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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王守业守了一夜,看看天色将明稍稍松懈下来,正要转身离开一阵。忽然在晨雾中嗅到了一丝淡淡腥气,却不是水腥,是血腥。他没能转身,也没能喝问出声,张口已然发不出一丝声息,抬脚也觉得行动迟滞,只把腰间一把刀抽出来奋力向前掷去,扑通一声没入临岸水中。跟着后心一重,有一只手掌贴上来,轻飘飘的没有几分力道,却是火焰炙烤刀剑切削一般剧痛入骨。王守业喉间咯咯响了两声,接连涌出几口淤血,沉甸甸向前栽倒。有个人从他身侧轻飘飘过去,他怒睁着一双眼,眼中最后映着的是一个女子身影。仲崇堂猛然倾身向前,一手撑着船板,横身挡在初五同初六前方,举目向船头看去。船舱前头轻飘飘落下来一个人,一别多日,仍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样子,静静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船舱里头。“覃姑娘……”仲崇堂虽知岸上王守业多半无幸,却也无法向她发难,苦笑一声,道:“我还活着,封平平也好好的,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覃中吕垂目看过他们三人,又抬眼看了看渔船一应陈设,道:“不用你提醒。”“覃姑娘不是不守信义之人,”仲崇堂顿了顿,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又来伤人害命!”“没想到你能活到今天,原本以为丑华佗有什么妙手回春的医术能治好你,看来也不过拖得一时是一时。他近来四处打探我的下落,我想了想,他大约是没有医治的法子,想从我这里寻根溯源,或许你已经不成了。”覃中吕道。“我还活着。”仲崇堂说得坚定,一手抽刀,稳稳举起拦在初五同初六前头。覃中吕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和他手中的刀,这一刻她只要出手船上三人只怕都在劫难逃,只是她盯了又盯,看了又看,终于没能动上一动。仲崇堂仍举着刀,额角隐现薄汗。刀下初五仍旧熟睡,初六在他怀里扭了扭,抽抽鼻子,忽然咛声哭起来哭得又尖又利,仿佛睡梦中遇到了什么骇人东西。覃中吕微一皱眉,道:“他还是一近我就哭,真讨厌。”“咿——”初六闭眼哭喊着,把初五也吵醒了。初五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拍拍他,忽然觉得不对,翻身坐起,睁大眼睛看着凭空出现在船上的覃中吕,如见鬼魅一般,一时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初六紧紧靠在仲崇堂身边。“既然你还活着,我这就走了。”覃中吕说完,转身便走。就在她转身的一刻,一剑从岸上飞袭而下,直击她断臂一侧。人在剑后,如一道流云划过晨雾而来,又如一道晨光破开层层迷障。贺均梅这一剑运毕生之力,覃中吕不及应对便接连后退,矮身退进了船舱,从船板上三人身侧一晃而过,半截空荡荡的袍袖翻卷起来,一蓬彩烟荡开在船舱之中,跟着另一手轻轻点在了剑尖上,纵身而后,退得更快。仲崇堂抬手把初五初六扔到船头,贺均梅已然连人带剑破彩烟而出,追袭至船尾。“均梅站着!”仲崇堂喝道。贺均梅闻声站住了,覃中吕却不停步,从船尾倒翻出去,入水不见。远远能看见那艘载着灯会各色人等的花船驶过湖心,往开山峡而去。“你拦着我干什么!”贺均梅厉声问道。“你手里的剑先扔了,别扔湖里,鱼都毒死了。”仲崇堂放缓了声调,道:“覃中吕毒物厉害,你独个追上去,只怕防不胜防。”“哼!我那么些年的剑也不是白练的!别以为她能打伤你我就打不过她!”贺均梅嘴上仍旧不服,手上却收剑入鞘,脚下挪步回来船舱里,蹲身凑在仲崇堂面前,静静看着,眨了眨眼睛。“怎么了?”仲崇堂问道。“胡子该刮了。”贺均梅说道。她在岸上守了这许久,第一回面对面见到仲崇堂,说出来却是这么一句。岸上人声渐杂,侯府几个下人同焦重望的手下也都赶来了,看见王守业尸首,各自惊疑不定。初五抱着初六跟他们一一分说,叫他们尽快请小苏管家和焦重望过来。贺均梅不便久留,仲崇堂分了她一些解毒药物,叫她趁众人散去请人的功夫上岸,最好能离开定波湖。贺均梅并不听他的,仍是回去岸边第三间房子。“剑一定扔了!”仲崇堂嘱咐道。“是!包好挖坑埋了!”贺均梅嫌道,撇着嘴走了。苏水朝午间赶来,焦重望已经排查了一遍,覃中吕多半是跟着花船混进来,年节人手少,进来定波湖的人验得不细致,更何况将近一年没出什么事,远没之前守备得用心,竟而害了王守业一条命。苏水朝心中有事,只叫焦重望今后严防,等他走开自己进来船舱跟仲崇堂说话。“那,那一掌,正中命门,王守业的练门,全,全无抵抗之力。”苏水朝道:“虽,虽说有毒雾,杀,杀得仍是……有些奇怪。”“你爹说过,侯府也有人在三尸门。”仲崇堂道。“嗯,”苏水朝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又带着几分恼,道:“李,李花花,要是,要是他也在那艘花船上,他,他供出王守业,我,我……”“要是对侯府知根知底的人送覃中吕进来,也难怪这般无声无息一击得手,”仲崇堂想了想,道:“小苏你先别忙生气,这个李花花已经跟了锦妍妍,锦妍妍跟覃中吕可没多要好,他从中帮忙,只怕图谋更多。你回去跟孙四壁魏大娘他们多合计合计,别出大事。”“是!”苏水朝应了,低头咕哝道:“崇,崇堂先生,我没看顾好你们……”“是我们引来的灾祸,”仲崇堂叹口气,道:“我死之前,覃中吕多半不会再来,不过,你们仍是要多加小心。”苏水朝要跟他辩驳,仲崇堂挥挥手不叫他再说。许得升领人运了一副棺木过来收敛了王守业的尸首,众人都是默默无声,静静来去,仿佛乌压压一片云沉积在湖畔岸边。左右渔船上的人也知道大概,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照旧往这艘渔船上递送东西,看过来也没了笑脸。岸上守着的人换回了最早最严厉的孙四壁,自从苏自殊过世,他还是第一回现身在此。脸色更难看了,搬把椅子放在岸边,一动不动入定一般坐着。初五没再上岸去,一想起王守业看着他们来回跑还帮着他们放纸鸢就要掉泪,忍着不哭,只是埋头练功。仲崇堂醒着的时候他也练功,仲崇堂睡着的时候他还练功。孙四壁初时都眼观鼻鼻观心全不理会,后来看他练得多了,有时也提点两句。渔船上一日比一日平静,唯一变化是年届三岁的初六学会了独自烧火煮鱼汤,他个小,还要搬个踮脚的墩子站上去才能抱着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