:「如何?」

    成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建先是愕然,旋即大喜过望,叫道:「天助我也!」

    成光嫣然一笑,然后屈膝跪地,双手捧起酒樽,举过头顶,娇滴滴道:「臣

    妾为天子贺。」

    刘建接过酒樽,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他原本并没有太

    多念头,来到北宫之后,才得知那位事事处处算无遗策,犹如鬼神的仙姬这次竟

    然吃了大亏。

    仙姬挟持太后,随即鸠占鹊巢,隔绝内外,只留下几名信奉太平道的内侍传

    递诏令。然而不久之后,那些内侍便传讯说宫内生变,但语焉未详,只说遭到吕

    氏暗藏在宫中的死士突袭,死伤惨重。

    听说永安宫还有刺客,刘建更不敢轻易涉足,于是选择景福殿驻跸。他放心

    不下,专门打发成光前往永安宫探听虚实。那几名内侍不知内情,早已急得像热

    锅上的蚂蚁一般,见到成光,如遇救星,赶紧过来请示。成光在寝宫内只看到满

    地尸首,不但那位仙姬不知所踪,连平日出面联络各方的齐仙子也踪影全无。

    天意!简直是天意!刘建欣喜欲狂,自己早已对那位仙姬忌惮无比,只是为

    了帝位,不得不虚与委蛇。随着帝位越来越近,自己心下的忌惮越来越深,一想

    到那位仿佛无所不知的仙姬,便如同芒刺在背,坐卧不安。谁知天降鸿福,紧要

    关头,给了自己一个摆脱桎梏的良机,果真是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刘建心潮起伏,一时觉得最好让那位仙姬与太后都死个干净,一时又觉得就

    这么让她们死了,未免可惜……

    刘建举樽一饮而尽,然后将金樽往地上一摔,「传朕旨意!先帝失德,海内

    动荡。跳踉之徒,犹举螳臂。朕已命中大夫魏疾讨之!钦此!」

    第六章

    南宫。玄武门外。

    「光」的一声,霍去病将灌满鲜血的头盔扔在地上。

    刘建军对长秋宫的进攻,可谓金鼓震天,声势浩大,结果只是佯攻,根本就

    没几个人。

    他带着长水军的精骑突袭凉风殿,却只扑了个空,刘建早已移驾北宫。紧接

    着复道失火,两宫震荡。金蜜镝看破刘建军佯攻的虚实之后,一改稳健的作风,

    羽林、期门诸军尽出,狂飙突进,一举夺回玄武门,并且与被困在平朔殿的隶徒

    联络上,合兵一处。

    刘建军的主力已经移往北宫,此时两军隔着两宫之间的广场遥遥对峙。洛都

    城内,通连南北二宫的复道长近七里,除去宫内的引桥,两宫的距离四里有余,

    此时双方各自前出一里布阵,两阵之间相隔两里,视力差一些的,连对方的人影

    都看不清楚。

    霍去病单骑立在阵前,他扔下头盔,解下创痕累累的铁甲,接着是被鲜血浸

    透的锦袍,衣内御寒的狐皮褂,贴身的布衣……裸露出精悍的上身。他胸前被利

    箭射中,箭矢已经拔去,留下一个酒盅大的伤口,兀自渗血。

    风雪卷过,霍去病纹丝不动,他只穿着一条血红的纨裤,精赤着上身骑在马

    上。他身型矫健,肩宽腰窄,从后面看来,如同一个倒三角,结实的肌rou犹如钢

    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rou。

    扔下甲衣,霍去病没有换上新甲,而是拿过一只皮囊,将凉水兜头浇下。然

    后抄起一条布巾,在两军阵前慢条斯理地擦去身上的血迹、汗水、烟尘……

    对面的刘建军悍然打出天子旗,被吕奉先斩断的旗杆被重新接过,还有些摇

    摇欲坠。此时旗下的御驾只是一辆空车。苍鹭所乘的轻车位于御驾之前,他一手

    扶轼,一手握着铁如意,立在伞盖下,静静观察对手的布阵。

    在他身前,三千军士在北宫朱雀门前摆成一个偃月阵。最初被刘建收买的中

    垒、虎贲、步兵诸军连番血战,早已经被打残,眼下全部加起来,能够上阵的还

    不到八百人。三名北军校尉中,刘箕、刘子骏被杀,仅存的步兵校尉刘荣为流矢

    所伤,此时以新任的虎贲校尉陈升为主将,带领残兵聚在旗下,作为中军。两支

    来自晴州的佣兵团也被置在阵前。相比之下,这两支佣兵团一直没有经历恶战,

    反而趁着宫中的混乱大发横财,不但人马齐全,士气也最足。

    因为吕忠遇刺,而选择归附刘建的越骑军本是汉军最精锐的骑兵,但在阿阁

    与吕氏乱军血战连场,伤亡惨重,眼下还能够作战尚不足百骑,不得不与唯一编

    制还算完整的屯骑军合编一处,被布置在战场右翼。在这种大范围的战场上,骑

    兵是用来迂回和包抄的不二之选,也是苍鹭此战决胜的杀手镧。

    越骑和屯骑两军原本的主将分别是吕忠、吕让,此时两人的首级都在宫门外

    挂着。刘建多次暗示,想派心腹掌管两军,但苍鹭置若罔闻,最终也没有安排主

    将,而是由他亲自指挥。

    左翼则是刘建召募的门客家奴等一批乌合之众,这一支人数最多,论数量几

    乎占了刘建军的一半,但战斗力与北军精锐相比,不啻于云泥之别。这会儿能够

    拉出来老实布成阵列,已经很对得起砸下大笔赏金的刘建了。

    苍鹭同样没有指望这批芜杂之众的战斗力,让他们上阵,无非是充个人数而

    已。至于主将,则如刘建所愿,指派了他的心腹魏疾。

    对面列出的阵型让苍鹭很不舒服,他们没有拉开战线,而是羽林天军在前,

    隶徒在后,摆出一个锋矢阵型。

    在苍鹭看来,把两支完全不同的兵力强拧在一处,又摆出这种阵型,完全是

    在瞎胡闹。一旦前军受阻,后军进退两难,不用打就会自乱阵脚。况且后面的隶

    徒还不是什么正规军,装备都不齐,连披甲的都没有几个,自己只要派出屯骑军

    袭扰,一轮骑射,就能让他们崩溃。

    对手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自己本来应该觉得庆幸,可苍鹭心里始终有些不

    妥当——自己的对手可不是什么新丁,而是车骑将军金蜜镝。他难道不知道这种

    阵型就是个笑话?即便羽林天军战斗力更在越骑军之上,一举击穿自己的中军,

    那又如何?自己背后可是北宫的城楼,羽林天军真杀到城下,难道还能把城墙撞

    塌?最终的结局只会碰壁而还,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既然阁下求死,不妨送汝一程。苍鹭计较已定,不再犹豫,举起铁如意,往

    鼓上重重一击。

    陈升拔出长剑,往前一指,「出战!」

    虎贲军的战车从阵中驶出,步卒紧随其后,缓缓往对手逼去。

    霍去病擦干坐骑身上的汗水,然后丢下布巾,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矛,双膝一

    夹马腹,跃马而出,振臂呼道:「破敌!」

    「破敌!」

    近千名羽林天军同时催动战马,蹄声犹如雷霆,震彻天地。

    金蜜镝并没有在留在阵后观望,而是与长秋宫的期门武士一道披挂上阵,紧

    跟在羽林天军之后,位于隶徒之前。己方布阵的不足他比苍鹭更清楚,他选择锋

    矢阵型的原因只有三个字:不得已。

    假如有选择,金蜜镝肯定会摆出堂皇之阵,在攻守中耐心地寻找机会,以最

    稳妥的方式击败对手。但就像他夺回玄武门后,不等军士休息,就立即出兵决战

    一样,他此时已经没有选择。

    试想两军鏊战之际,两宫同时下诏,甚至皇后的凤驾直接出现在刘建军中,

    下诏讨逆,不说己方会不会军心涣散,兵无斗志,金蜜镝自己都只能自缚认命。

    所以他只能摆出锋矢阵型,以最猛烈的姿态,在时间全力出击,速战速

    决,免得夜长梦多。

    两军虽然都已经苦战多时,一旦交锋,仍然悍勇无比。两支军队的前锋狠狠

    撞在一起,刹那间血rou横飞。霍去病一马当先,闯入敌阵,他转动长矛,右手握

    住矛尾,左手按住枪杆,一记斜刺推出,锋利的长矛从战车的驭马左眼刺入,透

    颅而过,从它右眼钻出。

    驭马轰然倒地,疾驰的战车立刻侧横过来。战车上三名甲士一人执辔,另两

    人挥戈朝霍去病攒刺,可霍去病已经拔出长矛,头也不回地往后杀去。

    苍鹭的击鼓声突然一变,变得刚劲而峻急。右翼的屯骑军闻声出阵,他们催

    动坐骑,先是小跑,然后速度逐渐加快,最后狂奔起来。

    屯骑军没有选择与兵强马壮的羽林军一较高下,而是在战场上划了个弧形,

    绕到羽林天军背后,兵锋所指,正是位于两军之间的金蜜镝。

    战场位于两宫之间,地势开阔,苍鹭又有意压住鼓点,让中军放缓速度。仅

    仅是速度的变化,金蜜镝选择锋矢阵型的弱点和恶果便暴露无遗——羽林天军的

    骑兵高速冲刺,而后军的隶徒全是步卒,虽然有金蜜镝亲率的中军居中维系,但

    两军仍不可避免的越拉越开,直到暴露出致命的空当。

    长水军的胡骑在金蜜镝两侧游弋,充作护卫,见屯骑军扑来,他们远远便张

    开角弓,不射人,专射马。金蜜镝的中军则开始加速,在发现露出空当之后,金

    蜜镝没有再试图用手中微薄的兵力进行补救,而是果断地抛弃了后军。

    陈升手心里全是汗水,他属于天子近臣一系,也是最早遭到吕氏攻讦,被迫

    去职的倒霉鬼。天子驾崩,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指望了,谁知入宫吊祭时,正逢

    江都王太子起事,自己被困宫中。在乱军胁迫之下,陈升半推半就向刘建效忠。

    结果阴差阳错,反倒成了从龙的功臣。更因为他曾经担任过射声校尉,论起

    军中资历的深厚,在刘建招揽的臣属中数一数二。一番风云际会,一个不起眼的

    去职罪臣,竟然成了新君倚重的主军重将……人生的波谲云诡,真不知从何说起。

    更让陈升没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与车骑将军金蜜镝刀兵相见,

    而此时向自己杀来的,竟然是霍家人——自己担任书佐时,偶尔遇到霍大将军,

    都只能退避道旁,望尘舞拜。即便担任射声校尉,也是膝行见礼,连做梦都没想

    过,有一天会与霍大将军为敌。

    眼看着霍去病越逼越近,陈升心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久闻霍少将军英雄无

    双,今日一见,果然人中之龙。他双手持矛,口中咬着一柄短刀,仿佛是从血海

    中杀出的一样,精赤的上身洒满鲜血,跨下的坐骑也是浑身浴血,奔驰间,在雪

    地上洒下大片大片的血花。

    由中垒、步兵、虎贲组成的中军最早投入战场,连日来无阵不与,虽然是汉

    军精锐,极耐苦战,但已经是久战之余的疲蔽之师,更慑于霍氏在军中的威名,

    几乎无人敢撄其锋芒。一开始还有人上前阻拦,但霍去病连斩数敌,余下的纷纷

    退避——甚至都没人朝他放箭。虽然霍去病已经深入阵中,放箭容易误伤己军,

    可连他的坐骑也毫发无损,这已经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

    眼看霍去病离自己只剩十余丈,陈升觉得自己手都在抖,他鼓起最后一丝勇

    气,挥剑叫道:「步兵军!列盾阵!」

    虽然一片慌乱,汉军依然令行禁止。步卒举起盾牌,列成一道横阵,牢牢挡

    在陈升的战车前。陈升刚松了口气,却见霍去病丝毫没有减速,而是迎着盾阵直

    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一磕马刺,坐骑嘶鸣着腾空而起,越过盾阵。

    陈升愕然张大嘴巴,然后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仿佛一直飞上天

    际。

    霍去病一矛刺倒中军主将,错马相过时,顺势取下齿间的短刀,斩下陈升的

    首级,挂在长矛上,高高举起。

    身后的羽林天军士气高涨,狂呼道:「万胜!万胜!」

    苍鹭面无表情,汉军对霍氏心存顾忌,但他手中有的并不仅仅是汉军。

    随着「隆隆」的鼓声,来自晴州的佣兵团蜂拥上前。这些视金铢为信仰的汉

    子刚刚接到赏格:斩杀此人者,立赏千金!

    一千金铢,足够寻常人一辈子的花销。即使挥金如土,也能过好几年痛快日

    子。刀口上讨生活,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这样的重赏,足以让所有的佣兵为之疯

    狂。

    比起佣兵的狂热,苍鹭此时格外冷静。前面的羽林天军已经与中军厮杀在一

    起,屯骑军也绕到对方侧翼,正在攻击金蜜镝的中军。此时唯一的危险就是己方

    的中军支撑不住,在金蜜镝败北之前,就被羽林天军击溃。

    天子驾崩之后,两宫连番血战,但无论局势有多危险,苍鹭始终都把屯骑军

    扣在手中。此时,他终于把这张底牌打了出去。加上编入的越骑军,屯骑军总兵

    力将近八百,而抛开长水军不提,金蜜镝的中军不过四百余人。即使那帮混杂了

    各种宫卫的中军都能以一敌二,自己还多出八百匹马。

    武库被大火焚烧一空,那些步卒连拒马都没有,平地对攻,踩也把他们踩死

    了。

    眼看屯骑军就要攻破对方中军的防线,一条大汉从金蜜镝身边大步抢出,挥

    刀将一名屯骑军斩落马下,然后挡住另一名屯骑军刺来的长戟,左手一翻,从腰

    间数把长刀中拔出一柄,拦腰将对手斩成两段。他虽然只是步战,却骁勇异常,

    如同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赵充国,车骑将军府中长史。不愧是被称为万人敌的猛将。但终究只是匹夫

    之勇而已。

    苍鹭拔出一面令旗,往左面一指。

    那帮乌合之众也该出动了,只要把他们投入战场,即便是一两千头猪,羽林

    天军也得费一番手脚才能杀尽。能给屯骑军争取一点时间,这些家奴全死光自己

    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左翼的魏疾看到旗号,向苍鹭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家奴吩咐几句。

    苍鹭收回目光,重新注视羽林天军,仔细寻找他们的弱点,不时瞟一眼金蜜

    镝的中军和后方隶徒之间的距离。那些隶徒显然也知道局势不妙,正极力追赶,

    以至连基本的阵型也无法保持。照这样的速度,等他们投入战场,也只会变成一

    盘散沙,全无威胁。

    忽然身边一阵喧哗。苍鹭不屑地冷哼一声,霍去病再剽悍,终究不过是匹夫

    之勇,两支佣兵团,杀他十次也尽够了。

    苍鹭随着瞥了一眼,却发现身边的军士们,没有一个去留意正与佣兵血战的

    霍去病,而是齐齐扭头,望着左边。

    苍鹭转过头,瞳孔猛然收紧。

    左翼那帮乌合之众正在移动,但不是投入战场,而是向后,潮水一样退入朱

    雀门。

    以苍鹭的镇定自若,此时也仿佛被人迎面重击一棍。左翼军士的数量占了己

    方总兵力的一半以上,他们突然退出战场,不但使得双方兵力逆转,更将自己左

    翼彻底暴露。

    苍鹭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金蜜镝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果然,长水胡骑已经转向,徒步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都侯剑戟士一拥而

    上,用血rou之躯截住屯骑军的铁骑。摆脱纠缠的长水胡骑挥舞弯刀,狂呼着扑向

    左翼的空当,最前面一人须发斑白,竟是金蜜镝亲自来战。旁边的赵充国迈开大

    步,疾如奔马,紧紧护在金蜜镝左右。

    苍鹭薄膜一样的眼皮飞快抖动着,无数兵法、战策、谋略、诡计、诈术……

    一瞬间涌入脑海,宛如一团璀璨的烟火不断绽放。

    可是他找不到一条策略能扭转局势。也没有一条计谋能把魏疾带走的军士重

    新召回来。

    他终于明白战前刘建为什么颁下诏书,声称跳踉之徒,犹举螳臂,命中大夫

    魏疾尽讨之——在刘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螳臂挡车的跳踉小丑,要被「尽讨

    之」。魏疾并没有亲自出马来讨伐自己这个跳踉之徒,他只是放开左翼,任由自

    己的螳臂去挡金蜜镝的铁骑。

    苍鹭握着铁如意的手掌僵在半空,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人抽干,脸色越来

    越苍白。忽然他身体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向后倒去。

    「呯」的一声,铁如意掉在车上,然后滚落雪中。

    …………………………………………………………………………………

    刘建并非次踏进永安宫,但当日那个好不容易才能入觐的诸侯太子,此

    时摇身一变,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让刘建遗憾的是,往

    日自己费尽心思巴结的太后居然不在,否则观赏她此时的表情,会是一种莫大的

    享受。

    刘建的亲信已经将永安宫清理一空,原有的宫人内侍都被驱往别宫。当初随

    吕雉前往寝宫的心腹尚有一些被羁押在宫内,但天子圣明,察觉到这是剑玉姬等

    逆贼的阴谋,妄图把一批充满敌意的jian细留在宫内,于是下令全部诛杀。

    刺鼻的血腥气与宫中椒兰、脂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刘建心神舒畅,仿佛

    又回到自己远在江都的宫苑。

    宫前的捷报已经传来,眼下的局面一片大好,那帮试图挟制天子的匪类尽遭

    天谴。北军伤亡惨重,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把他们扔给金蜜镝,回头一并讨平,

    也免得自己再找理由把他们统统灭口。

    金蜜镝虽然屯兵宫外,但与姓苍的匪类大战之后,他手中能动用的人马不过

    一千余人,自己在北宫的家奴也有此数。魏疾的战策谋略更在苍鹭之上,有他坐

    镇指挥,完全可以支撑到勤王之师到来。

    若非绣衣使者江充投降,自己还不知道吕氏仍有后着。太后下诏将破虏将军

    董卓调到伊阙,作为最后的底牌,结果来不及出手,吕巨君就全军覆没,连太后

    也彻底倒台。这张底牌也就此易手,成为自己最大的倚仗——连仙姬都不知晓。

    那个破虏将军不过一介武夫,见识短浅,何况太后已然失势,他不向自己效

    忠,还能如何?到时随便给他一点赏赐,就足以让他肝脑涂地了。

    金、霍二人执迷不悟,殊为可恨!两个过气的老东西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自己一道圣旨,即刻就能讨平。

    刘建登上阶陛,四下环顾片刻,然后坐在御榻上,指着阶陛下方,颇有感触

    地说道:「朕当日就是在此拜见的吕雉。」

    成光摸了摸身下的锦垫,掩口笑道:「此处便是太后凤臀坐过的呢。」

    刘建哈哈大笑。

    「待太后归降,就让她来此拜见陛下。」成光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到时臣

    妾要她除去冠服,裸身跪拜,好生看看太后的身子有何不同。」

    想到那具黑色宫装遮掩下的高贵rou体,刘建心下一团火热,如今南北二宫皆

    为朕所有,吕赵二后若是识趣便罢,若是不识趣……刘建想想就觉得兴奋。

    刘建越想越按捺不住,「张恽!」

    张恽扑地跪下,「奴才在!」

    「朕已然入主北宫,一众宫眷,为何不来拜见朕呢?」

    「奴才这就去传旨!」

    刘建微微颔首。

    张恽刚刚退下,一名内侍小跑着进来,在阶下叩拜道:「启奏圣上,有人求

    见。」说着捧起一块玉佩。

    近侍接过玉牌,呈到天子面前。

    看到玉佩上的「广源」二字,刘建有些疑惑,「这是谁?」

    成光接过玉佩,笑道:「这广源行也不是外人,仙姬历年拿来的钱铢,倒有

    一半是广源行所出。没想到他们会在宫里。」

    「一个商贾而已。」刘建不以为然地说着,准备打发他们离开。

    成光道:「广源行身家丰厚,圣上不妨见见。」

    刘建想了想,「召他进来。」

    一个面目痴肥的胖子进来,远远对着御榻跪拜,口呼万岁。

    「我见过你。」成光道:「你不是跟仙姬在一起吗?」

    那胖子闻言泣下,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哀声道:「求娘娘救命!」

    「出了什么事?说吧。」

    「小的庞白鹄,是广源的执事……」

    庞白鹄一番哭诉,听得刘建与成光面面相觑。

    原来寝宫的变故并非遭到吕氏死士的刺杀,而是内讧。剑玉姬和齐羽仙谈笑

    之间突然向盟友出手,各家情急之下,被迫联手,最终众败俱伤,参与刺杀吕雉

    的势力几乎死伤殆尽。庞白鹄侥幸逃生,见天子驾临,才出来拜见。

    至于火拚的原因是晴州商会决意向天子效忠,与各家一同辅佐圣主。剑玉姬

    却想把天子控制在手中,试图独占利益,由此引发矛盾。广源行痛定思痛,决定

    与剑玉姬等人分道扬镳,全力支持天子。

    「我广源行发誓:从今往后,唯天子之命是从。不仅如此,除商税之外,每

    年还将向少府进献十万金铢。」

    商税进的是国库,进献少府才是往自己口袋里塞钱。这等好事,刘建自然笑

    纳。

    「难得商贾之中,有尔等忠义之辈,朕心甚慰。」虽然看不起晴州那帮利欲

    熏心的商贾,但瞧在金铢的面子上,刘建还是温言勉励了几句。

    庞白鹄视线与成光一触,各自分开,「小的还有一事禀告圣上。」

    「哦?」

    「剑玉姬动手之前,小的听她手下的使者传讯,说他们劫持了长秋宫的赵皇

    后,正从密道送入北宫……」

    刘建霍然起身,「哪条密道!」

    …………………………………………………………………………………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挂上旗杆,薄膜般的眼皮半垂下来,失去生命的瞳孔已

    经扩散成一片模糊的阴影,依稀透出茫然和不解。

    就像他不明白金蜜镝为何会选择一个拙劣的阵型一样,苍鹭无法不理解魏疾

    为何会在此时撤军,把自己出卖给敌人。难道他们不明白,自己头脑中的兵法是

    他们获胜的唯一希望吗?自己一死,他们还怎么抵挡金、霍两人的铁骑?就靠那

    些猪一样的家奴?

    我还有很多兵法和计谋没有来得及施展啊。苍鹭用目光不甘地叹息着。

    「这个蠢货。」

    霍去病懒洋洋靠在马鞍上,席地而坐,两名投降的军司马跪在他脚边,给他

    擦拭靴上的血污。

    吕奉先道:「为什么不让我上?」

    霍去病道:「你也是个蠢货!」

    「我才不蠢呢!」吕奉先左右看了一圈,「你们打完了吧?」

    「怎么?」

    「给我一队人马。」

    霍去病斜眼看着他。

    「我去杀江充!」吕奉先气恨地说道:「那个狗贼,竟然背叛我!要不是他

    带人投降刘建,我们才不会输呢!」

    「来人啊!」霍去病道:「把吕少爷的嘴巴给缝上。」

    吕奉先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巴道:「干嘛!」

    「免得你死在那张破嘴上。」霍去病骂道:「还他妈连累我!」

    生死关头,魏疾突然带着超过半数的兵力撤出战场,金蜜镝轻骑突进,战事

    已成定局。赵充国一马当先,斩杀刘建军主帅,刘建军中军随即崩溃。

    魏疾紧闭宫门,龟缩不出,残余的北军士卒尽数归降。那两支佣兵团原以为

    能拿下霍去病,大发一笔横财,谁知局面一溃千里,反而被羽林天军剿灭近半,

    余下的四散奔逃,有几个身手高明的,试图跃上城墙,反而被城上的刘建军放箭

    逼退。

    战局的变化让霍去病也觉得目不暇接,刘建与苍鹭貌合神离并不是秘密,将

    佣兵团排斥在外,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连北军精锐都弃如敝履,真不知道他哪

    里来的底气。

    越骑、屯骑原属吕氏嫡系,刘建有所提防也说得过去,中垒、步兵和虎贲这

    三支北军,可是一开始就追随刘建的,他竟然也一并弃之。难道他真打算倚仗那

    帮门客家奴守卫宫城?

    大胜之余,金蜜镝依然浓眉紧锁。刘建以舍弃手中整个北军为代价,使得苍

    鹭兵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