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楊醫師走後我拿出門禁卡在門旁的控制器刷一下，等門開後走進病房。躺在病床上的阿傑看到我變咧嘴露出微笑，看樣子狀況不錯。

    不過這笑容還不算甚麼，等到我把百吉牌草莓巧克力棒交給他十，我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閃亮的星星。

    「喔～～」

    阿傑把巧克力棒高舉，像個小孩子似的張大嘴巴。在一旁的我有點意外，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只見他快速打開紙盒拆開包裝，抽出一根巧克力棒含在嘴裡。然後一截又一截地咬斷，很快第一根巧消失了，接著第二根第三根，沒多久已經吃完整包。

    一口氣吃了好幾根，忽然阿傑停下如倉鼠般吃草莓巧克力棒的動作，呆掉片刻後眼淚突然撲簌簌地從眼角泛出。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被嚇一跳，正想問怎麼了，就聽到他帶著哭腔說：

    「真的是太好吃了，嗚嗚」

    「那麼好吃啊」

    「嗯」阿傑用力地點點頭。

    好像也不難理解，要是連續一年多只能吃那些沒甚麼味道的流質食物跟果凍的話，對於正常食物的渴望也會變得很可怕。

    「老皮。」阿傑閉著眼睛享受嘴裡的巧克力棒，口齒不清地說：「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不禁露出苦笑。

    之後我默默地看著阿傑把剩下的草莓巧克力棒吃完，現在的他看起來已經與我記憶中的那個樣子相去甚遠。他的外貌變得十分中性甚至偏向女性，完全看不出是個男的。不只如此，氣質也變了不少。

    以前的他不管面對誰態度總是冷淡而沉悶的，只有在聊到動漫作品時才會變得很多話。即使是這樣，說話的時候他也很難露出笑臉。他很少表現出明顯的情緒，笑就是只笑一點點。至於哭就更不用說了，我從沒看他哭過。

    他就是個像硬漢一樣的男人，雖然有點矮就是。

    老實說，今天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他掉眼淚。連他因為親人離世而患憂鬱症的那段時間，都沒看到他哭。

    真沒想到草莓巧克力棒那麼厲害，讓他吃著吃著就哭了。感覺他的情緒表達比以前來的豐富生動且敏感，好像看他的臉就能知道他現在在想甚麼，藏不住心事。

    這並不是突如其來的改變，這一年多來我看著他從體無完膚的危險狀態慢慢好轉，撐過最艱難的時刻。剛拆下臉上的繃帶時，他就像木偶般面無表情。後來隨著拜訪探望次數的增加，我看著他漸漸會因為聊到喜歡的動漫作品而露出笑臉。

    高興的時候高興，生氣的時候也會鬧彆扭。這樣的轉變也不是壞事，至少感覺得出他比以前輕鬆多了。

    我笑著跟還沉浸在草莓巧克力棒的美味的阿傑說：

    「等你出院後，我們再去吃好吃的吧。」

    聽到這句阿傑明顯頓了一下，這時我才意識到剛剛的提議有甚麼問題。阿傑肯定是想到自己出院後要不告而別，才會對我的提議感到困惑。但說出的話覆水難收，我不能表現出心虛的表情，只能等他回應。

    「好好啊！等出院再說。」

    可以感受到他的敷衍，但我並沒有表現出不滿。因為現在挑明的話會更麻煩，我並不想逼他做出選擇。有些話得他自己親口跟我說，我們才能談下去。

    所以我順著他的話，問：

    「是說你現在應該快能出院了吧？醫生有說甚麼時候嗎？」

    「還早呢，現在只是勉強能在院裡走動的程度而已。」阿傑裝作沒事那般回應著我。

    「確定出院日期記得跟我說，我開車來接你回去。」

    「你會開車？」

    「去年開始上班後因為覺得可能會用到就去考了，放心吧車是我老爹的。」

    「那你會甩尾嗎？像是頭文字Ｄ的拓也那樣。」

    「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連山路都沒開過幾次呢。」

    「甚麼啊，甩尾不是考駕照的基本技能嗎？還有水溝蓋跑法。」

    「你到底是看了哪裡的駕照考證方式？」

    「應該是GPX賽車之類的吧？」阿傑又笑了，一臉我該懂這梗的促狹表情。

    「好吧，那我下次就帶整套的閃電霹靂車動畫給你看。」

    「可以的話我還想看霹靂車的影集，拜託啦。」

    這傢伙順著竿子就往上爬，還多提一個要求，讓我忍不住抱怨道：

    「那是上個世紀的老片了欸！找不找得到都很難說。」

    「電器街那邊的老店一定有的，你就幫幫我吧。」

    「唉我盡量吧。」

    我還是無法拒絕他的請求，反正這類老片老動畫也不貴，就是要找得花時間而已。

    因為擔心太多負面情緒會影響到他的康復情況，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順著他。現在覺得這樣太寵他了，但我也沒想著要收斂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