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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儿。 一路出城,走到了地头儿上,才发觉这老君观的占地颇广,自山脚一路逶迤而至山顶。今上崇道,又最喜此处,有传闻今上或微服至此,真武大殿里至今还供着个黄纱罩起的蒲团——是今上坐过的。是以老君观香火鼎盛,寻常人想乘轿上去也难。 贺敬文张望了一下道:“这一路像是有些房舍,走一阵儿,歇一阵儿,也便上去了。” 一行人只得下车缓行,罗老安人扶着小丫环的肩膀,还不忘对宋婆子说:“打听一下儿,这里这般大,要到何处烧香求签最灵。”宋婆子去不多时便回来说:“这里无论正殿偏殿,皆借着神仙星君,都是灵的。要论起来,自然是要到最后的老君殿才好。” 罗老安人道:“那便去罢!”于是掺的掺、抱的抱,贺瑶芳伏在胡mama背上,被背到山上去。路虽长些,胜在走不多远即有一处殿宇,老罗人见神便拜,走走停停,也不是很累。到得老君殿,老君观果然是香火鼎盛,人挨着人,求签的也是极多的。罗老安人命上了供奉,却还要排号儿。 正在等着,却听着个小道士对一个年轻女子打招呼:“善人来了,前面请。” 罗老安人很是诧异:怎地此地可以插队?若是个前呼后拥的,她也还能理解,为何这女子布衣荆钗,年不过二十上下,还背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居然也能插队来? 一个眼色下去,宋婆子便去打听了来:却是这女子父亲早亡,母亲受了刺激,几欲疯癫。亏得信了道,渐次好转,旬日即来上香求签。子女家贫,不特要cao持家业,奉养母亲,还要背着母亲登高求签来,三、四年间,风雨无阻。老君观里的老神仙偶然遇着了,感其纯孝,特许了她的。 贺瑶芳听到老神仙,心头一动:这老神仙是受今上推崇的,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盖因她入宫时,此老便以百二之寿,羽化登仙了。娘娘常识,若这老神仙还活着,兴许那皇帝不会这么难缠。贺瑶芳到了老君观,猛地被勾起了心事,便极见他一见。只是想也知道,那等老神仙,不同于小庙住持,胡乱捐几个香油钱便能见的。真真是遗憾。 正思忖间,四周似有攘动,老大一片阴影兜头罩了下来。贺瑶芳惊愕抬头,却见一袭灰袍裹着个须发皆白的清癯道人,道人葛衣布冠,持一柄拂尘,微笑问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小善人,是欲行天道么?” 贺瑶芳脸上血色褪尽!她重生以来,曾发愿,誓要护着家人到底,自己却又不肯为帝王妾。却不是舍了泼天富贵,太妃尊荣,而换一家平安么? 这老神仙看出了什么?又……有什么看出而没说的么? 譬如……两世都压在心底,再不能提起的……杀夫弑君! 前太妃的瞳仁缩成了针尖儿大小,直直地射向这老神仙仙气十足的脸上。老神仙微笑不语,似在等她的答案。 第34章 偏不告诉你 长夜漫漫,万籁俱寂。 全家都进入了梦乡。 忽地,青纱帐内,架子床上,锦被里一个小小的身躯猛地一抖,倏地坐了起来。轻而长缓地舒了一口气,眨眨眼睛,贺瑶芳侧耳细听,何mama和绿萼母女俩在外间一深一浅交替的呼吸声稳稳的传了过来——她们都睡着了。 贺瑶芳没有叫人,轻轻揭开被子,趿了鞋子,到窗户下面的小榻上坐了。推窗向外,初夏微凉,月上中天,贺瑶芳怔怔地看着月亮,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上辈子,她晚上无眠,也喜欢看着这广阔天空上的月亮,很有一种直要乘风归去之感,仿佛能忘了一切忧烦。 人呐,就得学会了让自己看得开,将烦恼从心里挪开了,才能冷静地面对。 老君观里见着的那个老神仙,将她的许多回忆都勾了起来。原本以为都沉在心底,不会再浮起来的情绪,又统统泛了上来。她以为可以忘却的前尘,可以不再提起的旧事,又摆在了眼前。她以为此生不至遇到那样的威压凶险,可以装成一个和气可人、老成持重,为了全家安乐殚精竭虑的好人,可以披上层层的伪装,忘了手上的血腥。 一见那位仙长,自己在便在心里将这一层层的掩饰剥去,直面自己的本性。 仔细想来,她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只不过时日久了,学会装了、知道作戏了而已。哪怕是上辈子,家道中落之前,纵是继母也没有翻脸,相反,是好好地供着她、惯着她的,竟将她颇养出了一丝丝娇贵小姐的脾气来。情势比人强的时候,还能勉强忍着,一旦有得了喘息的机会,她就要作起乱来。 那位天子,在外人眼里,对她可真不坏,能容她在帝后诡异的夫妻相处中间左右逢源,让她生下皇子,还颇为抬举她的儿子。 最恨便是这份“抬举”!中宫有嫡,偏要抬举她的儿子来敲打太子,对着十岁的孩子使这等下作的手段,简直不知所谓!她本是与人做妾的,平日里将她当作未驯的马、不服的猫来调弄她便忍了,谁叫她不是人正经老婆呢?可要动她儿子,离间了她与娘娘,却是万万不能忍的!拉一个打一个,再转手调过来重玩一回,对朝臣是这样,对后宫是这样,对亲儿子还是这样!这是想让手足相残,还是想要她和娘娘反目?旁的本事没了,就拿孩子来做伐子,真是没了一丝人味儿!简直禽兽不如! 她从不后悔动了手!我们有了儿子,还要你做甚?!治国之道,娘娘比你熟多啦! 最快意不过是一位濒死时费力吐出来的话:“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你还觉得对人很好么? 我偏不告诉你! 一个字不吐地闷死他,让他带着永世的不解而去,可真是痛快!你不是喜欢“敲打”、“暗示”,喜欢叫人提心吊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猜着你的心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么?不是喜欢“高深莫测”么?今番也叫你试一试这滋味罢! 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惊骇的笑意,贺瑶芳在榻上站了起来,对月吞吐。许久,才缓缓下了榻,重又登床,放下帐子。阴暗的光线里,口角含笑:哎,当年那般脾气,其实也挺好的,何苦压抑?眼前情势,只恐己方用力不够,何须再将本事藏着掖着呢?只是不晓得张夫子是不是又要吓一跳了。 闭目养神,前太妃不久又沉入了梦乡。 ———————————————————————————————— 贺瑶芳虽中途惊醒,想通了事儿,复又沉沉睡去,此后无梦,睡得竟是出奇的好。不被旧事所扰的人却是辗转反侧。 罗老安人年高,心里又存着事儿,觉便少,一遍一遍地回忆着白天的情形。看着个道人与她孙女儿答话的时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