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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乖觉,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赔笑道:“将军,听说都城的钦使又来了?”拔列炎冷哼一声:“要不是他们,本将何至于耽误到这个时辰,”他顿了顿,又道,“牵马来,今日晚间还要巡营。”百夫长搓着手干笑:“卫将军方才已经巡查过各营了。”“卫将军?”拔列炎浓眉一挑,像是怒极反笑似的,“他有空巡营,竟没空去见那几个苍蝇般恼人的钦使?”这还是在官驿外面,拔列炎的嗓门又大,把百夫长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拔列炎发了一通火后,又静下气来:“他现在人呢?”“听守城将士说,卫将军巡完营后便骑马出了北城门去了,还不让人跟着。”拔列炎又是冷笑:“看来他骨头是长好了,不但能骑马,还能偷溜出去闲逛。既然如此,还是早些把他送回建安的好,免得每隔几日便有钦使前来催请,好像我们扣押了他似的。”“这……卑职这便去寻卫将军回来。”“不必了,”拔列炎摆手,“我去瞧瞧。”初冬的草原已是一片萧瑟,到了夜晚北风更是刺骨,拔列炎一路策马出城,暗道这小子伤势刚恢复便跑到外面挨冻,当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出乎他意料的是,卫长轩并未如他所料的那般在冬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正枕着自己的双手仰躺在马背上,看着头顶漆黑的苍穹。听到马蹄声响,他只懒懒从马背上欠起身,向拔列炎略一点头:“拔列将军。”拔列炎拨马来到他近前,也抬起头,只见夜色茫茫,只有零星几颗星辰,隔着云层投下稀薄的微光。“都城又传了旨意来,询问你何时动身回去。我照先前一样,跟他们说你伤势未愈,不堪舟车劳顿,还要再等些时日。”“多谢拔列将军。”卫长轩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拔列炎皱起眉头:“不过你究竟要在此待到什么时候,禁军两个月前便已班师,其余重伤将士也陆陆续续回了建安休养,你身为将军却迟迟不肯返回都城,难免要惹人非议。再说,这边陲之地哪里比得上建安繁华热闹,等入了冬更是苦寒,你不回去风风光光地做禁军统领,却要留在这里,莫非是吃饱了撑的?”对他这番揶揄,卫长轩只是报以苦笑,这几个月与拔列炎愈发相熟,他心里明白这位东胡大将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是难得的率直之人。“喝酒么?”拔列炎摘下腰间的酒囊,轻轻晃了晃。卫长轩点头:“好。”北地寒冷,胡人没有不好酒的,尤其是滋味辛辣的土烧酒,一喝便是一个冬天。卫长轩刚打开酒囊便闻到馥郁的酒香,他饮了一口,轻笑着道:“是北地的好酒啊,我记得叫……玉烧白?”“不错,你喝过?”“还是在云峡关的时候,”卫长轩摩挲着酒囊外的粗皮,“有天晚上,不知尉迟锋从哪弄了一袋子酒,我和他,还有陈绍,三个人将那袋酒喝了个精光。”提起陈绍,他的笑容渐渐便凝固了。拔列炎低声道:“陈绍是会宁节度使的幼子吧,他战死的事我也听说过,真是可惜了。”他顿了顿,“说你追击阿史那努尔时那样奋不顾身,就是为了给他报仇吧,可为什么阿史那努尔死了之后,你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只是在想一些事……”卫长轩抓着酒囊沉默良久,转头问道,“拔列将军,你为什么会从军呢?”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拔列炎微微一愣,才答道:“我原本是拓跋公的家奴,是拓跋公看得起我,让我随他上战场,我这才从了军。”“原来是这样,”卫长轩轻轻点头,“小的时候我想得很简单的,只想着好好听义父的话,长大了之后孝顺他,为他颐养天年。之后进了穆王府,给公子作了伴当,我便想要好好保护他,再不让他被人欺负。可后来,义父被人害死,公子也被他兄长所害,险些丧命。经过这些事,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渺小,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不过是只蝼蚁,可以被随意践踏,但谁会甘心做一只蝼蚁!我便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奔赴疆场。”“这就是你从军的原因?”“是,我想一展抱负,想要建功立业,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可我没想到,”他声音骤然低沉,“我最好的朋友……竟死在了那里。”“这天底下的事好像总是这样,你明明奋力前行,却总是离你想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眼睁睁看着亲人和朋友在面前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而我最想要保护他平安的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的保护。”拔列炎默不作声地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低声道:“你同穆王少年时的事,我也曾听说过。”卫长轩有些奇怪:“你从何处听说的?”“我的妻子,你应该认识她,她叫洛兰。”卫长轩一惊:“洛兰姑姑!”他难以置信般看着拔列炎,“我原本以为,那个在草原上等了她很多年的人应该是个多情种子,没想到竟是拔列将军你。”虽然拔列炎生得很黑,此时夜色又重,可卫长轩还是隐约觉得他红了脸。只听他干咳了一声:“她回来之后一直很挂念你们,若不是有孕在身,想必已到甘州来看你了。”听到洛兰有孕的消息,卫长轩愣了愣,而后又笑了起来:“真好啊。”头顶的一点星光渐渐被密云遮挡,朔风卷着雪片从旷野上扫过,这是北疆常有的气候。他二人也不避雪,只是下了马,点燃火把插在冻硬的泥土里,来回交换着酒囊默默饮酒。风中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笳声,隐约是从城头上传来的。那笳声暗哑生涩,如同呜咽,夜半听来十分寂寥。卫长轩向笳声传来的方向侧耳,轻声叹息:“君不闻胡笳声最悲,果然如此。”“是守城的将士想家了。”拔列炎低声道,他看着卫长轩的脸色,“你呢,真的不想回去?”卫长轩摇了摇头,只是喝酒。“洛兰经常说起穆王小时候的事,她从小抚养他长大,感情自然是很深厚的。几年前她随拓跋公去建安,满心想着要去看望那位四公子,我甚至担心她会再次留在都城,再不回来。可她很快就回来了,她说的话和你一样,她说公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她了。”拔列炎顿了顿,“洛兰说,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柔弱,可他的内心比谁都要刚硬。他所决定的事无人能够更改,也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他的心。如果真的有,那个人只会是你。”卫长轩拿着酒囊的手微微一颤,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洛兰姑姑大约还不知道,现今与公子相交甚笃的谢太尉,正是害死我义父的元凶。我知道他做的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