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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音浓重,带着微妙的异族口音。锋利箭弦崩到耆杜罗脸颊,一条血迹立刻隐现。他脸上陡现怨毒之色。第九十八章战殇(中)皇帝一声大喊,已从玉阶上重重摔落。百官齐声惊喊阵势大乱,李元雍揉身扑上抢住了他:“陛下!祖父!祖父!”皇帝头破血流。天子龙冠咕噜噜滚下台阶。他睁开眼,迷蒙之中,李愬恭出现眼前。他手如枯槁瘢痕尽显,他声音虚弱,说道:“孩子……”皇帝瞳孔已散。一代帝王终止于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他想说:“孩子,朕错了。朕——终究是错了。”紫袍少年站立缤纷花海之中,埋怨李愬恭脑袋刻板,将太傅的文章三句解错两句半。白衣少年笑嘻嘻握住他衣角低声下气道歉。他眼中温柔缠绻,低声笑道:“罚我煮醴泉酒,赔你可好?”紫袍少年甩袖而去。花海烂漫,日光耀眼。他孤零零走了半路,回头促狭微笑,笑容比日光还要耀眼,说道:“罚你陪伴朕一生一世。”然而这一生一世,已不可得了。端禾四年八月十七日,皇帝于太子册封大典驾崩。……………………鱼之乐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颤巍巍站立,刀柄反转,身上刀伤狰狞,于高耸死人堆之上,长长吸一口气,犹自大喝:“儿郎们!与我来战!”无人回应。万里沙海无边月光,冷寂战场之上,唯有余音绵亘天地之间。突厥士兵刀尖森凛,无人上前搦战。人人在月光下无声盯着这位少年战士,敬意顿生。鱼之乐提刀,冷冷喝道:“折冲府凌朝暮麾下中郎将,殿前侯鱼之乐在此,谁来迎战!”将士人群潮水般向两旁退却,站出首领人物,沉稳回答:“我们不欺负勇士。我们一个人一个人来战。突厥族王子,霍炎霆。”仿若当日少年偏将阳光英俊,风姿洒脱,手中长弓可射连珠箭,八支齐发,杀人于百丈之外。仿若当日少年脆弱红唇,吐气喘息:“卑职……甘愿受这棍刑……”仿若当日少年与他十指紧握,在黑暗殿堂微微祈求:“跟我回北疆……可好?京城处处都是陷阱,我们以前的日子,多么快活。”仿若当夜少年将军手中长刀快如泼风,在黑暗战场上畅快笑道:“鱼之乐!今夜洛阳事了,我们可以回北疆去了!”仿若当夜少年泣不成声。哭道:“是我错了。但是从头到尾,我没有对不起你,我也没有害过你。鱼之乐,你别这样,别这样对我。这不公平。”仿若当日少年以身挡箭,竭尽全力给他最后一个拥抱。今夜月光之下,战场之上,突厥王子霍炎霆长剑在手。目光冷寂。鱼之乐暴喝一声,手中刀势如长虹,月光下反射冰冷光芒,向他当头劈下!……………………秦无庸颤抖伸手,试探皇帝鼻息,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殿下,陛下——陛下驾崩了。”李元雍瘫坐一侧不言不动,面无表情。他沉默良久。亲近官员俱不言不动,垂首等待李元雍示下。温王握着皇帝渐已冰冷的双手,慢慢说道:“传孤旨意,皇帝——驾崩,太子监国。”他说:“传孤旨意,太子太傅萧卷除为右相,停知节度事,加光禄大夫,迁尚书左仆射。萧太傅统摄三省六部,国策决断,均由右相秉公而定,与孤商榷。”他说:“传旨裴嫣,即刻进宫守灵伴驾。”“传右卫大将军韦三绝,太子詹事,英威忠武将军柴卢手持兵符,号令十二卫骠骑将军镇守京师,有趁乱取势者立杀无赦。诏令各地节度使进京守灵。”他说:“胡不归即刻迁同知奉国军少府,历国舅都监,一并在含元殿守灵。”他顿了顿,脸上不知是笑意,还是狰狞:“传折冲府大将军凌朝暮麾下,殿前侯鱼之乐进京。”众官拱手躬身,肃立一旁无不听从。秦无庸点头称是,片刻之后老泪纵横,他扬声说道:“陛下驾崩——!!”噪杂不休的文武官员陡然静默,瞬间有哭声震撼宫殿,大明宫上方哀乐齐鸣,太阳映照,无数乌鸦振翅高飞,声音桀骜凄厉。中书省、殿中监并宗正寺一干官员即刻将皇帝遗体移到皇帝寝殿。于哀恸不休的哭喊声中,太极殿大门有身影策马急速奔来,传击金匮重重敲响,声声压过哭泣哀乐,有斥候衣衫褴褛手握长匣,他一路滚身下马,大声喊道:“报——前方军情!”他一路高喊:“报——十万火急!”他穿过跪倒在地无数王公贵族,穿过白玉带桥金玉河水,直直跑到玉阶下。他单膝跪倒在地,甲胄在身铁锈斑斑。他大声禀报道:“太子殿下!朔方折冲府军情!十五日中郎将鱼之乐率军偷袭突厥大军!”李元雍霍然站起。斥候声如金匮,禀道:“中郎将率亲兵三千,偷袭敌军五万!斩敌七千!亲兵俱战死!中郎将——鱼之乐战亡!”斥候说:“鱼之乐罔顾军令,擅自出征,已遭受军法处置,凌大将军挫骨扬灰,将其撒入沙漠以示惩戒!”李元雍身子摇晃了几晃,他面露疑惑只觉耳根轰鸣。他向前迈了几步,甚至还回头看了看面色僵硬不知所措的胡不归。胡不归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箍痛了他的手腕。他皱眉道:“你怎的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