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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语气听起来,对于这样过分直白的对话,权神医非但不觉得粗俗,反而似乎很欣赏罗春的坦然,甚至大有投机之感。“南风盛行不盛行,罗春兄弟他日入京纳贡的时候,可以自己带眼睛去看。不过罗春兄弟也说得对,我这是自己卑鄙委屈,看什么,都把格调看低了几分。” 先弹了罗春一句,暗示他的势力和大秦那庞大无匹的疆土相比,始终有主从之分。随后又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误……要不是场合上实在不对,善桐简直要觉得权仲白的所作所为,竟似乎很有侠气了。 她没能再听到什么,罗春已经和权仲白掀帘子出了帐篷,进了院子。这本是善桐溜出去的大好机会,可她想到榆哥病情中的委曲,未免不大放心。又虑着父亲实在忙碌,况且和权仲白又并不熟悉——越发说破了,由父亲出面,那就是一个家族对上另一个家族,多少有些过于郑重其事的意思。因此左思右想,还是留了下来,只低声对榆哥解释了几句原委。又道,“咱们不用害怕,他这次过来,肯定是掩人耳目,不敢被大家知道。因此不能久留,恐怕事情办完了就走。但是看他行径,也就是瞒着大伙儿,上头的老帅们是瞒不过去的,因此被我们撞见了,也用不着担心太多。” 榆哥头插银针的时候,反应似乎要比平时更快得多,要追上善桐思维的速度,竟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善桐才一说完,他就眨巴着眼睛道,“也对,要是真想掩人耳目,就不会在这时候过来了。权大哥的帐篷里,热闹的时候可是有几十个人等着求诊,他就是蒙面,也少不得要惊动几个人的。我看,这件事上头的贵人们,心中都有数得很。” 眼珠又是一转,便兴致勃勃地问善桐,“你说,他来这里做什么?” 善桐才要回答,心下又是一紧:罗春过来这里,她觉得十有八九,恐怕还是为了皇上的病情。权仲白亲口说过,他过来是要亲身为皇上采药治病的,可是双方大战,道路不通。而再想到皇上的病情一旦危急,甚至不治身亡,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以及含沁对她推测过的——罗春手下武装上的火铳,恐怕是由晋商走私而来。 再联系到西北粮荒时,晋商手中握有大批粮食,却坚决不肯合作……这群山西老抠儿听从的是谁的号令,虽然善桐未能握有真凭实据,但她也是十拿九稳:罗春和大皇子之间暗通款曲这个猜测,早在半年前已经有了一定的雏形,当时含沁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其实是相当于默认。而到了这时候,善桐已经很肯定,虽然今年已经就藩,甚至人都不在朝中,距离陕西更是千里迢迢的鲁王,依然透过种种手段,试图cao纵影响着西北的政局。而罗春这一次过来谈判,恐怕背后也不是没有鲁王一系的影子。 只是他们所图的是什么,就不是善桐可以完全猜测得透的了。说实话,她的确也漠不关心——杨家最关心夺嫡胜负的,当然是小四房大爷杨海东,那也是因为他到了那个高度,不得不表个态度。至于小五房兄弟几人乃至族中其余大员,走的都是纯臣路子,以能力上位。这也是杨家一贯的路子,只要埋头做事,在朝中他们是不会缺乏援手,也没有人敢抢走他们的功绩的。 至于母族王家,大舅舅正在韬光养晦,其实说起来和两派也都没有什么瓜葛。他深受党争之害,更不会再跳进党争里去了,鲁王也好,太子也罢,善桐对他们抱持的都是略带敌意的冷漠态度。这些上位者夺天地造化供己身威福,不论胜负兴亡,苦的永远都是老百姓,她是既不想关心,也的确没有能力关心在她头顶上很高很高的地方,进展的这连番刀光剑影。 倒是罗春人都到了,为权仲白送上一些药材,那也是举手之劳。如果猜测不假,对哥哥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不错,可善榆本人虽然是病人,但权仲白暗示皇上病情的时候,他是没有在场的。余下诸人也没有谁会把这个消息四处乱说,榆哥不知道——其实就连二老爷善桐都没有说,倒不是她连自己父亲都不相信,小姑娘是真的把这一茬给忘了。反正父亲根本就不赞成开颅这个办法,她也就无须说服父亲‘权神医想要开颅,只怕多半还是有些想为皇上练手’。 但现在若是要告诉榆哥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也许有一批行血化瘀的好药到了,而他大有可能分享其中的一小部分——再一次,善桐虽然不愿意把权仲白往卑劣想,但另一个病人可是九五之尊,他一定是需要一个人来试药的——那么她就不能不说明为什么罗春会带药材过来,而一旦皇上的病情为榆哥知道,按他这想开颅想得发疯的执拗偏执,善桐真是害怕他铤而走险,又闹腾出什么动静来,以便能否决父亲的绝对权威,达到开颅的目的。 有时候尽管亲如兄弟姐妹,彼此间也的确感情深厚,但始终还有一些事,是无法开诚布公的。和善梧之间是二姨娘,和善樱之间,是嫡庶有别,身份上的隐约差距,善桐曾以为母亲一脉同出的这三姐弟,应当是亲密无间,没有一点隔阂。她只是没有想到,人生很多时候,走到这一步了,真是由不得你不去瞒。 “上头的事,咱们别猜那么多了。爹才刚升官呢,位置都没坐稳,咱们要是多管闲事,惹出麻烦……”善桐低声敷衍了一句,榆哥顿时也点头不语。两兄妹便沉默下来,只是相对而坐,静静地等待了起来。榆哥时不时望门口一眼,眼中光芒一闪一闪,闪得善桐心烦意乱,却是一阵接一阵,止不住的有些怕。 # 没过多久,权仲白就掀帘子进了诊室,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出手如电,将善榆身上的针拔了一大半下来,回身就出了屋子。善桐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出去。倒是善榆道,“噢,没想到有了正事,还记得来给我拔针。” 看来每次针灸,哪个xue位扎多久,那都是有讲究的。权仲白并未以为自己有要事在身,便一把把善榆身上的针全拔下来,多少令善桐有些感动,却又更觉得自己屡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确不很讲究。她摸了摸鼻子,说话兴致更少。又等了一会,只听得脚步声霍霍,除了权仲白那又轻又快,似乎浮在云端的一点擦地声之外,尚有罗春那节奏也是快慢交错,十分特别的脚步在后尾随。权仲白还叫了一声,“附子送客。”便居然不送罗春出去,而是自己掀帘子进来,给善榆拔针。 饶是善桐对他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却也想不到他居然连鬼王弟这样的大人物都不肯送到外间,而是要优先服务善榆。这诊疗室炭火烧得又足,善桐是早脱了外袍帽子——却又小,没什么空间可以回避,帘子一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