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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这几名世家公子高声大笑,笑声从虚掩的窗户传到外面的庭院里,院子里又冷又静,呆呆地立着一个人影。那是个刚及弱冠的文士,穿着一件绸袍,衣袖极为工整,却仍能看出是件半旧的袍子,因为没有坐车,一路走来,他浑身都冷得直哆嗦。听到方才窗户里泻出的那几声谈笑,冷意更是钻到他的心窝里去了。他已没有勇气推开那扇堂皇的门,只瑟缩地后退了两步,想要从原路退回,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了:“院子里的可是兰郁么?”文士微微一惊,他便是方才那些人口中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姓温名芷,字兰郁。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正笑吟吟地从庭院的树影中走出。温芷识得这人,慌忙行礼道:“韩大人。”韩平笑着摆了摆手,他偏过脸,看向暖阁的方向:“既然来赴宴,为何不进去?”温芷低了头:“这宴席中怕是没有学生的容身之处,学生正准备告辞了。”此刻,暖阁中酒宴正酣,调笑之语接连传来,也落到了韩平的耳朵里,他微微有些苦笑的模样:“兰郁莫非不擅饮酒,我倒知道一个品茗的去处。”他转过身,“跟我来吧。”温芷跟着他走出了王府,心中很有些疑惑,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兰台令韩大人是穆王杨玦的授业恩师,也是无涯宰相的学生。不知为何,竟会丢下王府的盛宴,带着自己这一文不名的晚辈出来。“今年的试题出自,你的策问见识独到,着实让我眼前一亮,所以特意抽了出来,与其他几位的卷子一起递给了皇上。”他转头笑了笑,“皇上也很赏识你的文采,所以破格钦点,你往后可不要辜负皇恩。”温芷愣了愣,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兰台令便是今年的阅卷官,他自然知道皇上钦点云云皆是套话。这些年春试的名次皆是由两省的官员拟定,而毫无疑问,促使自己被点为状元的正是这位韩大人。正说话间,韩平已停下了脚步,他推开一扇门,向温芷笑了笑:“到了。”温芷心存疑惑地踏入了这间院落,这里紧邻着穆王府,似乎是王府南面的别院,其构造远远比不上王府内的奢华别致。“这里是?”韩平笑了笑:“这是穆王殿下的四弟,琰公子所居住的别院,”他伸手指向屋内,“请进吧。”这位穆王府的四公子,温芷也略有耳闻,只听说他天生目盲,素来很少外出走动,却不知韩平为何会把自己带到了这里。他犹豫着走到屋门外,里面已有一个青年管事拉开了门,仿佛早料到他会来似的,温和一笑:“温大人么,公子恭候多时了。”温芷连忙道:“在下并无官职,不是什么大人。”那管事依旧微笑:“温大人是金科状元,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往后自然有许多人会称您为大人。”温芷方才刚听了许多冷言冷语,此刻却被奉承了一番,不由耳根发热,略有些拘谨地走进了屋内。屋内萦绕着极淡的水沉香气,温芷被恭请着落了座,又看了茶,而后里屋的帘幕慢慢掀起,一位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温芷立刻站了起来,纵使他在前几日的探花宴上见了整个都城的贵胄子弟,也不曾见过这样气度高贵的少年公子,他衣着淡雅,相貌清秀,眉宇间却自有一股皇家贵气。“在下温芷,见过琰公子。”那公子点头:“温芷,温兰郁,”他忽然笑了笑,“你想闻达于天下么?”温芷微微一惊,他看向公子清澈的眼睛,只觉其中空无一物却又能洞彻人心,他低头道:“在下出身寒门草舍,只愿求一席之地以图安稳,又怎敢说闻达于天下。”杨琰微笑:“求一席之地以图安稳?温兰郁,你的先师古华阳先生志向远阔,却终其一生也未曾在都城有一席之地,更无片刻安稳。”温芷震惊地抬起头来:“公子知道我的老师。”“昔年华阳先生在御政殿前答对,侃侃而谈间便显露倾世之才。永康四年,古华阳上了一封,这封奏疏却被睿宗随手弃置一旁。一年之后,燕虞便侵入西北,后得无涯宰相七策退敌。这么说来,华阳先生早已预见这场大乱,其见解还在无涯宰相之上。”杨琰垂下眼睛,轻声叹息,“只可惜……他同你一样,出身不高,终是在官场受人排挤,被一贬再贬,最后病死偃州。”温芷想起老师的生平际遇,又想到如今自己的境况,神色不由黯淡了下去,他掩饰般端起茶盅,竟忘了眼前这公子是个目盲之人。“不知公子为何会请在下前来?”杨琰低声道:“天下之事,一失其原,终不可救,凡以微之,不可不谨也。”他微微一笑,“只此一句,便可见你的才学比你那些同科们要高明得多。”温芷听了这话,不由又惊又叹,惊的是这公子竟看过自己的文章,还能随口道来。叹的是难得有这样有识人之明的宗室子弟,却天生缺陷,屈身深府别院之中。自己纵是千里良驹,此人恐怕也难以做个伯乐。杨琰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惋惜之情,他歪了歪头:“再过几日便是吏部选试,你有什么中意的官职么?”温芷苦笑:“若是侥幸过了选试,大约会指派个县丞或是主簿之职给我。”杨琰点了点头:“若是外派去做了县丞,过上几年,便能升上县令。倘若你行事乖觉,能得上司的器重,再过十来年,说不定能调回都城,做个尚书司郎中,或是别府长史。以一介寒门子弟来说,不过二十年便能升上从五品已算是官运亨通了。若果真如此,你至少比你的先师仕途坦荡得多。”他说到这,话锋一转,“可你那些同科们却不同,他们世家大族出身,凭着恩荫入朝,少说也是五品官职,等到二十年后,他们自然是三品大员,而你呢?你便是绝世美玉,也只能给这些人踩在脚下,做个垫脚石罢了。”一阵战栗从温芷的背后爬上了他的头顶,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被眼前这个盲眼的公子一语道破了。他当然知道,若是不想步上老师的后尘,就只能让那些酒囊饭袋一般的士族子弟高高骑在他的头顶上,受他们的颐指气使,畏畏缩缩地对他们阿谀奉承。自己的抱负与理想,终究要在此间蹉跎磨灭,可……还有别的路吗?“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我朝历来如此。如今掌权者皆为世家大族,以他们的秉性,又怎会允许庶族平民与他们争权夺利。就以如今朝堂上来说,满朝文武,布衣出身者不过十之一二,官位最高也不过是黄门侍郎而已。”杨琰说完,放低了声音,“温兰郁,你想在这样的朝堂中委曲求全,还是想一展抱负,闻达天下呢?”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