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to you
这是司蔚第一次踏足这间屋子,在此之前,房间的主人是独身于此的一位老太太,对谁都抱有一种过分敏感的防备心,任何对此处的稍加关注都会被当成不怀好意的窥探,因此司蔚有关于此的所有印象就只有一扇好像永远紧闭的大门和偶然从门缝间透出的发黑的墙角以及四处散乱堆叠的废纸壳。 ? 然而,当此时,他踩进姜璨拿给他的那双小熊造型的男式拖鞋,往屋内环视一圈,发现房间已然整洁一新,墙壁不再发青,在灯光下透出淡淡的粉色,四处堆积的那些瓶瓶罐罐和老旧家具也全无踪影。三室一厅的布局并不显得局促,客厅尤为宽敞,电视柜前是一套组合沙发,屋子里不知哪处点着熏香,是他很喜欢的白茉莉,而最引起他注意的则是客厅里铺着的雪白的地毯,乍一看像大片的云,或者松软卧着的雪。 ? 再等他被安顿在客厅的那张长沙发上,脚底就果然如同踩进云堆一般陷进了那厚厚长长的雪白羊毛里。姜璨从卧室里拿来温度计,先叫他将身上穿着的深灰色套头衫脱下,只余一件薄款的宽松长袖,屋子里暖气供得很足,司蔚看见姜璨额头起了层细汗,那热度也同样将她脸颊熏红。 “坐着等一下。”她看着他将温度计伸进领口夹在腋下,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 司蔚听见煤气打开的声音,还有刀具紧锣密鼓落在砧板上所发出的那种咚咚咚的清脆声响。 ? 在切什么?是还没做午饭吗?他胡乱猜测着,眼皮渐渐发沉,身后的靠垫也足够软,让他更感觉没了骨头。屋外雨依旧在下,被裹挟在风里横冲直撞拍在窗上,留下道道模糊不清的水痕,灯光也被雨水浸得湿透。司蔚看着窗外东倒西歪的树影,周身却透出一股懒洋洋的暖意来。 ? 过了大约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姜璨提着玻璃茶壶再次现身,司蔚看见在壶里冒着热气的深褐色液体,即便鼻子还塞着,也闻见那股好熟悉的辛辣味。 ? “是什么?”他好奇开口,带着鼻音,“姜?” ? 姜璨在他身旁坐下,要过那支温度计,捏在指间对着灯光仔细辨认,也是自然而然的,他们肩挨着肩靠在了一处。 ? “还好,只是低烧。”她长长松了口气,将司蔚面前的白瓷茶杯倒满,抬眼看他,“煮的姜汤,加了红糖和胡椒粉,试试看,驱驱寒气。” ? 司蔚并不讨厌姜的味道,他记得小时候贪玩喜欢淋雨,外婆都会给他煮上这样一碗姜汤,印象中也是加很多的红糖还有胡椒。 ? “原来南方人煮的姜汤也是这种配方啊,我以为你们会更喜欢甜一点......加可乐或者甜牛奶什么的。”他咬断一根姜丝,那种姜的热和辣很快在唇齿间逸散,让他从舌根到胃都瞬间暖乎乎地热了起来。 ? 而姜璨只是笑,“你觉得喜欢吗?” ? 回答她的是很快干下去的茶杯。 ? 姜璨再次从卧室去而复返时,手里拿着一盒退烧药。 ? “吃点药捂一捂发发汗就该好了,”她剥出几颗药递给司蔚,“今天应该不用去学校了吧?” ? “嗯,放了一天假。”司蔚点点头,乖乖将药片吞下。 ? “那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吧,等会再量一次体温,”姜璨拿过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低。“不用着急走。”她补充说。 ? 好吧,司蔚没有反对,其实他也有点儿那么不太想动,无论是此时空气中那点不太浓烈的茉莉香,还是背靠着的软和吹拂在脸上的热,这些都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没有什么词能比这几个字更好地形容这种感受了,简直让他舒服得抬不起一根指头来。? ? 他陷进沙发里,微微歪着头,从这个角度,他看见姜璨卷翘的眼睫和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薄薄的嘴唇开合,那声音忽远忽近,分明像贴近耳的呢喃,却又模糊不清,倦意袭来,他沉沉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 屋里留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在视野里逐渐清晰,司蔚蜷了一下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毯上,沙发旁的茶几不知何时被挪开,留给他足够的空间,不至于磕上硬质的实木桌脚。 ? 这次睡眠的质量对司蔚来说久违的奇佳,深吸了口气,空气很顺利地灌入肺叶,连发烧带来的头昏脑涨也全然不见。他掀开身上盖着的毛毯坐起来,揉了揉眼皮,看见窗外远处亮起的灯,还有朦胧光影里簌簌落下的白色影子。 ? 下雪了。 ? 厨房里也有灯光,抽油烟机在嗡嗡地低响,即便隔着扇门也能闻到的好浓的饭菜香。 ? 在他还愣神的工夫,姜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见到客厅的人影又停住脚步。“醒了?”司蔚惺忪着眼去瞧,视野里是被灯光笼罩的模糊轮廓,然后是低低的笑,“闭眼哦,我要开灯了。” ? 他闭上眼睛,听见电灯开关被按下的“啪嗒”声和迫近的脚步。 ? 姜璨穿着围裙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并没有再用温度计,她伸出手,还带着些许潮湿水汽的手背贴在了他额头,“觉得好点了吗?” ? “唔。” 司蔚呆呆地应,又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地毯上留下的一小块并不明显的水渍,脸颊有些发烫,“我好像把你的地毯弄脏了。”他不好意思地咬咬唇。 ? 但姜璨看上去毫不在意,她甚至没有朝那里瞧上一眼,只是目不转睛把他看着,“没关系,不用在意。” ? “饿不饿?嘟嘟,”她还这样笑着问他,“如果你饿了的话随时都可以开饭了。” ? 司蔚当然说不出不好来。 ?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短暂失去的味觉已经重回了口腔,唾液也在疯狂地分泌。 ? 西红柿炖牛腩,藕片蒸rou,豆腐煲茄子,秋葵炒蛋,都热乎乎被地一一摆上桌,除去碗筷,姜璨还搬来一个电火锅和几盘新切的羊rou片。 ? “好香啊。”司蔚看着浓白的汤在锅里翻滚。 ? “这个季节要多吃点羊rou暖暖胃,”姜璨将碗筷摆好,坐下问他:“不介意我放点音乐?” ? “随意。”司蔚耸了耸肩,看见她在遥控器上轻按几下,钢琴声从音响里缓缓流淌出来,一个女声在耳边立体地环绕,她温柔地在唱:“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 司蔚瞬间瞪大双眼,“你也喜欢这个乐队吗?” ? “......嗯,特意找了很久的碟。” ? 哦,司蔚心想,这可真是种奇妙的巧合。 ? 至于姜璨再给他倒满一杯大窑嘉宾的橘子汁,跟他说:“我记得你很喜欢喝这个。”也就不让他觉得太过惊奇了。 ?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咬着筷子,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是万事通小姐吗?” ? 姜璨眉尖挑了挑,假装若无其事地涮着rou片,夹进他的碗里,勾着唇笑,“嘉欣姐之前跟我提过。” ? 司蔚乐了,“你怎么喊她,嘉欣姐,啊......”他咽下嘴里的那口藕片,“难道我要叫你姜阿姨么?那样也太奇怪了吧,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又这么的......”他思索着措辞,“漂亮。” ? 他夸得好理所当然,姜璨目光躲闪了一下,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雪,热气扑在脸上,心跳得也有点快,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满脸通红,反正筷子已经握不住了,而司蔚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用手胡乱地拨着耳边垂落的发丝,耳垂上的那只金色兔子也跟着在她指尖摇晃。 ? “姜姜,”她低声告诉他:“我的小名是姜姜。” ? “好的,姜姜姐,”司蔚从善如流,顿了顿又笑着说:“虽然这样说林嘉欣女士大概率会吃醋,但是,嗯,你做的菜确实要更好吃一点。” ? 而且都是我喜欢的,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 “那你就要多吃一点,”姜璨抿唇笑了一下,“其实......” ? 手机铃声也在此刻突兀地响起,在桌面上小小地振动,司蔚目光掠过一眼,看见闪烁屏幕上备注的“二姐”。 ? 但下一瞬姜璨直接按了挂断,把手机关掉扔在一边。 ? “怎么不接?”司蔚眨了眨眼,“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回避。” ? 姜璨立刻回过神,摇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 她深吸口气,有些无奈,“反正接了也是吵架,不如不接。”似乎看出司蔚脸上的不解,她解释道:“其实我的家人......都不太能接受我做出的某些决定,我也不想过多解释。更何况......有些事情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越说只会越错。但至少,”她泛起一个很浅的笑,“我选择了一个最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 司蔚点点头,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一些眉目,蓦地抬起眼去看她,“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吗?” ? 很突然地对视,隔着朦胧飘散的水汽,司蔚看见一双亮的眼,又一次的,一动不动的,用心把他看着,那个眼神,好温柔。 ?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卡朋特还在这样轻声哼唱,那声音就飘在耳边,“close to you.......” ? “怎么不说话啊?”司蔚移开目光。 ? 姜璨慢慢开口:“嗯......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一直都忘不掉,这辈子大概也非他不可了,所以我就找过来了。” ? 这辈子,真是一个长情的词汇,司蔚默默喝了一口汽水,“那你找到了吗?” ?“嗯,” 姜璨笑起来,“正在追。” ? 于是司蔚也跟着她笑,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 “心想事成。”他这样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