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言情小说 - 风月琵琶录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睡。庭中飞絮雪涌,一时间旋满阶下,又吹进帐来。放下一道绡帐,美人施氏在榻上打扇小寐,钗横鬓乱,额黄半褪,偶露一段玉臂,臂上金钏见松,隐隐起了凉意。

    “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怪声嘶哑,扑翅棱棱,惊破辽西春梦来。

    “多福多寿,十全十美。”

    施氏梦醒,稍稍理鬓,整弄衣带,前去提了鹦鹉架,手掬谷料,任青凤低头啄食。她又偷偷笑问这灵鸟:“可还会说别的?”

    “月乔!”

    却是人声。施氏循声回望,果真是云琰。借着夕照,秋桐洒影,被叶影遮了左脸胎记的丈夫长身鹤立,有几分英伟。云琰一走出昏黑处,青凤便落去他肩头,欢快学舌道:“月乔!月乔!”

    云琰从宴上大醉而归。

    “原是功臣到了!”婢女瑞月殷勤扶进这八尺将军来。武将大多心气高。方才,他在席上所喝的酒尽是闷酒,所听的曲尽是闷曲,无限烦恼、万千愁绪郁结胸中,又是懊丧又是怅然,这会全吐露:“什么功臣,我世鸿不过是一介武夫,一个竖子!我十六岁时随父亲出征塞外,位在副将,四方压制,胸中才略不能施展得尽,思量功劳是沾他的光,受人奉承也是因他,如何能称伟丈夫!我前两日在马场又败给一个铁勒人,真真是丢尽了父亲的脸面!”

    瑞月劝茶。云琰不接,歪身半躺下榻,醉颜酡红,左脸胎记愈发狞恶,反笑道:“你们女子如何懂我所叹的这些!铁勒,高车,丁零,回纥,尽是些柔然锻奴、突厥余种罢了。天子宽厚仁爱,而我只怕他们贼心不死!”忽又思忖一番,目光稍添三分柔情,“月乔,月乔……若是边关起事,天山雪寒,鸡塞路远,青凤多情,可代梅驿传你我之心事……”

    施氏一时神思游移,怅怅挂回鹦鹉架,惊觉云琰已起身,正加衣于她两肩,便急急挣出,避去一旁,似是恼他。她抱臂推说晚风不急。落红逐水,满庭残照中。施氏不得不刻意转了话头,说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有个奇人在云州城中设馆,名号雪江钓叟,以算命解梦之名抨击时局,放浪不羁,频出警句,敢呼天子为贼,呼朝臣为蠹。那雪江钓叟忽有一天撤了馆子,隐了身份,消失在茫茫山野。他只在骑驴出城时随口送了云家一句“成也萧何败萧何”,料定云家后人三十岁时将遭天劫,无法可解。我尽人、妻本分想劝你一句,你知你这天劫是什么吗?”

    “呵,我的劫能是谁呢,只是你罢了。”云琰心想,浑身酒气,醉步蹒跚,高声斥道,“月乔,卜卦的骗子如何能信?尽是神鬼无稽之谈!我为将只效清溪鬼谷、膑足孙子。孙子道是兵家宜者有三,‘一曰不战而屈人之兵,二曰以寡克众,三曰少战多利。忌者有四:妄谋不义之干戈,失矣;寡略少策而起事,鄙矣;邀功贪利而折兵,陋矣;屠城戮民以求胜,耻矣。能尽扬宜者三而避忌者四,其可谓之神。’”背罢了一段,他反问:“我为人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何须怕什么天劫呢?”

    施氏却道:“诗云:‘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治国在仁不在兵。天子仁爱,四海降顺。将军百战埋枯骨,所造杀孽太深太重!”

    云琰笑问何以谓仁,妻子也背起一段西晋王成的,道:“‘纳才招贤而不责媢,封邑血食而不怨疑。’至于朝堂臣子,倘若‘有刎颈之旧,而厚交不能善;结棠棣之好,而德义不能守;奉君臣之礼,而大道不能权,自媚以求荣,自污以求安,’怕是不可近,不可交啊!”

    云琰会意:“月乔,你话里有话,这一通所讥的可是韩信韩王孙?”

    施氏冷笑道:“亏得尊一声王孙!王夫子数其罪四:‘其生二心,亡楚归汉,罪一;自矜其能,独踞强齐,罪二;目无长者,固陵不会,罪三;自亡其身,累连宗族,罪四。论其将兵之法,定乱之谋,侍君之道,皆不如人。不过天生一肖小辈耳,世所共弃之!’你若一心辅弼圣主,固当彰纲纪而明治乱,合乎义理而切于仁厚。如是这般,天劫可破。”

    作者有话要说:  自此化用从前烂尾的短篇,勿怪勿怪。

    本身两篇就有联系。

    ☆、红叶奇缘

    在云州城东的六福楼下,商市林立,人流如织,喧闹熙攘。渡头浣女捣衣,船娘唱曲,水间泊着五六小舟。此处南来北往、牵马行船的商客众多,既有汉人也有胡人。又一列乌篷商船泊至,随船运来江南上好的布帛绣品。扬州布商李闻鹤携独女十五岁的李云麝入住六福楼。

    小云麝头梳双挂髻,斜簪珠翠三两点。额贴佛莲花钿,唇点一对假靥,一笑即现梨涡。藕粉镶边的白绸坦领衫上绣有春海棠,花红蕊黄,横斜有致,娇艳欲滴。杏黄腰带系一围烟紫团花罗裙。云头暗纹布鞋面上满钉金银铃铛,叮叮当当,一步一响。腕佩一双珍珠银花链,项挂一副梅竹喜鹊银锁结成的璎珞。锁梁缠红线,珠玉流苏摇曳。这正是个戏文里唱的“鬟髻堆鸦、桃面生霞、妙目含波、脂粉香娃”。

    麻子脸掌柜张十三在酒柜叫道:“齐统,来贵客了!”

    而齐统正坐在客栈内的一张老榆木桌旁,拿软布细细擦拭那把为泥尘所污的腰刀,面对围拥而来的同伴们对于金马鞭的询问,或许是懒,或许是傲过头,只偶一点头作答。听见掌柜的呼声,齐统抬眼盯那来人片刻,复把目光收回,言笑间多了戏谑之意:“我不曾见过这样的富贵娇女,只当是天女来了呢。”

    张十三笑道:“又乱开玩笑,还不快领客人上楼?记得挑一间好房。”

    齐统把刀挂回腰间,朝李闻鹤略一施礼,为他们引路在前。李闻鹤的二十几个仆从纷纷搭手搬上了行李。齐统把诸事布置得当后就下楼了。直至他掩门离去,不见踪影,小云麝才往椅上轻轻一坐,一手支颐,一手摆弄璎珞上的流苏坠儿,面带三分赧颜,对阿爹娇声说道:“阿爹,那个人方才盯呀盯,盯得我浑身难受……是我脸上有朵大花儿不成?”

    李闻鹤说道:“都怪你娘娇惯你,让你披挂满身金银上路。我们在外行路不好露财。你打小就随我四海经商,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了,不比那些寻常闺阁女子,怎的今日见着一个胡人仆役还发怯呢?等会儿,你就把这些叮当作响的物件全摘下来,交给郑叔保管吧。我们歇几日就租一间店面卖布去,先在云州做三年买卖,赚足十二箱嫁妆给云麝……”说着已笑出来。

    “阿爹,阿爹,你又笑话人!”

    入夜,在客房外的一间马棚,齐统拎着一只大水桶,搬来两捆细草侍弄马匹。他倦容苍白,身子稍比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