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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信像是一惊,他定定看了杨琰一会,又用力地摇头:“不……不可能,你根本就做不到。”他竭力坐起身,“就算是杨烨,在他极盛之时,也绝不敢说这样的话,你……你怎么敢……”“我不是父王,没有他那样的根基和势力,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见,可我敢说这样的话,”杨琰停了一停,忽然道,“外公,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穆王,又是怎么来到河西,前来见你的吗?”拓跋信沉默了,他虽远在河西,可建安所发生的种种他并非一无所知。他还记得在建安初见到的那个孩子,他眼眸澄净,跟从前的阿依那极为相像。他想这样的孩子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王府里,很快就会步入同阿依那一样的命运,而他甚至无力挽回。可是转眼几年过去,他的小外孙竟从一个柔弱的少年变成了当今的穆王。他不用猜也知道,这背后是他兄长的血,政敌的血,是那些人的尸骨铺成了一条长路,让他从遥远的建安走到了这里。他当年曾经跟这孩子说过,要在王府里活下去,就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魔鬼。而此刻,面对着眼前的杨琰,他心中忽然生出无尽的悲凉。“琰儿,”老人低低地叹息,“不要再去想那个预言了,它毁了我,也毁了你阿妈。它是个无边的黑洞啊,会把所有人都吞噬进去,我已被它毁掉了一切,绝不能再让它毁了你。”杨琰轻声笑了,他摇头:“外公,我是个不信命的人,从来就没有相信过那个预言,我所相信的只有自己。”他重新伸出手去,再次握住了老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你们都说,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瞎,我本可以有很好的命途。可就算我的眼睛瞎了,我也不甘心做个废人了却此生,我身上有杨家的血,有拓跋家的血,我不能退。我要掌握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大昭的命运。”老人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几乎都有些发痛,可是他没有挣开,只是僵硬地望着杨琰。“外公方才说,希望有个像太宗皇帝那样的人横空出世,改变东胡日渐衰落的命运。其实这天下,衰落的又岂止是东胡!自睿宗之后,孝宗平庸,永安帝昏聩,这些年战乱灾祸接连不绝,民心不安,大昭国祚几乎到了动摇的地步。这一切,父王早就看在眼中,他为了杨家天下,为了大昭,可谓殚精竭虑,尽心辅佐。即使被旁人说他大权独揽,说他把持朝纲,也未曾后悔。可惜……他错了啊。”杨琰低下头,轻轻咬牙,“大昭的命数不是靠一两个贤臣辅佐便能改变,倘若没有雄主临朝,这天下,杨家坐不了多久。”他这一番话,已是大逆至极,连拓跋信都惊了。他看着外孙,只觉一阵寒凉的战栗从头顶窜到后背:“难道说,你要成为这个雄主么?”他顿了顿,又有些惶然地道,“你要振兴大昭的基业,那么东胡呢?”杨琰轻声叹息:“东胡与大昭早已是一体,倘若都城建安是大昭最华贵的冠冕,那么西北东胡军则是它手上最锋锐的宝剑。盛世时,冠冕固然能昭其荣光,可剑才能为我们抵御强敌,守护国土。我绝不会像杨解那样,任由东胡这把利剑被丢弃、锈蚀,因为那不止是东胡之祸,更是大昭之祸。”他慢慢站起身,“外公,我所要建立的朝堂,没有世族寒门之分,也没有中原东胡之分。到那时,大昭开朝时的辉煌才能得以承继,而大昭也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他话音落后,空气中寂静了许久,才传来老人的声音。“真是没想到,原来你的心这么大……”拓跋信喘息着点头,“既然这样,那么这个东西,你应该用得到。”从老人手中递过来的东西沉而冰冷,像是个粗制的铁块,杨琰先是试探地握住,然后慢慢握紧。“这是拓跋家的家主令,它是用东胡皇族的铁玺熔铸而成,承载着东胡一族世世代代的荣光。”拓跋信的声音显得很疲倦了,“你……拿去吧。”这拓跋家的家主令据说可以号令全部的东胡兵马,历来为上位者看重,然而杨琰此刻摩挲着铁令上粗糙的纹路,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你年纪尚轻……又姓杨,所以就算有家主令,可东胡中还是会有人不服你,”拓跋信声音很低,“不过我已有所安排,这两年重新编整了八贵的兵马,如今兵力最强的独孤家和尉迟家都忠心耿耿,你不必担心。还有河西节度使贺若峰,甘州守将拔列炎,也都……咳咳……”他交代了两句,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他嘴角涌出,顺着杂乱的胡须向下滴落。“外公……”杨琰闻到空气中骤然浓重的血腥味,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还有件事,你要答应我。”“什么?”拓跋信紧紧抓着他:“将来不论你把家主令传给哪个儿子,都要让他改回拓跋姓氏,我们拓跋一族的血脉不能断绝!”出乎他意料的是,杨琰迟迟没有答话,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拓跋信有些严厉地问道:“你不肯?”“不,”杨琰摇头,“将来我会把家主令还给拓跋家,可我自己不会有子嗣。”“你说什么?”拓跋信勃然变色。“我这一生不会娶妻,也不会有子嗣,”杨琰顿了顿,轻声道,“外公,即使别人都不明白,你也应该能明白。你这一生除了外祖母,又何尝碰过别的女人呢?”拓跋信吃惊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向外面唤道:“阿尔泰。”外面立刻有人应声而入,正是守在外面的那个少年,他一进门就看见拓跋信嘴角的血迹,顿时大惊失色:“拓跋公,你怎么样?”他防备地看向杨琰,“他……”“他是穆王,是你的舅父!”拓跋信十分威严地道,“过来,跪下!”少年显得不大情愿,但还是低了头走上前,在杨琰脚边跪下道:“舅父。”杨琰挑起眉:“他是?”“他叫独孤宏,小名阿尔泰。他的母亲拓跋嫣是我大哥的孙女,也就是你的堂姐,早些年嫁给了独孤家少主。”拓跋信低低叹气,“他母亲如今已经病逝,你和他虽都是外姓,但你们两个已是拓跋主家仅剩的血脉了。前些年,独孤家便提过,因我膝下无人,他们愿把这孩子过继到拓跋家来。可我瞧他年少不知事,过继来也难堪大用,故而搁置了此事……如今看来,还是交由你带在身边,好生管教吧。”他话中之意,杨琰已经有所领会,他垂下头,正在心中考量此事,却听那少年已大声道:“拓跋公,我答应父亲要护你安危,我不能走!”“胡闹!我的安危还用得着你来保护?”拓跋信斥了一声,又连连咳嗽,然而看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