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言情小说 - 山河盛宴(下)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采桑藏在山脚下一处隐蔽的暗哨山洞,那里已经被刺客扫荡过,不会再来看第二次。

    采云采桑躲在满是血迹和尸体的山洞里,等待着危机过去,君莫晓则和闻近檀返回山上。

    文臻这俩闺蜜,从来都没打算去通知燕绥。文臻满心想着要他避开危险,两位闺蜜却认为,男人这时候不用,那要他何用?

    宜王殿下平日里懒惰傲娇,吃小臻的喝小臻的睡觉都恨不得把小臻当抱枕,难得有他出力的机会,凭什么置身事外?

    两人连商量都没有,也没对文臻表露这种危险的个人想法,很干脆地折回山上。

    “我们去哪里?去帮小臻吗?”君莫晓拉着闻近檀的手在山间穿行,时不时避过那些从草丛里滚出来的头颅。

    “是。不过不是去飞流峰。”闻近檀呆在文臻身边日久,也练出了免疫力,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去燧峰后山,从山道走。”

    “为什么?”

    闻近檀没有立即回答。

    她眼底浮现飞流峰平台上的小院,小院前的食堂,食堂边的水磨。

    水磨边的她……和他。

    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食堂每天早晨的豆浆,需要前一天夜里的水磨长期缓缓碾磨,而她向来多虑少眠,难眠的寂夜里,缓缓推着石磨,看着那鲜嫩的黄豆被轻轻挤压、破裂、渗出洁白的液体,顺着青黑色的石磨沟渠奔流,心间的旧事和寂寥,仿佛也在这样花影乱摇的春夜里,无声无息破了。

    一开始,她一个人推磨。

    后来,乱摇的花影里,有一个人看她推磨。

    再后来,那个站在春夜花影里的人,走出来,帮她推磨。

    一开始,她警惕他的存在。

    后来,她习惯他的存在。

    再后来,她会在他推磨的时候,默默递上汗巾。

    那些洁白的液体缓缓流下石磨,时光在那一刻被拉长,山间的月色总是罩着岚气,长长的身影刻在被月色洗白的地上。

    影子是很奇妙的东西,两个人隔着一方石磨,影子却你中有我地纠缠着,有时候山谷的风蹑足而上,将他的发吹落她的肩。

    那些默默又脉脉的夜。

    那些无言的表达和隐藏的拒绝。

    她知道他是这山上的军师,她知道他在十字坡包子店喝了一个月她的豆浆,她觉得他是冲着文臻而来,但是当他求见文臻的理由,却是那仿佛玩笑般的求娶顾大哥。

    那时候她觉得,不过是一个接近的理由,轻飘飘不够庄重,自然也不够放在心上。

    到后来她依然是顾大哥,他是军师萧离风,他人每夜花前月下,她和他在花前月下推磨。

    推到后来推出了默契,他停下她便知道他要添豆子,她抬眉他便知道今天的豆浆够了。

    有时候她坐在一边,看他推磨时微微起了汗,便好笑地想,好歹也是土匪窝里的大土匪,如何这般不济。

    有时候她在发呆,那些汗便渐渐凝成滚圆的一颗,顺着光洁的额缓缓地流,流过同样光洁的颊,秀挺的下巴,再顺着那一道英秀的弧线,流过尖锐清晰的喉结……

    她总在那时候仓皇地收回目光,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却在她一低头时微微一笑。

    她至此便会及时递帕子过去,他也不客气,并没有指尖相触的旖旎,也没有目光相对的含羞,彼此都自然从容,从容到她有时会恍惚,觉得这样的日子从来便有,以后也有,像一对普通夫妻,在红尘里染满身烟火气,无需言语,便知道彼此会这样相携着长久地过下去。

    然而随即她便知道这是虚妄。

    她是过客,是敌人,是青山那一头流水里的舟。

    那些月下磨前的光阴,不过是脉脉流年里最不可留的一截。

    后来她便有点生硬笨拙地打破了那默契的沉默,开始说些无根无萍的话。

    他眼底似乎有些失望,但依旧微微笑着,也顺着她的话来说,她却又发现,他天生玲珑,便是不咸不淡的话题,也能给他说得妙趣横生,静夜里那些言语如妙手,同样能拨动心弦声声。

    到后来,她又沉默了,换他来说。

    他的话题,却让她有些讶异。

    他说这五峰山的设置,说这共济盟的由来,说那数十年前辈的热血和为人手中刀的苦痛,说这山峰何处有水,何处又见山。

    那些话当初清淡如风,她却一直都记得,并随着他说得越来越多,心中的猜测也越来越多。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却知道绝不是无聊所致,所以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晰。

    直到今夜,黑暗笼罩下的五峰山在静静流血,她忽然明白了他的很多话。

    不知不觉思绪扯出千里之外,再在君莫晓莫名的目光里,牵绊万分地飞了回来。

    她慢慢地道:“我想,我到今天,终于明白了一个人。”

    ……

    时间回到黑衣人包围四圣堂那一刻。

    萧离风在帐幕中张开双眼,那一刻并没有立即去拿自己挂在床前的剑。

    他飞快地从床下暗屉里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却并没有立即吃,只拿在手里凝视半晌,眼神微微萧索。

    稍顷,外头的声响更明显了一些,他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将药丸吞了。

    片刻之后,他脸上泛上一层如血的红色,一直上涌到眼底,这红色转瞬褪去,化为淡淡的青白色,只在眼下,还残留有一线深红。

    他随即长身而起,摘下了帐前剑。

    摘剑同时,一道黑影长射而入,人未至,刀光已如流星呼啸而来。

    然而另一道更雪亮更灿然也更快的光,先一步迎上了他的刀,戛然碎裂声里,刀光碎成千万轮月亮,尖啸着反扑向那个黑衣人,地上瞬间洒落一蓬蓬血色梅花。

    下一瞬萧离风的身影已经掠过那血花喷溅的黑衣人,一步上长廊,那些黑色的鬼魅般的影子,自檐角屋顶栏杆后翻过来,向这位共济盟神秘的大当家发动拼死的攻击。

    萧离风却比所有人都快,一柄剑在前开路,一柄剑藏于肘后,在前的如电如霹雳,挑落血花无数,藏于肘后的是冷电一抹,悄无声息收割性命,他行过的长廊人影翻惊摇落,血迹一路逶迤过深褐色的木色。

    等到前院的黑衣人发现不对冲了过来,黑木队也反应过来了,这些共济盟同样隐秘的高级护卫队,默不作声,狞狠地扑上来截杀刺客,却听见萧离风大喝:“去救人!”

    “木甲队去金坛,木乙去木坛……当家们不用管了,先救坛主,再让坛主们解救收拢兄弟,能救多少救多少……”萧离风将一张纸和一个令牌塞给一个冲过来的护卫,“救了人之后再在这里汇合,如果遇见几位当家就听当家们的号令,如果当家们都不在……”他闭上眼,“就听扈三娘的!”

    不等那些人震惊质疑,他已经越过长廊,扑入了刺客堆里。

    萧离风双剑一长一短,长剑堂正光明,大开大合,短剑奇诡幽微,出没如刺,一路自长廊洒血而行,身边的黑衣刺客越来越多,远远看去白衣的萧离风如一点蕊心,团团围困的黑衣人如黑色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