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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地问,“你是突厥王室成员?” “是又如何?我的父罕叫阿史那伏念,乃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狼王!”说到这,阿史那也珠的眼中迸射出仇恨的怒火,短刃往前送了送,咬牙道,“你们中原人花言草语骗他归顺大唐,却见色忘义斩杀了他……” “是‘花言巧语’‘背信弃义’。”裴敏为这突厥公主的汉话感到担忧,想了想,而后道,“所以,你把你父亲的死归结于裴行俭的过错,刺杀了他?” “不错。他难道不该死吗!就是杀一千次一万次,也难雪我心中之恨!” “这么说来,与你们接应、助你暗杀裴行俭的人,想必也是个朝中肱骨权贵罢?我猜猜,是李家人?” “不……”反应过来她在套话,阿史那也珠心中警觉,哼道,“差点上了你的当!来人,给我搜,务必把图纸找出来呈给骨笃禄可汗,为我父罕报仇!” 突厥人在屋内一阵翻找,却不曾找到图纸。 “你把它藏哪儿了!”阿史那也珠问。 “你们找不到的。”裴敏悄悄摸到了袖中藏匿的鸣镝,那是夜前贺兰慎特意交给她的。 还未扳动机括,便见阿史那也珠沉默许久,撤回抵在她胸口的短刃,换了语气道:“我不明白,大唐杀了我的父罕,也杀了裴司使的族人,按理说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裴司使何不弃暗投明,反而认贼作父、替杀父仇人卖命?不如这样,若裴司使肯与我合作交出图纸,我告诉你当年是谁害死了你的裴氏族人,如何?” 裴敏一顿,指尖明明已碰上腕上机括,却又收回,眸中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而与此同时,驿馆对面的深巷之中,贺兰慎与严明等人埋伏于各个路口,然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裴敏的鸣镝信号。 “少将军,他们进去这么久都没动静,莫不是出什么事了?”严明的姿势因长久潜伏等候而略显僵硬,低声问。 月光下,贺兰慎的眸色幽深如潭,拇指不住摩挲着左腕上的佛珠。 透过驿馆围墙望去,二楼一盏油灯昏暗,有人走到窗边四顾一番,然后放下支撑窗扇的竹竿,隔绝了视线。 “怎么还关起窗来了?”严明大惊,“裴司使要和突厥人密谈?这可是……可是通敌之罪!” 话一出口,严明倏地闭嘴。 他想起了圣上派贺兰慎去净莲司的最初目的,不由心中思潮涌动:裴敏临时篡改了诱敌计划,迟迟不发鸣镝,且深夜与突厥人关门密谈,怎么看都像是临阵反水的表现……若真通敌,这将是一个很好的除去她的机会。 净莲司第一高手沙迦不在她身边,杀她易如反掌。 杀了裴敏,净莲司必将瓦解,届时他便是首功…… 心中有了阴霾,脸色也会跟着变得晦暗。严明不住吞咽嗓子,情不自禁攥紧了腰间的佩剑,正盘算着,忽的抬眼撞见了贺兰慎冷冽的眼眸,不由一怔,如冷水兜头而下,瞬间清醒。 严明只觉得自己那点龌龊心思从头到尾皆被看穿,不禁血气涌上双颊,烧得慌,忙低下头道:“少将军,我……” “羽林卫的刀,不该对准自己人。”夜寒如水,贺兰慎的神情看不真切,嗓音却比往日低沉有分量,“她并非不顾大局之人。” 此时屋内。 阿史那也珠道:“诬告你父兄谋逆之人,与同我结盟之人,乃是同一人。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名字的,除非,你将真图纸给我。” 裴敏面色沉重,眸中有明显的动摇之色。 当年裴家被诬告乃至连根覆灭,父兄死于混乱之中,这是她心中永远的伤,触之疼痛。 她缓缓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卷,却并不交出去,只道:“我如何知晓,那份假图纸真的在你手上,你才是我们要找之人?” 闻言,阿史那也珠拍拍手,立即有突厥侍卫双手递过来一张图纸。 裴敏缓缓眯起眼睛,道:“你不会是随便拿张纸来诈我罢?给我瞧瞧。” 阿史那也珠仔细观察着裴敏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狡黠或破绽,然而未果,便将那份假图纸顺手丢了过去。 裴敏慌忙接住。正此时,阿史那也珠瞧准时机,一手攥住那份‘假’图纸,一手去夺她手中的羊皮卷。 图纸承受不住撕扯,嗤地裂成两半,一半在阿史那也珠手中,一半在裴敏手中。倒是那份羊皮卷没握紧,被阿史那也珠整卷夺走。 争抢中,阿史那也珠后退两步站稳,看了看左手的半截碎纸,又看了看右手的羊皮卷,红唇勾起一个得意的笑来,哼道:“拿到手了!赶紧撤!”说罢,领着一行人翻窗逃出。 裴敏眨了眨眼,回神似的,起身扑到窗边射出鸣镝,故意大声唤道:“来人!布防图失窃啦!” 几乎同一时间,隐藏在巷中的贺兰慎如惊鸿踏墙飞奔,足尖一点攀援上了屋脊,一马当先追着阿史那也珠逃走的方向而去。 苍穹浩荡,暗夜深沉,裴敏穿着雪白的中衣趴在窗棂上,身披夜色,手里攥着大半张‘假’边防图,止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笑了好一会儿,她落了窗户,将那张名为假实为真的布防图展开看了眼。 阿史那也珠抢走的那小半边多为山脉走势,并无太多粮草屯兵的标志,裴敏放了心,将图纸折叠成细条,置于油灯火焰上点燃。 图纸燃烧的光跳跃在她眼中,晦明莫辨。 而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逃出岚州的阿史那也珠躲在一尊破旧的小庙中,迫不及待地拿出抢回来的卷轴。 那‘假’图纸已经撕碎了,只零星看得出山脉河川的走向,并无大用,好在羊皮卷还完好无损。 她匆匆忙忙打开卷轴,随即瞪大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卷轴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身后仅剩的一名侍卫道:“公主,听说汉人撰写机密信件时会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写在纸上不现形,要用明火炙烤,字迹才会隐现。” 阿史那也珠觉得有道理,于是接下来,一主一仆蹲在小火堆前烤了半个时辰的羊皮卷。 月色西斜,风过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双腿酸麻的阿史那也珠将依旧空白的羊皮卷狠摔于地,发出一声被骗的怒吼: “裴敏——!!我要和你缠绵到底、同生共死!!!” …… 贺兰慎到天亮后方归,抓了两个活口,连同沙迦带回的那两人,一同关在驿站的马厩里。 “那个突厥公主呢?”裴敏打着哈欠下楼,问坐在驿馆天井下泼水洗脸的贺兰慎道。 他没有戴幞头和罗帕,新长出的发茬还未来得及剃去,贴头皮的一层短发沾着细密的水珠,给他过于精致的五官平添了几分男人的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