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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其来的变故, 让陈鸾始料未及,不仅她深感愕然,就连跪着的丞相和老将, 也都面面相觑,不知皇后此举何意。 三公主是真真正正的掌上明珠, 金枝玉叶。 晋国皇太子三年前便有意迎娶, 但一直被昌帝以公主年龄尚小拖着,求美人而不得。 和亲下嫁, 笼络朝臣, 领邦交好,一直是皇家公主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昌帝愣是拒绝了,究其原因,无非就是怕三公主嫁过去受欺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落入遭人欺与弃的绝境。 一代帝王似乎将毕生亲情都给了自己的嫡女。 纪婵自己也是微愣, 直到看见许皇后眼尾的那点红, 才蓦的睁大了眸子, 嫣红的唇/瓣失了血色,几行清泪簌簌而下, 泣不成声。 她能察觉到的事,自然逃不过昌帝的眼睛。 “好了,该安排的事朕都吩咐过了,诸卿退下吧。”昌帝这会倒是突然有了精神一样, 眸光锐利,面色潮红,声音褪去方才的无力虚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这时间最可惜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就在陈鸾准备跟着起身的时候,昌帝却突然指了指纪焕,淡淡地道:“太子夫妇留下。” 陈鸾便又默不作声地跪回了原位,一双美眸微垂,她身子骨自幼不好,方才又淋了雨,不动倒也还好,方才不过挪了挪身子,眼前便是陡然一片发黑。 龙榻上,明黄色的床幔被挂起,同色的流苏穗吊在半空中纹丝不动,昌帝目光平和,甚至带着点笑意,对许皇后道:“朕要走了。” “你别跟着来。” 陈鸾脑袋里陡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她终于明白为何许皇后会那样平静的面对昌帝病危垂死这件事,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纪婵了。 所以要将纪婵的婚事在此时定下,心无牵挂的追随着昌帝而去,那晋国的皇太子,自然也是许皇后考量了许久才定下来的人选。 昌帝比许皇后年长十二岁,英雄迟暮,此刻歪躺在病榻上,骨瘦如柴的老者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可美人依旧,甚至随着时间的积淀而越发温婉柔和,生生压了后宫那样多的美人一头,叫帝王再对旁的女人生不出半分怜惜之心。 也正因为爱屋及乌,才将纪婵那般纵得上了天。 交叠的两只手,一只纤细白皙根根如青葱,一只却松松垮垮光泽尽失,像是历尽岁月沧桑的老树皮,昌帝看着,人生头一回生出些许不自信来。 许皇后只是抿唇笑了笑,而后侧首望向一直沉默不言的纪焕,直言不讳道:“太子当初答应过本宫的,能否算数?” 从陈鸾的角度看过去,男人面沉如水,狭长的剑眉始终皱着没有一刻松动,死寂过后,终于开口:“自当算数。若有朝一日皇妹受夫家欺负,不惜代价必将其迎回,余生皆以公主礼待之,举朝上下,无人可怠慢分毫。” 这就是当初,许皇后提出的要求。 他想娶回意中人,便要保她女儿一世安康荣华。 昌帝像是早有预料,对此并不吃惊,只是伸手揉了揉纪婵乌黑的发顶,声音沙哑:“婵儿还小,得由你瞧着,以后啊,还不知她又要惹出多少幺蛾子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陛下不必太过担忧牵挂。二十五年前咱们都说好了,这最后一程,该由臣妾陪您走过。”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皆不可避免,许皇后性子平和,看得格外的开,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也没有生出什么畏惧与后悔的心思来。 昌帝皱眉,声音嘶哑之余也沉了些:“说什么胡话?” 已见不悦。 许皇后却并不怕他,她从冰凉的地面上起身坐在床沿上,离昌帝更近了些,她眼中蓄了些银光,声音依旧温婉平和:“臣妾蒙圣宠,出身没落商户之家,举止谈吐不若京都贵女得宜,相貌比不得后宫诸美,陛下不弃,一路予以荣宠无度,甚至这中宫主位,臣妾一坐就是许多年。” 一个出生卑微,身后没有世家贵族支撑着的皇后,上不能使朝臣服气,下不能堵嫔妃悠悠之口,所能倚仗的,只有眼前之人的怜惜。 所有人都觉得她得意不了多久。 麻雀终归是麻雀,披上了华衣,也不可能真的变成凤凰。 就连她自己,一度也曾这样以为。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昌帝对这位皇后的爱重超乎寻常,无论后宫中进了多少美人,每月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依旧是明兰宫。 哪怕她占着中宫主位,却始终没能替昌帝生出嫡子,可仅有的那个嫡女,也被他如珠似宝的呵护着长大,事事都纵着。 旁的公主远嫁他国,招揽朝臣,驸马人选由不得自己做主,唯有她的婵儿,昌帝始终留着不肯舍出去,千挑万选也觉得这世间没有好儿郎配得上自己的嫡女。 许皇后唇畔漾出细微的弧度,嫣红的唇/瓣微动,道:“陛下对臣妾说过的话从未食言,今日却要臣妾对您食言吗?” 昌帝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而后极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头,带着如以往一般的亲昵,有些艰难地妥协:“朕等你。” 这恍若是世上最深情的情话,许皇后一下子弯了眉眼,被昌帝捏着的小指反过来勾着他轻轻摩挲。 与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同时赴死,已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事。 纪婵哽咽着只知摇头,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一股子噬人的悲伤,“父皇,母后……我以后定不胡闹了,你们别……” 若是以往,昌帝与许皇后听见她这样的话,必然十分欣慰,可这时候,反倒漾出纵容的笑来,许皇后将纪婵揽到怀里,细细地叮嘱:“母后与你父皇早早的就留意了,晋国皇太子是诚心求娶你,当是个不错的归宿。” “日后受了苦楚了,记着大燕永远是你的后盾。” 纪焕与纪萧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说过的话应下的承诺,许皇后自然是信的。 外边的雨渐渐缓了下来,风却依旧肆虐,刮在窗子上,发出呜呜的低咽声,久久不散。 回光返照的时间并不长久,昌帝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的流逝,他转而看向龙榻前自己那个最有出息也最像自己的孩子,冲他招了招手,道:“老八,你过来。” 纪焕紧抿着唇,默不作声地走近了几步。 “这回的事,若查出幕后主使者,便从轻发落,留下一条性命吧。” 昌帝有些艰难地叹息一声,他是什么人物?皇位坐了这么多年,有些事,他光是想着,就已猜到了结果。 长大成人的皇子并不多,也因此纪萧私藏兵器都只是被囚禁而并没有丢掉性命,更因此,在弥留之际,昌帝也还是想着留他一条命。 纪焕没有立刻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