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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去看过李却霜两次。每次前往时李却霜都肿着一双眼睛,银州小霸王的气势彻底没了,也不同他说太多话。贺兰明月自己失去过至亲,但相隔太久不知滋味,只道给李却霜长久一些的日子他就会消化悲伤。他以为李却霜需要安静,后来不曾打扰过了。原来林商一直在陪他么?昔日他们初到银州,贺兰明月倨傲对林商一句“道歉你当自己去同他说”蓦然记起,他不知该哭该笑,重新回了营帐。高景换过了药,不同于他从前用的那些药膏味道刺鼻,七花膏虽药性猛烈,气息却如其名一般轻柔中略带香味。贺兰明月见他缓缓放下衣裳,走过去倒了杯热茶。此地饮酒更暖身,但高景喝不得,贺兰不喜烂醉的感觉,丁佐拿来的便只有茶叶。空余的手按唐非衣所说揉着膝盖下方,贺兰明月见高景的模样,问道:“用药也好一段日子了,有起色吗?”“唐姑娘说急不得。”高景道,贺兰以为就是否定了,哪知他继续说,“在银州时每天窝在你家中,就只上药扎针,不太有感觉。这些天……我不知因为一路奔逃还是其他什么,昨天夜里唐姑娘来施针,竟有些痛了。”贺兰不自禁地提高声音:“感觉到痛?”分明是难过的触感,高景却忍不住笑:“对,只有一点点,很快就过去了,像被什么咬过一口。我当时就告诉唐姑娘,她说可能这才开始见效。”贺兰奇道:“之前都是无用之功吗?”高景道:“唐姑娘说,可能此前少起卧为了骨头恢复,但经脉依旧很难长好。眼下虽在逃亡,却也逼着自己每天在马上车上强行有动作。或许内里受了刺激反而被给予生长契机,只需要再多加锻炼应能慢慢找回知觉。”距离他被百般折磨快有一年之久了,以为不会好的伤居然还能有好转的动机,任谁听了都想称一句奇迹。贺兰明月不是冷漠之人,闻言道:“如此极好,总不能一辈子瘸着。”“仍要谢你。”高景看向他的眼睛认真道,“很多时候……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谢你不计前嫌,拼死相护。你想要什么吗?”和他严肃谈条件时的模样竟有些可爱,贺兰明月不禁逗他道:“三番五次问,不许点愿望都对不起你似的——行啊,待到你回了洛阳替我父平反,我要在紫微城御花园内开一块草地,专门放羊玩。”在皇城肆意妄为任谁来听都太大逆不道,可高景一愣,随即端正应下了。贺兰明月当他不会往心里去,毕竟很多事不能等价交换,他说出来也只是玩笑,并非真要高景给什么金银珠宝的回报。待到回了洛阳,见牡丹花开时记起当日那句“我不喜欢”,或许他会想问高景一句后不后悔。林商攒了个食盒,提着去找到坐在一叠城墙砖上的李却霜。他过了冬天才十六岁,本是忽然找到亲情,结果一夕之间又尽数失去了。林商看向那过分清瘦的背影,厚重袄衣都撑不起来似的。已是数日天晴,最后一场雪行将消融了。李却霜垂着颈子揉了把雪擦拭横在膝上的剑,身侧有人一撩衣袍坐下,食盒打开后端出一份清淡白粥与两碟小菜,他疑惑地看过去,林商将那白粥端出来往他那边送:“军中只得简单吃些,饿了吧?”李却霜没和他推辞,再加上真的饿了,拿过筷子和碗就是一顿风卷残云。林商帮他拿着那把剑掂量了下,入手沉甸甸的。待到一顿饭沉默吃完,林商道:“刚听丁司马的消息,过几日就要准备出发了。”“我不想走。”李却霜突然说着,“我想回银州。”同样的话,基本林商每天说一次他就回答一次,没有任何变化。安慰的话语也不必总是重复,林商叹道:“给谢公子写封信叫他来接你么?”李却霜疑惑道:“为什么要他接我?”“从沧州回银州,肃州城是必经之路,谁都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儿?”林商把剑还给他,“要不先去洛阳吧,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可好?”李却霜摇摇头:“当年我便是自己到的夏州,被义父捡着了。”这是李辞渊走后他第一次提到对方,林商呼吸不自禁放轻了些,等他自己静默地说。他很担心李却霜不哭不闹的样子,那日被自己抱着撕心裂肺的声音犹然在耳,现在这般安静反而叫人心疼。“其实仔细想来他也没对我有多好,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过碍着我毕竟年纪不算太小憋着呢。”李却霜摸着那把剑鞘的纹路,“我一直觉得或许他始终不以为我能成事,直到最后都只告诉我‘要听贺兰哥哥的话’。”“……”“我怎么会不听贺兰哥哥的话,我知道他太忙,有许多事要cao心。贺兰哥哥……他要扛起义父留下的重担,整合人马杀回洛阳,他没空来管我,我也不会给他添乱。可每天……总想起义父那天,我就觉得他心里始终不放心我。”林商蓦然道:“你不明白他的苦心。”他说话硬邦邦的,李却霜突然像被点燃了:“什么意思?!”林商伸手压了把李却霜的肩,他经年习武,像一座山压下来,反而能安抚李却霜急速窜起的火苗。见他不挣扎了,林商才道:“我幼时就入宫了,自此再没见过父母,也不知他们如今是否还活着……但看得多,也知道为人父母者或许不求子女能大富大贵,有时‘平安’二字就是最大的希冀。”李却霜摇摇头,鼻尖酸楚:“若我……能像贺兰哥哥那样,我再厉害些,那日就不是非要他——”“那他更不会让你去的,此次真要有所牺牲的话依照李将军的性子,他定要冲在最前面,保护所有的下属和小辈。”林商轻轻地拢过他的肩,像个真正的兄长那样温声道,“李将军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悲伤过后,你当为他骄傲。”李却霜道:“可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是他,所有牺牲者的至亲都会问的一个问题。是他能一夫当关么,还是他愿意舍身成仁?时势造英雄,说得多了总是本能以为英雄生来就合该拯救乱世,但英雄也是人,也是父亲、是丈夫和儿子。英雄的宿命就该马革裹尸,然后被所有人称赞一句死得其所么?林商回答不上来,没有人回答得上来。李却霜放弃了追问,他不停擦掉涌出的泪水,最终没办法,放弃一般把那柄剑往墙砖角落一扔,趴在林商肩膀大哭了一顿。非要失去才能有所领悟的话,少年成长也着实太痛了。又过五日,丁佐的人从韶安回报,走水路的船只已经备好。按丁佐的话,他虽掌管玄武营,但并不能长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