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
第九章低声重覆的呢喃,好像呓语反覆不息,令人有种置身在梦境里温习疼痛的错觉。然而那道专注的视线却强烈的让人难以忽视其清醒度,陶应央愣看著近在眼前的人,等他回神过来,手腕上冰凉的力道已强的惊人,手竟无法抽动半毫。「……阿巽?」陶应央奇怪的大声唤著,裴理巽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宛若僵硬的眼神直直的盯瞪著那些斑驳瑰色痕迹。「阿巽!」「……为什麽……」「什麽为什麽?你到底……嘶!」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陶应央疼的拧紧眉心,「痛死了,臭阿巽你快放手……」惨白著张脸抬起头来,裴理巽几乎是用吼的:「为什麽还让他碰你?为什麽是那种人?!为什麽?为什麽!」那些斑斑痕迹,一大片横亘在他眼前就像无声告昭著某些既定的事实,难以抹灭掉的现实,十年前换不到的,十年後也换不回……而,为什麽,什麽是为什麽?为什麽的是想不明白,而不明白的是又是什麽……为什麽要让他看到这些事?为什麽等待只能换来这一眼,为什麽前一刻还为了他与那个男人打架,後一秒中就可以回到那男人怀里;不明白的,为什麽他只是因为单纯的爱著一个男人,就可以什麽都不知道……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看不到……「阿、阿巽……」第一次看见裴理巽失控的模样,陶应央呆了下。「到底为什麽?他g"/>本不珍惜你!为什麽还要让他碰你!为什麽?!」痛心疾首的一遍遍反问著,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然而不管说的再多麽痛心,这个人还是不会明白。而最不明白的,到底,自己是为了什麽在忍耐……「放手!」深吸了口气,陶应央再次开始挣扎,两人之间有股莫名的紧张感让他不由得也跟著大声起来,「裴理巽你发什麽疯!快点放……」「碰!」──陶应央猝不及防,突然被用力推倒,两具身影双双跌落在地板上,厚质地毯吸收了撞击力,却响起一声更大的撞击声。捂著後脑,撞上桌角的钝痛让陶应央眼前一阵晕眩,连挣扎也忘了,只能被人用力摁在地上,动也不动。「不明白的是你,一直以来都不明白的是你……为什麽要和那种男人在一起……为什麽……」这个人,这个十几年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身下,纷乱的褐发,微睁著眼,喘气的唇,还有……还有身上那打著别人印记的身体,明明都已经在自己手心里了……却都是属於别人的。不是他的,如此全心全意的渴望著,满腔用尽了力气的去爱,却终究不属於他,那份心情甚至已渗透著点点的可悲与愤怒,到底,还有什麽原因可以再忍耐下去?对峙的数十秒里,青年茫然的神色,与男人苍白的悲痛,看起来,似乎长得就要永远了,然而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将他拥入怀里的距离,为什麽,却短得令人跨不出去。「骗……骗人……」多久,青年的声音再次开口,却颤抖不已。「你不喜欢我和阿泰在一起……你、你为什麽要骗我呢,其实你还是讨……厌……同x"/>恋……是不是?」裴理巽全身颤了下,望著青年的样子有些惊恐。这个青年,最後几个字问得这麽轻,到现在,仍是会不由自主害怕著。然而谁曾说过,爱著一个人,眼前注定蒙上一层光,取之内里,隔绝之外,所以他看不到,就怎麽也想不到。陶应央似乎不想接受这个事实,难受的将头撇向一旁,孩子气的动作加上手裹在刚刚撞上的地方,整个人显得无助。「就、就算阿巽你讨厌也没办法,我并没有做错什麽……我只是和你们不一样,喜欢男人而已,我没有错啊……「阿泰是哪种人都没关系,再怎麽样,我也不会轻易和他分开的……你只是不了解他而已,阿泰……阿泰真的是个好人啊……」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将话摊开来,陶应央问心无愧,却还是感到难堪,闭了闭眼,他顿了顿,转眸看著好朋友,眼里的澄澈这麽彻底。「阿巽……你是骗我的吗,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在心里嘲笑我?」这个青年,明明正如此幸福的被人深爱著,却依然坦荡荡的向人展露出他受伤的神情。为什麽你会这麽单纯呢,然而就是这份完整的单纯,才让人如此心酸心痛却无法将心意诉说成言语吗……裴理巽痛苦的,却扬起一抹微笑。矜持,忍耐,似乎在这刻都变得没有用了。如果不做些什麽,就什麽都无法改变。生活是如此,爱一个人……也是如此。「我……怎麽可能嘲笑你……我永远也不会啊,应央。」男人微笑而认真的说完,忍住悲痛的表情终於化作低头一个深深的吻。陶应央吓了一跳,瞪大的眼孔里全是另一个人,想挣脱的时候已被两手紧紧箍住,无措的想摆脱唇与舌的交缠,却激烈的扯开了裴理巽嘴角上的薄痂,nongnong的铁锈味在两张嘴里蔓延开来。血的味道,应该是腥甜而腻的,为什麽,在这样一个吻里的,却苦涩而微酸。有什麽东西,忽然丝丝渗透进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陶应央心里那块未曾被抹去的柔软在瞬间狠狠抽动著疼痛,眼底闪过了震愕,终於明白了,於是,望著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不再挣扎。唇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喘息不已。然而像这样终於可以亲密接触的距离,从来都是只敢想而不敢望的事情,多年辛苦隐藏的欲望被另一双柔软的唇瓣所点燃,控制不住的,裴理巽的吻往下落至陶应央a"/>口,手抚向底下更光滑的肌肤。事情的发展远超过想像,然而後面等待著他们的又是什麽,在这一刻都该盲目的选择不再想。用真心去爱的这个人就拥在怀里了,体温如此真切而温暖,这是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啊,那种近乎想哭的感动,让裴理巽眼角微微涩了起来。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怀里的这个青年,就会是自己的了麽?……只是这麽想而已,就觉得自己可能会因此幸福到死掉。衣服被掀开的时候,陶应央还有些茫然的盯著也有十几个人的阵仗一下子聚在吧台前,整间酒吧里瞬时间全静了下来,舞池里的人群作鸟飞散,全回到自己位置上,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在兄弟们簇拥下缓缓走近的男人,一在灯光下现身面为对面时,裴理巽与几个服务生彻底吃了一惊。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脸看起来仍旧十分可怖。当初两人的伤势差不多惨,但裴理巽脸上的淤青在十几要帮他报仇的话,并不只是安慰。裴理巽心底突然有点复杂。嘴里,又断断续续地苦了起来。即使跟程泰只是几面之缘,更甚者两人还打了一场架,但这男人的狠劲g"/>本无须质疑……这样的狠角色,会乖乖的任由别人教训麽,何况还是嘴里不屑的那个人?室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程泰懒懒的吸了吸鼻子,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首次出现一抹称之为轻藐的表情。他朝後头勾了勾手,小弟立马递了瓶洋酒过来。裴理巽只是冷冷的望著他。扭了扭脖子,程泰朝旁看了眼,再回眸时,那双狭长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傲慢而y"/>狠的微微眯起,手执著酒瓶,弧度往上挥起。「臭小子,给老子看好了!」第十章「匡啷──」安静的空间,酒瓶被砸破在酒吧边缘上的声音响得轻脆而彻底。一滴滴的,深棕色的酒水混著玻璃碎屑在空中溅开,在裴理巽微微掀茫的目光里散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隐隐间,终於划开了什麽。有人在叫好,从休息室里闻风跑出来的老板满脸错愕。浓郁的酒j"/>味在蔓延,刺得人鼻尖眼睛都发酸。裴理巽依旧冷冷的,动也不动,只是垂放在身侧的手却握得发白。其实他不介意再打一架,一点也不,虽然那显得毫无意义了。但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他们乾脆就再打一架,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程泰狠狠的,盯著裴理巽。在所有人都以为那破裂不齐的玻璃尖口会往谁头上c"/>去的刹那,程泰却只是往旁挥手,丢开的酒瓶顺势摔破在地上,在众人惊讶愕然的目光里,稳稳的,朝吧台里的人弯身下腰,合成完整的九十度。「非常抱歉!」指尖攥进了掌心,裴理巽感觉不到痛。「真的非常抱歉!找了你麻烦,还打了你!对不起!」全世界的人都呆住了,却不包括裴理巽。那口梗在a"/>腔的呼吸,硬是在男人道完歉若无其事离开後,才一口口地,断断续续地吐了出来。男人早扭头走人了,正气凛然的道歉声好像回盪在偌大的室内里,所有人还目瞪口呆地未能反应。好戏没上场,却临演了一场怪剧当加码,众人扫兴的嘘了嘘,该闪的跟著闪,不久店内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吧台里的人,依旧动也不动地,盯著酒迹持续坠落水花的吧台边缘。是界限啊。划开的,原来是界限啊。那个男人,用他的行动来证明了,证明了他们之间的不同,是吗。被打了也不舍得还手太重,即使会丢脸也还是听话的过来道歉,这就是……陶应央说的、他绝不会舍弃掉的温柔麽?掌心突然抽了起来,几乎刺进心扉的难忍。裴理巽惨白著脸,拿起抹布细细的擦掉那些痕迹,一遍遍,来来回回。出了酒吧,世界的街道静悄悄一片。裴理巽没有直接家,而是在路边晃了晃,偶尔坐在花圃的边边发了下呆,然後起来继续走,然後再重复。晃到居酒屋的时候,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望著老板微笑看过来的目光,裴理巽杵了好久才开口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加一壶烧酒。店里只有小猫两三只,斜对面的位置有个蓝色背影的男人不停的喝著酒,裴理巽望了许久,才终於认出了那股熟悉感。走过去的时候,纪茗正倒空最後一只酒瓶。「怎麽来了?」学弟突然出现,纪茗也不惊讶,迳自朝老板挥手,再要上几壶。总是意气风发,将外型整顿到无懈可击的男人,此时却是领带松开、头发随意垂落的颓废模样,有种让人认不出来的陌生感。纪茗,这名字代表的意义不该怎麽随x"/>。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裴理巽坐了下来,反问:「那你在干嘛?」挑起眉,纪茗拿起酒杯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喝酒啊。」放下手里的小菜,裴理巽夹了第一口,「肚子饿了。」纪茗笑了起来。「你这小子,怎麽突然怪里怪气的。竟然学会跟我开玩笑了,是起来是不是想得太过完美也太过得浑噩也不为过。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陶应央竟然真的愿意回来。哪怕他是要回来拿东西,然後连声再见也不说的就走。那麽然後呢?裴理巽逼自己不要想,只是有些生硬的说了声:「你回来了。」陶应央低著头,好像模糊的应了声,然後就窝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从他进门开始,头都不曾抬起过,裴理巽站在房门口一会,才转身关了门。突然回来的青年,似乎再没有动作,好像就只是窝在沙发里平静的睡著了。只隔著一道栓的距离,就可走过去。但裴理巽没有这个勇气,没有过去那些个偷偷的半夜,起身走到房门外,只是想/>/>他的头发,或在看的心都痛的瞬间轻轻给他一个吻。他没把握自己会再做什麽事,心里又酸又涩的滋味还是那样难受,但只要不细想就可以略过。所以只能背靠著门扇,看著得很坚决,他却因为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而感到抱歉,裴理巽相信他有绝对充足的理由可以直接搬离这间房子,但他没有这麽做。这世上也只有裴理巽能真正的了解,这个他从以前就喜欢著的,看起来大剌剌的青年,脆弱的心思却比谁都要来得细密而敏感……这样显得笨拙的善良,让人怎麽放得开?爱意的甜蜜和无奈的痛苦,裴理巽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找到房子了吗?」「我、我可以马上开始找……」果然是这样。裴理巽在心底轻叹。自己,真的让他很难接受吧,甚至到了不想再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程度。「找房子没这麽容易,房租也贵,环境也无法保证……等你找到再搬也不迟吧。」裴理巽面不改色的说著谎。五月多了,六月学子毕业,空房从这时候预订刚好,各校区附近皆开始贴出空房资讯,然而陷於混乱中的陶应央显然想不了太多,只能再继续找藉口。「没关系啊,我可以请我朋友帮忙找,应该快很快的……」「……我不是你的朋友吗?」第十一章没想到会被这麽问,陶应央惊讶的张口结舌好半我是老人吗?既然是老人,多为一个老朋友叨念担心些没什麽吧。」「阿巽……」想起什麽,裴理巽起身笑了下,「你那些朋友,拿了朋友钱财却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这是朋友吗?还是这样的朋友你才信得过?」被逼得没有话说,陶应央盯著地板,好几分钟後,他有些倔强的又重复一次:「我还是想搬出去住。」裴理巽回房的背影停了下来,「非走不可吗?」「嗯。」这样吗,下了决定,就是道理也说不通的坚决了吗。他怎麽也会忘了,这个青年也有自己的固执与坚持。即使能明白,这个城市里繁复的街道可以划分掉多少背影的漠然与渺然,却仍旧让人无法轻松就放手……如果走出这间房子的大门,各自站立在一端,他们……就等於再无交集了吧。如果陶应央真的搬走了,这样尴尬的朋友关系,他也找不到理由再与他联络……只怕对方也不想再跟他有关系。真正,就要失去了吗……即使现在这麽不幸福,那样的未来也让人加深了恐惧,却依旧苟且的想抓住每一个可能,如此可悲的自己,与正想逃离开自己的他,终究什麽都不是……想到这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过度紧张的感觉让人有片刻的晕眩,攥了攥微抖的手,裴理巽闭了闭眼睛,试图让声音自然点:「笨蛋,你走了谁来给我做家事?」久违的,冰冷带著蛮横的语气,却已是好久没有听过的讲话方式。陶应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太多。「可以自己做啊,又不是不会。」「这阵子我都比较忙……」忍住苦涩,他说:「过阵子我女朋友就回来了,到时我会比较少回家,房间谁来整理?」什麽房租恩情那些的,裴理巽都不可能拿来作为绑住陶应央的藉口,那些对他来说与心意一样重要的初衷,并不是利益的价值,重提显得恶劣,但他却也选了一个更糟糕的理由。陶应央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还是有些不信。「臭阿巽,你什麽时候有女朋友了,怎麽都没听你说过?」男人沉默了会,默默走回房间,拿了张照片出来在陶应央眼前晃了下。直直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膀上,身材娇小却很匀称,巴掌大的脸上有双圆润的眼睛,是个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哇……」陶应央抢过照片看个仔细,「好温柔的女孩子,臭阿巽你真有本事!」似乎可以想见,那颗善良的心因为看见好朋友「拥有」一个什麽样的女孩,而真心替他高兴著,虽然是好朋友的女朋友,他却比本人还要雀跃,不停抓著裴理巽东问西问的,两人多日来的尴尬气氛好像烟消云散。真的很讽刺。不知道是什麽时候被硬塞来的照片,却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所谓做家事,两人都明白只是藉口。因为他的告白,相处的每一秒对陶应央而言都是煎熬,无所适从也无法回应即使是愧疚,也只能选择离开。现在也只能努力让他相信,过去所讲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只是过去,不复存在,即便他因此成了罪人。然而即使是要对方相信他拥有了一段新恋情,裴理巽也绝不会愿意否定那次的亲口告白。如果否定,也等於否定了他的感情。那对他而言太过残忍。开口再次要求他留下来,青年默默的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又看了眼,却没有再反对。裴理巽有这麽一刻,突然庆幸起陶应央的简单,即使他这次真的欺骗了他的信任。临睡前,裴理巽看著青年回房的背影,声音很平静。「应央,不管哪自己有交往的女友,但要论长相名字,还是手机,他丝毫一点印象也没有。更别说是联络,遑论那还只是藉口。「其实……也没什麽啦。」陷入苦恼状的陶应央也没发现他的心虚,搔搔脸颊,问道:「我……我只是好奇像、像你们这、这样子的……在交往的时候,还会想……想跟别人亲近麽?」问个事情说的这麽扭扭捏捏,裴理巽也知道陶应央所谓的「这样子」……指的是什麽,不管是异x"/>恋交往还有同x"/>恋交往,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个充满未知的领域。如果对象是你,那就绝对不会──裴理巽只能直接在心底这样回答,却并非是陶应央想要的答案。他只是单纯的为程泰的不忠而烦恼而已。微启了薄唇,复又阖了起来。裴理巽看了他一眼,低头舀起粥,随口敷衍道:「男人大多数是这样。」真可悲,即使是这样,他仍旧不想伤害他。「阿泰……也一样麽……」陶应央闷闷的自语,神色疑惑。「我不明白,交往不是因为喜欢吗?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想跟喜欢的人亲近呀。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就是接吻也会觉得不舒服吧?」对待情人全心全意的他,似乎对这类问题的存在很不能理解。裴理巽冷笑了下,「如果是这样,那e区的人不都要失业了?」陶应央呆了下,望著好友的眼睛有些失神,半晌,还是沮丧的低下了头。「是啊,如果没有了e区,阿泰……一定会很难过吧……」即使心痛也无可奈何,青年神色黯然,似乎很努力要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而他不会明白,有另一个人也正为他深深的难过著。「虽然不住在一起,偶尔也会撞见他带些不认识的男人女人回家,被我亲眼看见他们上床,事後却笑笑的说喜欢的只有我一个。我搞不懂,阿泰究竟怎麽想的呢?」陶应央的眼睛里有几分自嘲,但却大多是疑惑,「是不是……有我一个,还是不够呢?……为什麽?」裴理巽静静的听。「其实我最不明白的是,为什麽每次我还是相信他呢?究竟凭什麽,每次都那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和男人在一起不是一过的话。真心对我好的人……我没有道理不去珍惜的……说出这种话的青年,到底是可爱还是可恨的呢?或许就是这种矛盾、盲目到顽固的理由,才让裴理巽对自己的爱感到绝望。从小看著他的自己,正因为太了解陶应央会这样说的缘由,反而无法将自己的感情强加於他。但这真的是绝望了吗?那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自己,想的是什麽,期待的……又是什麽?难道……只是在逃避真正彻底失去的痛苦麽?「好多人!阿巽你发什麽呆,再不去找位置,我们要用站的野餐吗?」眼前这张不算漂亮,却在阳光下生气勃勃的脸庞……就是为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甚至一个面容,能让自己感觉温暖,甚至是一种心疼不舍的喜爱。「笨蛋!走慢点,不要走丢了!」在人群中努力前进的青年背影,似乎就要被一道道身影冲刷不见,裴理巽眼底一阵恍惚,等他回神过来,已急忙赶上几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今年迎晚春,四月尾巴端上的花应该盛豔,五月尖头上却少了初绽时的绚丽,含苞未放的花心只是点点,有股清新瑞雅的内敛。花季虽然晚盛,但能在春阳下享受带著香气的阳光洗礼,山上两旁步道外的花林间仍是挤满了赏花旅客,适合野餐的草地上也坐满了人。伤脑筋的寻看著周围,陶应央不觉瞪了裴理巽一眼。几次好不容易找到的空位都因为这家伙嫌太吵而作罢,搞到现在,兜了整个林子一圈却一个位置也没坐到。「喂──阿巽!」刚想提议换个地方,一道兴奋的叫唤从远远的就传了过来。四面八方目光全涌,裴理巽脸一黑,有些不情愿的侧头看了眼,果然……樱花树下,丁奇那个大嗓们正朝他们挥舞著手臂,身旁还有几个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全都是熟面孔。当下有种倒楣感的裴理巽,拉著陶应央就想装作没看见的走人,青年却好像跟他唱反调似的,也朝对方挥了挥手。挥完手才发现自己压g"/>不认识对方,陶应央转首,朝满脸y"/>沉的裴理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巽,他们都是你朋友吧?」本来计划好的两人世界被陶应央的大神经给破坏个彻底,被拉著过去的时候,裴理巽心底有种不幸的预感,没想到更糟的才在後头。丁奇,纪茗,公司的路烨跟巫禹轩,旁边有一位是裴理巽未见过的,长相恬淡温雅的男子,另外还有两个女孩,一个是纪茗的前女友黎心,一个就是……当纪茗充当介绍人,逐一为大家介绍过後,褐色头发的青年突然一个恍然大悟的拍掌,指著一头长直发的女孩,叫道:「我想说司音小姐怎麽这麽眼熟,臭阿巽常跟我提起你耶!」青年大剌剌的行为让大家笑了出来,其中多半是因为斗胆的臭阿巽这三个字,另一半就是因为惊讶了。连向来酷酷没什麽表情的路烨也瞥了一眼过来,望见纪茗赞许的眼神,裴理巽打掉丁奇扑过来的手臂。「好啊!你这闷sao的家伙!说到底还是个想要女孩子的正常人嘛!还是温柔可爱的那种哦!」最後一句补完,丁奇不忘偷瞄了眼另一位当事人。本来还颇为活泼,跟大家有说有笑的女孩,听此後惊讶的看了裴理巽一眼,随即红著脸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了。大家哄闹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众人乐悠悠的赏花打屁吃东西,就不见裴理巽曾经开口过一句。恕不知道向来冷著脸的人,此刻的心像被烧滚过的热水,连手心都细细的泌出了冷汗。被嘲笑也就算了,但如果是被揭穿的话,努力用谎言维持这一切的幸福假象就会毁在一旦,甚至崩溃无迹。因为被对方告白过这个事实,两个好朋友还能同时待在一个屋檐下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双方各有所爱。如果这个表面的平衡点就此倾斜,裴理巽完全没有把握再将失去的一端拉回原点。握紧自己汗湿的手心,裴理巽预感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第十一章因为众人有意的促成,话题一直围绕在两个当事人身上,丁奇更是特意从裴理巽与楼司因中间换了个位置,改挪到纪茗旁边。所幸女孩子一方因为太过害羞,大家为了避免尴尬也不再将话题集中与此,反而将焦点改放在裴理巽身边的褐发青年身上。「陶先生的头发是完,脸上亲切的笑容突然变为妩媚,直盯著陶应央。「应央,」甜腻的语气,「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没、没有啊!」陶应央很显然被这女孩垮张的神情与语气吓到了。黎心笑眯眯的,「可能你听说过我跟纪茗的关系,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我现在是自由又寂寞的单身贵族唷,如果你不介意姐弟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哦!」说完,女孩有意无意的扫了眼脸色更加y"/>沉的某人。而陶应央这次真的吓到了,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来不及吞下,呛在喉咙里大声的咳了出来。「不要紧吧。」纪茗一脸胆心的凑近,体贴的手很自然的在他背上拍呀拍的,接著又道:「我也是哦!现在是绝对的自由之身,如果你不介意我是个男人的话,可以允许我打电话给你吗?或是欢迎你随时给我一通电话,我一定随传随到。」男人说完还眨了眨眼,英气的面容有著让人察觉不出认真或玩闹的笑意。陶应央显然吓得不轻,张大著眼又喷了口茶,纪茗温柔的帮他擦拭著嘴角。眼看众人笑声奕奕,陶应央哑了老半起自己家里的事已能不经意流露出一股为人父才有的沉稳特质。「……应央?」看著他的陶应央不知为什麽呆住了,直到被手里水壶的热气蒸烫了手,才在另外两人疑问的目光里狼狈的调开了视线。「怎麽了?刚刚差点就烫著了。」陆凡温和的开口。「没什麽……」青年垂著首,一会又抬头注视著友人,「只是……阿凡现在真的像一个父亲了呢……」陆凡明显的愣了下。半晌,才微微一笑,恢复一脸轻松。「当然了,不像个父亲的话……都十年了。」陆凡在t市的行程似乎非常紧凑,常常一大早即拿著公事包就出门,晚上八九点才能回来,难得请了几天假在的青年只能苦等在家里,想聚一聚却总找不到机会。「啊啊……阿凡怎麽还不回来啊……」男人头也不抬地,几乎是不搭理,就像几秒钟前,青年第十次时抱怨一样。「办公也不需要这麽久的嘛!臭老爹就会欺负自己儿子!」越等心情越差,越想就越不高兴,陶应央下意识踢了下桌脚,後一秒就听到他抱著脚吸气。「不要找家俱出气,笨蛋。」「不然我又不能飞到c市去找那个臭老头出气!臭阿巽,你最近常骂我笨蛋啊!你才是笨蛋!只会埋在电脑前啪啦啪啦的笨蛋!」终於有人回应他了,陶应央转头,声音一下子提高起来。裴理巽脸一黑,手敲了敲萤幕,「这是我的工作。」陶应央哼了声,「工作……阿凡难得来t市却只能工作!g"/>本没有时间可以好好逛一下!一定是那个臭老头啦,他从以前就对阿凡好凶的!」「大人都是这样忙碌的。」慢悠悠的,男人继续坏心的接口:「只有小孩和笨蛋才会閒閒没事做。」「什麽──?!臭阿巽你说谁是小孩和笨蛋啊!」「谁应声谁是。」「啊啊!可恶!」讲不过人家就动手,陶应央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在别人眼里十足十就像个孩子。裴理巽不再理他,回头又忙起手里的程式。而陶应央到底不是真的生气,只横眉竖眼了会,气势又渐渐沮丧了起来。「大人……我们是大人了啊……」将头枕在桌面上的青年,好像在感叹似的语气,却又像怀念多一些。「陆凡也是吧……他要继承家业,要照顾家人,还有敏敏和琳琳……」裴理巽看著他的背影,嘴巴微张了张,想说什麽终究没开口。青年抓了抓头发,似乎是有什麽不明白,也只是喃著:「好可怜麽,就算再辛苦再疲惫,陆凡……陆凡也还是变成大人了。」认真的声音,却拥有莫名寂寞的语气。幼稚的逻辑,却真实得令人无法嘲笑。即使明白,a"/>口欲缩的感觉仍是抵挡不住,裴理巽停下打字的手,尽量用音量掩饰掉自己内心无由来的慌神。「笨蛋!你胡说八道些什麽啊。」「大人……」青年似乎轻轻的叹息了,然後仰起神色单纯的脸,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想作著回不去的梦。「即使再不愿意,我们还是长大了。」裴理巽呼吸一滞,想再回答他什麽,却再也发不出一句声音来。即使不愿意,每个人,每个我们,终於还是变成大人了。沉默许久,青年回过头看著同年伙伴,问道:「阿凡到底幸不幸福呢?」「……」得不到回答,青年回头又望著窗外,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就算变成了大人,也是可以幸福的吧?为了家庭奔波努力的阿凡……一定是幸福的……」裴理巽尝试想开口,想说些什麽,半晌也只能喊著青年的名字,「应央……」「阿巽……」「嗯?」「樱花开了吧?」「……嗯。」「你去看过了麽?」住在t市已很多年的裴理巽顿了顿,「……还没。」「上野山的樱花对你来说已经不稀奇了吧。可是,阿凡还没有看过那片樱花林。」背对著的方向,青年微微扁起嘴,神色黯然。「阿凡什麽时候回来呢……我答应他的,一定要带他去看樱花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