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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当如何办才好?”滕宗谅沉默许久,才接受了自己在心神大乱下,考虑完全不如狄青周全的事实,小声地问道。“旧账簿一页都动不得,从今日起,悉数由我监管。”狄青斩钉截铁道。他身为通判,本就有掌管账簿的职权,只是过去基于对滕宗谅的信任,才鲜少申明这点罢了。现是危急时刻,他权衡再三,还是不敢冒滕宗谅在等待审查时、一个没想开又要动账簿的险,索性将丑话放在前头,当着滕宗谅的面,把所有账簿搬到自己柜中,用三把大锁给严严实实地拴起来了。滕宗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眼下我们就只剩坐以待毙了?”狄青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滕宗谅的错觉,他只从对方那面无表情的俊秀侧脸上,看出了几分跟陆辞相似的、遇大事也一样沉着冷静的风采:“滕兄先回趟家,将所有能动用的活钱取来,剩下的交给我与朱兄补救。”滕宗谅:“……”即便在这话中听出了对自己深深的不信任,刚铸成大错的他,毕竟底气不足,只有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家,翻箱倒柜地寻钱了。将滕宗谅打发走后,狄青半点时间也不曾浪费,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亡羊补牢的措施。他先是同晚了好些赶来的朱说简单阐明情况,旋即各自回家,把这些年来存下的所有积蓄取出,三人的聚在一起,才勉强补上公用钱的窟窿;再是在最新一册的账簿上,对一切进行如实登记;最后则还要对全由滕宗谅经手的、自陆辞离开秦州后的那堆账目上、尤其是一些描述含糊的条目进行查漏补缺,一一进行落实……直到开始一条条进行追查后,还是头回做这种既细腻又繁琐的活,被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几要咬牙切齿的狄青,才知道滕兄花起公用钱时有多爽快随意。花费在购买农种上的虽是大头,但还有四分之一的公使钱,早在这之前就已因‘馈赠游士故人、助家贫无依的幕职官发丧等’缘由,被滕宗谅给挥霍一空了。滕宗谅开始一两天还记挂此事,心虚地频频往他身边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后来,应是被狄青那道日渐凶残、暗藏杀机的眼神吓到,不敢再撞刀口上来了。一眨眼就过了三天,这天夜里,又只剩狄青一人苦大仇深地点着灯,继续检查账簿。幸好他追随了公祖这么些年,又一直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对方身上,因此虽是初入宦场,在不得不单独挑起大梁时,手法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老练和熟稔。他十分明白,官家历来对公祖十分偏爱,从柳七得到的优待看来,恐怕还真有些爱屋及乌。正因如此,清楚滕宗谅、朱说与公祖关系亲睦的官家,绝无可能派来一位对他们抱有立场上的偏见、心怀恶意之人前来推鞫的。而应是当于一份真想知晓此事真伪的意图,精心选出的中立板正之人。既是这般,他们若试图遮掩,便有画蛇添足、有意愚弄对方之嫌。在立境公正的对方眼里,凭这生疏拙劣的遮盖手段,能不能遮住事实是一说,会否激怒对方,或是生出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令人身败名裂的逆反之心,才是他最大的忧虑。倒不如坦坦荡荡,赌上一把,径直由他查去。横竖滕兄花费公款虽大手大脚、考虑不足,却并不存在弹劾名目中的‘中饱私囊’、‘贪赃入己’的情况。因‘枉费公用钱’这点,滕兄难免受些惩戒,但若是阐明此举为出自悯农怜下之心,再佐以其他人相似用法作为‘本朝惯例’的旁证,据理上书,应能争取个从轻发落。……狄青甚至还颇不厚道、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若能借此一回,让做事太不慎重的滕兄受些小惩,总比一直替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毫无后患,也因此记不住教训的好。狄青熬完第三个夜后,才终于将一团乱糟的账簿给大致梳通。若还有时间的话,他当然想再细致地梳理一遍……却注定赶不及了。第四天一早,太常博士燕度就赶到了密州。他心知片刻也耽误不得,因此一下船,既未先去驿馆稍作歇息,也顾不得简单的行李,直接赁了头驴,问清楚官衙的方位后,便直奔衙署去。到衙署大门前,他板着脸,向一头雾水的幕职官们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后,理也不理闻讯前来迎接的知州滕宗谅,毫不客气地奔入了放置账簿的后室。在确定登记公用钱使用状况的所有账簿都在其中后,他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同时闭锁房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俨然一副要常住其中的架势,除让人送来一日三餐外,洗漱更衣具用一简易木桶解决,竟是不曾踏出过其中一步。他如此霸道地占用了资料室的举动,自然给一干幕职官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在问清楚燕度的身份和来意后,他们顿时噤声,尤其是参与到滕宗谅之前所请的那些人,更是有了几分人人自危的意思,再不敢有半点怨怼。燕度自是毫不在意外头人的心思,这一占用,就是半个多月。滕宗谅则从起初那一日里至少张望个十回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彻底安之若素、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在这日忙完公务后,他忍不住又喊上朱说与狄青,三人沉默地去了上回的茶馆,继续着那场未竟的聚会。茶腾腾地煮着,滕宗谅轻叹一声,忽站起身来,亲自给朱说与狄青身前的茶盏满上,诚恳地作了一揖:“愚兄犯事,本想一人承担,却是过于天真,到头来还是给朱弟、青弟给添麻烦了。”特别是原想赶着新春休沐返乡,忙活回归范姓,认祖归宗的心头要事的朱说,也被迫耽误了行程,眼看也错过时机,只能再等一年了。朱说与狄青本心事重重,见滕宗谅如此,也是一叹:“滕兄此时说这些话,未免太过见外了。况且结果未出,也不必过于忧虑。”滕宗谅摇头道:“我知你们是好心宽慰我,但这一回,我应是在劫难逃了,罢了,我也是罪有应得,没甚么可狡辩的。”时间拖得越久,他心里积压的忧愁也就越深。最初的那点侥幸和不以为然,也随着日子的推移烟消云散了去。他如今才领悟到,为何摅羽当初要三番四次地不住强调,行事宁可缓一些,也不得留任何把柄;实在迫不得已,也当尽快补上。只恨他掉以轻心,在摅羽一走后,就原形毕露,结果硬是拖累了两位虽无血缘、却胜似手足的弟弟,连三人这些年的积蓄,也为替他收拾残局,而被损耗一空了。若时间能够倒流,他绝不会再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