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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袖子,轻轻摇晃:“娘, 你帮我跟二哥说一说。要不,我自己跟二哥说?” 女儿一撒娇, 雷氏心就软了,她轻叹一声:“呦呦, 他以后就住在咱们家里, 跟你免不了会见面,一日两日还行,时日久了,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程寻和程呦呦是同一个人?不只是你二哥, 我也觉得你以后不必再去书院了。” 雷氏心疼女儿, 又因为是自家书院, 有她父兄照看,这才同意她女扮男装上学读书。可雷氏自己认为,在书院读书,没有必要。尤其是女儿前些日子在骑射课上崴了脚, 更觉得她不上学了更好。 呦呦虚岁十四,若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书院,倒也不错。所以程启提议,她并不反对。 “那不让他住咱们家里不就行了?他不住咱们家,不就见不到我了?”程寻应声道,“梧桐苑里,学舍那么多,让他住学舍啊。” 雷氏沉了脸:“呦呦!”然而见女儿面色苍白,她心下一叹,放柔了声音,“让他住学舍也不难,可万一他真认出来呢?他之前见过你女儿家的模样。” “认出来便认出来!”程寻毫无惧意,“我在书院读书,堂堂正正,又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真认出来又怎么样?” 雷氏皱眉:“呦呦!”她容色稍缓:“认出来便怎样?你说的简单,若他当众说出你的秘密,让人知道你曾女扮男装在学堂待了三年,你将来可还怎么出嫁……” 话是这么说,她也很清楚,以丈夫的声望人脉,他的独女即使貌若无盐,恶名在外,也会有人争相求娶。 至于假扮男子,本朝倒是有过先例,说有一女扮成男人,潜伏数年,为父报仇。因为这一片孝心,得了朝廷夸赞,传为美谈,大龄之年,得了贵婿。为求学扮成男子的,她还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人们会如何看待。 但是作为母亲,雷氏希望女儿可以生活的简单一些,安逸一些,不想女儿有一点点不好的可能。反正呦呦不考科举,为什么要冒险留在书院呢?还那么辛苦。 “那就不嫁人啊。”程寻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泪窝浅,一着急一紧张,眼圈儿就有点红了。 她定一定神:“娘,你知道的,我和我爹约法三章,在书院规规矩矩,远离同窗。我觉得我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嫁不出去,那就不嫁,我也学那个谢娘子,侍奉双亲,终身不嫁,也当是尽孝了。将来像我曾祖父那样建个书院,供女孩子读书,让她们不用像我今日这般,上不成学。” 她越想越难受,她在这个世界,想上学,都不容易,哪怕是自家的书院,她都要故意扮丑,掩了身份换了性别。想到因为上学读书而来到崇德书院,连休沐日都不能回家的苏同学,她更觉得女子不易。 “真是孩子话,姑娘家怎么能不嫁人?那谢娘子晚年无儿无女有多凄凉,你是不知道。”雷氏本想女儿就此却步,却不想女儿竟说出这番话来。 见女儿眼中已有盈盈泪光,她无奈而又心疼,也不忍心再拿话吓唬她:“你就那么想上学?” 程寻毫不迟疑:“是。” 雷氏轻轻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姑娘喜欢美衣华服,珍宝首饰,怎么呦呦偏生就喜欢上学念书? “我知道二哥担心的无非是张四郎察觉我就是程寻,可是这并不难办啊。他才见我几面?我化成男装,他哪里认得出来?即使真认出来了,跟他好生说一说,请他帮忙保密,也不难吧?这点面子,他应该会给的。” 程寻觉得张煜是个自信到有些自负的人,这样的人想必不会逢人便讲别人的秘密。 “娘。”程寻眼中泪光点点,“先前我爹也答应过我的,说允许我在书院待到十五岁。我爹常说,人无信不立,我不信我爹会出尔反尔,我找我爹去。” 她转身走得极快,身后雷氏轻叹着摇了摇头。 程寻琢磨着这个时候,爹爹多半就在书房,她也不多想,直接就过去。 笃笃笃敲了门后,果真听到父亲程渊的声音:“谁啊?” 程寻一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心头委屈翻涌,一时就没止住眼泪:“爹,是我。” “呦呦?”隔着窗纱,看到站在门外的纤瘦身形,书房里三人俱是一怔,程渊淡淡地扫了一眼儿子和内侄,沉声道,“你们先等会儿,我出去看一看。” 说话间,他起身出了书房,顺带掩上了门。一眼瞧见女儿螓首低垂,眼圈微红,他心里一咯噔,慌了半分:“呦呦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你们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上学了?”程寻抬起头,秋水样的双眸中泪光盈盈。 程渊神色微敛,他回头看一看书房,低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程寻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跟着父亲向东行了十来步,在一丛修竹后站定。 程渊站在竹子旁,清风吹来,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此刻他脸上尽是无奈:“不是不让你上学,是现在情况……” 程寻心头一阵慌乱:“可是爹说过,允许我待到及笄以后的。” “呦呦……” “爹,你答应过我的。”程寻眼眶微红,“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要过什么,我只有那么一个心愿,就是在书院继续上学。”她略微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知道爹爹担心什么,是怕有人认出我的身份,不利于我的名声。那爹爹看这样行不行?就说我去了京城二叔家里,我以后不住在咱们家了,你们在书院里随便寻个空闲的屋子,我一人住在那里就成,我以后在书院也不跟他打交道,他未必就能认出我来……” “胡闹!”程渊沉下了脸,“怎么能为了亲戚,让你有家不能回?哪有这样的道理?” 程寻脸上的委屈遮掩不住:“有什么区别吗?反正现在不就是为了让亲戚待在书院,而不让我读书么?”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程渊头疼之余又颇为心疼:“呦呦……”他在袖子里摸了摸,发觉自己并未带帕子,颇为尴尬,轻轻拉了衣袖,就要去给女儿拭泪。 然而程寻却低了头,稍微偏过了脸。 “不是出尔反尔不让你读书,是为了你好。如果给人知道……” “知道我女扮男装在书院读书,就会有损我的名声,会让我以后嫁不出去是不是?”程寻急道,“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拿着别人的事情到处说嘴。君子非礼勿言,爹难道真的觉得张家四哥会逢人就说我的事情?”她眨眼,泪盈于睫。 而且,嫁人,嫁人,父母最担心的就是嫁人问题,仿佛嫁人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程渊叹了口气:“可惜你是个姑娘,若你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