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言情小说 - 慈悲殿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宫里也不那么自在,那些读书人挤兑您,他们八成打心眼儿里的瞧不起您。”

    这话说到梁遇心缝儿里去了,也只有最亲的人,才见不得他受委屈。

    “那个挤兑我的人,这会儿已经见阎王去了。还有那些瞧不起我的,用不了多久我就让他们跪在我脚下,管我叫祖宗。”他踱过来,在她肩头拍了拍,复又长叹,“我身在其位,这辈子都没法抽身了,外头仇家太多,今儿辞官,明儿就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喝我的血吃我的rou,为了活命,我也得继续在这位置上霸揽下去。再说我从秉笔到掌印,花了整整六年,六年里多少血泪,拿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来偿也偿不尽,让我抽身……绝无可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阴冷入骨的神情,看来想劝他挟资远遁是没戏了。她倒也不是失望,只是觉得东厂头目不好当,她虽不在乎名利,也担心他遗臭万年。

    算了,那么长远的事,担心不过来。她调过视线,又见他腕上那串金刚菩提,倒觉得有些奇怪,“哥哥怎么会信佛呢?”

    看经书,抄经文,连府邸都建在寺庙旁,不大像他的作风。

    梁遇道:“因为恶事做得太多,盼佛祖保佑我下辈子做个好人。”自觉风趣。

    月徊听了讪笑,也算笑得赏脸,但哥哥说笑话的本事实在不怎么高明,他还是板着脸教训人更合适。

    梁遇也有自知之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外面雪还在下,到明儿早上大约又要堆积起来了。这寒冷的夜,屋里生着火,也没有外人,倒是难得的惬意。

    “等天暖和些,别去看人喝花酒了,我带你去见个朋友,他叫炼心,是寒山寺的和尚。”

    “和尚?”月徊觉得不可思议,他这样的人,会有个做和尚的朋友?

    所以世上缘法就是这么奇妙,梁遇负手道:“你不是爱作诗么,他也会。他给自己的法号找了个出处——一朝朱墙别倾城,杖上履下听梵声。草木江湖娑婆境,万丈红尘自炼心。将来你们要是有缘得见,可以以诗会友。”

    月徊一听舌头都麻了,就她那首鸡蛋打卤面,还是别上人家大师面前点眼了吧!

    她连话也不敢应,含糊敷衍着:“我觉得……姑娘比和尚好看……哎呀,我今晚睡哪里?昨儿半宿没得好睡,您瞧我这眼皮子,都快耷拉到肚脐眼了。”

    她不是宫里当差的,既不属太监也不属宫女,安排起来确实不方便。倘或他放心,宫里围房多得是,随便收拾出一间来足以安顿她,可这黑灯瞎火的,她除了他谁都不认识。宫里那些挨了刀的里头,常有心术不正者,万一惊扰了她,那怎么好!

    不必想别的去处了,梁遇道:“就睡这里,后面有张榻,对付一夜,剩下的明儿再说。”

    横竖月徊是不挑拣的,这宫里两眼一抹黑,让住哪里都可以。

    她起身往帘子后头去,边走边调侃:“您不让人知道我是您meimei,又这么处处顾念我,叫别人怎么说?别回头我在宫里几天,毁了您的一世英名,往后该有人往提督府送小倌了。”

    她整天没正形儿,梁遇也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只说别胡闹,叫人送了桶热水来,放下金丝帘容她擦洗。

    里头水声哗哗,他一个人孤单了太久,即便听见绞帕子的声音,心里也生出家常的温情来。

    宫里一应都有人伺候,等她洗完,小火者把水桶又撤了下去,月徊从帘后探出脑袋来,“您睡哪儿?昨晚一宿没合眼,今晚不歇不成,啊?”

    梁遇嗯了声,“我在躺椅里凑合一晚,你睡吧。”

    月徊听罢舒舒服服躺下了,掖着被子说:“我记得逃难那会儿,我和哥哥睡在一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睡下了睁眼还能看见哥哥,可真好。”

    那段年月现在想起来真是苦不堪言,好在都过去了。

    梁遇怕她夜里冷,摘下椅背上的斗篷进去替她盖上。她睡在他的被卧里,眼眸明亮地望着他,虽长到十七岁了,那张团团的脸上仍稚气未脱。

    “我这儿暖和着呢,您自己留着吧。”她这么说,他却还是把那件猞猁孙斗篷替她压在了被褥上。

    “值房里没有炕,只怕后半夜凉,你要是冷,我命人灌汤婆子来。”

    月徊笑着应了,鼻子却有些发酸。早前一直无依无靠,她没受人这么知冷暖地疼爱过,现在找到亲人了,这辈子的福气到这里才又续上。

    只是她也好面子,不愿意让他看出自己要哭鼻子,忙拧过脸撞进枕头里,摆手说:“我火气旺,不怕冷。”一面使劲嗅了一口,“哥哥的被窝可真香!”

    ☆、第 16 章

    梁遇是个精致人儿,对吃穿用度皆有讲究,他用的熏香当然也不一般,传闻是黄帝封禅时焚烧的香,烧上一截三日不散,有个名字叫沉榆。

    月徊打从头一回扑到他怀里闻见这种香,就生出了觊觎之心,现在躺在这种香气环绕的被窝里,脸上神情简直堪称贪婪。

    她鼻息咻咻,那模样像个无耻的登徒子,钻进了姑娘的被窝要做尽无耻之事。梁遇有些无奈,这meimei在市井里厮混了太多年,刚回来那阵儿还知道装一装,现在可说是原形毕露了。

    他叹了口气,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挖出来摆正,“男人的香有什么好闻的,等明儿我让造香处把大内的香全搬来让你闻个痛快,喜欢哪样就留哪样,带回去给你熏衣裳。”

    月徊笑得眉眼弯弯,她笑着的时候最好看,仿佛世上从来没有悲苦,她是个在糖罐子里泡大的孩子。

    这笑能传染人,也带出了他的轻快,他替她挑开拂面的发丝,轻声道:“睡吧。”

    月徊在哥哥面前永远长不大,奇怪得很,即便十一年没见,重逢那刻起她就开始全身心地依赖他。别人都说梁遇心狠手辣,可在她眼里,他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他们诋毁他,只是因为他高高在上,他们怕他。

    她老实合上了眼,但眼皮子合得不严,中间留了道缝儿,从那一线天光里偷瞧他。

    梁遇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不紧不慢的从容劲儿,那是风烟俱静的澹宁,是浓丽优雅的富贵气象,就是那种游刃有余,很令月徊羡慕。她看他走到案前,把堆得高高的题本齐整码好,由于睡榻和长案对角的缘故,瞧不见他的脸,只有一个侧影,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低头的时候宽镶领褖下露出一截脖颈和玲珑下颌,这时候的掌印大人,清嘉得像一幅画儿。

    不过直盯着一个人,那人早晚会察觉,他忽然回过头来,吓得她忙闭紧了眼。他犹疑地唤了声:“月徊……”

    她哪里敢应,咬紧了牙关只管装死,他略等了等,不见她有动静,便作罢了。

    值房里值夜,不像寻常那样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