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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景翻身下马,和他并肩走了两步,忽然道:“你真觉得我可以胜任么?治理天下,我怕自己始终不如父皇做得好。”“他……”贺兰明月言谈间有些不屑,“你未必不如他。”“叫人听去,治你个妄议君主的罪。”高景拧他。贺兰明月知道他崇拜皇帝,自小又景仰对方那些英明神武的事迹,故意道:“陛下难不成从来没有做过错事吗?”高景傲道:“你别看父皇现在身体不好,常年生病。他年轻的时候武是六艺皆通,文则下笔如神,自小就被先敬文帝当做储君培养——豫王比他年长,最后被立为太子的依旧是父皇,有人说豫王是为保全母妃装傻,我看……就是他不如父皇厉害。”贺兰奇道:“保全母妃?”“嗯,先敬文帝去时,父皇尚且年幼,势必会匆忙登基,朝臣中有人进谏敬文帝赐死赵氏,否则子幼母壮,有干政之虞。敬文帝念她有养育之恩,这才饶了一命。哪知赵氏把持朝政长达十年,父皇亲政至景明改元,才算扫清障碍。”贺兰明月嘴上应着,心里掐指一算,景明改元那两年正好是西军被剿灭,陇西王身死。难不成与外戚集团有利益牵扯?高景似是看出他疑虑,道:“那些陈年往事只有日后慢慢调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陇西王……或许等我登位了,才能给你一个答复。你……肯等吗?”豁然开朗,贺兰明月一把攥住高景的手,颤抖道:“此话当真?”“一言九鼎。”高景道,“你大可等到那一天。”他眼睛开始酸涩,重重点头。彼时上元花灯未去,柳梢新月,一夜鱼龙舞。困扰贺兰明月的纠葛就此消散,他的忧虑,不安与想要逃离的急迫都被一句话扫清了,只余下痴心的喜欢。“还攥着我,疼呀!”高景甩着他,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他抬了抬手想拍贺兰明月问怎么一回事,耳畔那人呼吸渐重,夹杂不成器的哭腔,心又软了:“哎?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太感动。”贺兰问他:“你许我了,对不对?”高景笑了笑:“对。”他深吸一口气,宣誓那般,心贴着高景的心:“殿下,我愿为你死。”过浮渭河,入文德门,金吾不禁的上元夜,前来盘查的人见是高景,并未多问立即放行。因为这天能回家省亲,宫中人烟更稀,衬得寂静无声。高耸的城楼与城墙隔开了热闹坊市,将所有烟火都挡在外面。两人一路纵马,高景到了暗处更看不清,只得紧张地抓住贺兰明月胳膊。他驭马疾驰两步后,示意高景背过身,脸埋在怀里。贺兰抓起兜帽盖住高景免得他被冷风吹了,再放慢速度,由衷希望走得久一些。可惜宫城到北殿只有那么一点距离,眨眼便到了。刚下马回到摇光阁,高景披风没解,那厢青草疾步跑来:“殿下!陛下驾到——”皇帝这夜不是该去含章殿下棋么?怎么来北殿了?高景虽嘴上骂着慌什么,心头也着实高高吊起。他解下披风,来不及换衣裳,就这么走出去接驾。头发还残留一点雪花,脸颊被料峭东风吹得有些红,但他镇定自若地扶着宫婢昂首往前,依旧高贵而庄重。摇光阁正殿,平时高景少在这儿歇息,四下摆设稍微简陋。他脚步刚踏入,一股冷风顺着窗缝灌入,高景一个激灵。把守此处的都是皇帝的人,高景没让贺兰明月过来,孤身一人面对他:“父皇?”“坐吧。”皇帝饮了口茶,随手指向身边的位置。高景看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先落座了。见皇帝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他试探道:“父皇,已经很晚了,您到儿臣这儿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皇帝垂眸道:“听说你打算把李环放回南楚。”原来是为这事,高景松了口气:“是,李朝使者禀报李岐病重,辖地诸事目前暂时由他的大儿子李琰代为处理。使者的意思,是想请大宁放世子与大学士回去,日后若李岐去得突然,好主持大局。”皇帝道:“李岐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高景答道:“南楚如今虽是属国,在北方看来,中原依旧是隔江而治。李朝尊大宁为上国,这些大事理应禀报,听咱们的意思。”“如此看来你是打算放虎归山?”皇帝警告道,“李环可比李琰厉害多了。”高景道:“儿臣正看中这一点。南楚经过此前围困江都一战已经被打怕了,李环又当了多年质子,是个主和派,与朝廷多数人保持一致。而李琰虽然不成气候,却极力主战,并且懂得带兵。若放任他在南楚主事,他定要想办法取其父而代之。与其扣着李环,不如让他们争去。”皇帝嗤笑一声:“你有你的顾虑,这思量不差,只是稍欠缺一点。”高景道:“儿臣想过,只放李环,留下傅春笙继续为质。李环是个尊师重道之人,势必顾忌礼义廉耻。”这下皇帝微微愕然地看向他,片刻后露出个满意的神情:“好!不愧是朕的皇儿,看来这监国的日子,你学了不少。”高景道不敢:“确实仰仗了皇伯父与太师襄助。”皇帝若有所思,不再说话。高景这才伸出手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那当中的茶已经有了三分凉意,下肚并不暖心。他喝得战战兢兢,唯恐下一秒皇帝就提到出宫之事——“方才文德门有人报到朕这儿来了,你今天出宫了一趟?”皇帝状似无意提起,高景连忙要跪,被他悠然拦住,“慌什么呢?得沉得住气。”高景执意跪下:“儿臣偷跑出去,请父皇责罚。”“上元佳节,皇子与民同乐,朕不罚你。”皇帝一笑,亲手扶他起来,正在高景以为过去了的时候,他却收敛了温和,“谁同你去的?”这一瞬间让高景立刻想起了那一年七月的夜晚,也是这样的神情,无波无澜,却冷到骨子里。他说错一句话,贺兰明月便替他受了罚。他才刚答应了自己,不会旧事重演。高景抿了抿唇:“父皇,是儿臣执意要出去。”皇帝明白了:“是你那个总跟在旁边的护卫吧,朕也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他深深看向高景,道:“他叫什么?”“哎?”高景惊讶地抬头。“叫什么。”皇帝加重了语气,期待一个记忆中的名字。高景喉头微动,实在拿不准皇帝的心思,只得如实供述了。“叫……贺兰明月。”第35章好灯怎奈人心别(二)听见期待中的名字,皇帝闭了闭眼,脑中竟只有二字“报应”。他良久不语,又见脸色发白,高景慌了,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