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保证
“没带……”杜诺意外地看着男人,“你没带么?” “我烟瘾不算大,就偶尔抽一抽。”男人用拇指擦着嘴角,因为痛楚发出嘶地一声。 “我也是,所以没有带烟的习惯。”杜诺为自己解释了一下,见男人似乎伤的有些严重,惭愧地问,“疼吗?是不是……打太狠了?” 男人抬眼看他,疼痛让他也出了冷汗,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下来,发丝之间的眼眸,亮着光,如同月光落在了林中的湖泊,让幽静的万物泛出了光彩。 他看着杜诺,弯起受伤的嘴角,笑得十分玩味:“狠劲儿是够了,就是没什么章法。” “你不是军统,我也不是地下党,又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不用这样对我吧。”男人开了个玩笑,却让杜诺更加愧疚。但这份愧疚迅速变成了难堪和恼火,憋在杜诺胸口,让他难受。 看出杜诺有情绪了,男人挪了挪,侧身坐在了杜诺旁边,和杜诺肩并肩坐着,看着杜诺。 被他从略微俯视的高度看着,杜诺更闹心了,扭开头不理他。 “我看你也是好好考虑过,知道这到底是干什么,不算一时冲动了吧?”男人看着他,温声说道,“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杜诺抬起下巴,哼着说道:“没怎么想,就觉得好玩。”顿了顿,他不怀好意地咬牙说道,“就想揍你一顿。” 他不知道男人会怎么看他,只会觉得他更幼稚,更没水平,根本不想和他继续了吧? “其实……你挺有天分的,真的,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有这个潜质。”男人的话,却出乎杜诺的意料。 他不自在地斜了男人一眼,瘪着嘴:“第一次见你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有什么潜质啊。” “那是有警惕性,正常反应,和潜质无关,而且那也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个咖啡店,我当时过去买了杯咖啡,你估计都没印象了吧?”男人低沉地笑了。 杜诺没想到,原来事情最初还有这样的因果,他看向男人,随即心里像是被电了一下,他看着男人,喃喃说道:“原来你早就相中我了……” 这回轮到男人不自在了,他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笑了:“也就当时碰巧看到你了……” “一时冲动……”杜诺学着男人的话,抿着嘴唇,还是露出一丝笑意。 男人笑了笑,尴尬或者不自在这样的情绪,估计已经很少出现在他的身上,一闪而逝,又恢复了那个处变不惊的外壳。 笑容过后,他们都有些沉默。 “对不起……”杜诺小声道了个歉。 “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男人温和地说。 杜诺更难受了:“错了就是错了,我没那么怂,你不用安慰我。” “不是。”男人轻声说,“不是安慰你。” 他看着杜诺,那深沉的目光,让杜诺不自觉地也和他对视,他从男人的双眼里,感到了一种深重的,化不开的情绪:“如果你想继续,就要学会不犯错,更要学会不道歉。” “啊?”杜诺半是吃惊半是迷惑地叫了一声,他有点明白男人的意思,又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埃德蒙·伯克说过,权力越大,滥用起来就越危险,你可以好好想想。”男人抬起手拍了拍杜诺的肩膀。 这个拍肩,让杜诺感到了一种平等的尊重,更感到了一种期许,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股力量。 男人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皮带,穿进裤子,又取下衬衫,敞开穿在身上,将衣扣和袖口逐个扣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甲胄。 杜诺也跟着站起身,看着他身上的痕迹被衬衫笼罩,担心地问:“你身上这些,怎么办?” “没事,这些不需要你担心,我会处理。”男人说话总是有种尽在掌握的从容,这种成熟男人的气度,让杜诺油然感到敬畏,更感到仰慕。 杜诺甚至在自己父亲身上都没有过这种对成年男人的仰慕感,但他在这个男人身上,竟然感觉到了。 旋即他又感觉更别扭了,因为他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却是那么特殊。 等到男人整理好了,他还忍不住又看了看,白色的衬衫若是近看,还是能看到下面的血痕,脖子那里也没法遮掩,更别提还有前面的嘴角。 “走吧。”男人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杜诺的面前,“以后的钱都打到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别扭感更强烈了,杜诺犹豫着,感觉抬不起手。 “拿着吧,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给你个保证。”男人笑了笑,轻松的语气,让那种钱色交易的怪异感淡了不少。杜诺抿紧嘴唇,还是接了过来,塞进了裤兜里。男人和他并肩走出车库,合上了卷帘门。 卷帘门封住的,不仅是灯光的冷光,更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看着男人迈步走向电梯,最重那几道抽打的痕迹隐隐沁出了血迹,隔着衬衫能看到一丝异样的红,杜诺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回去搜了搜那个埃德蒙·伯克,一开始连名字都没搜对,后来结合着那句话,也只知道好像是个思想家政治家什么的,写过一些书,一看就是杜诺从来没有接触也不会接触的那种书。 齐总真正想说的,还是那句信手拈来的话吧。 权力越大,滥用起来就越危险。 一开始,杜诺放不下的是“滥用”两个字。他在反复的想,是不是齐总觉得他没轻没重,没有分寸,让他受伤,让他“危险”了?他想了很久,差点想发短信给齐总,告诉他,自己表现不好,要是不满意,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但就是在发短信的时候,杜诺忽然就从这个漩涡里挣出来,清醒了。 要是真的觉得他不行,齐总那样的男人,肯定会明说的吧,何必又说那些话,何必又让他好好想想呢?他再一思量,“权力越大”四个字,就成了新的漩涡,真的越来越大,占据了他的全部想法。 他又想到了齐总给他的那张卡,里面是五千,比最开始的价格高,却也没有高到离谱,对于齐总这样的身家,这反倒算是小气了吧? 杜诺摸着那张卡,又觉得男人的意思没那么简单,他想起男人说的,“就是给你个保证”。 这张卡,这个合适的价格,就像一份合约,一份工作,给了杜诺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合适的身份,也给了杜诺一个保证。 我把权力交给你,赋予你身份,也给你保证。 什么保证……杜诺觉得自己懂了,却又不敢确定。 他们不过见了几次,彼此都没什么了解,可齐总却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有气度的人。所谓气度不是衣着不是谈吐,而是那种能够把握一切的自信,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难住他,也没有什么他办不成的事情。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却把一个另类的权力,交给了杜诺。那样一个应该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为什么要把掌控他的权力,交给自己。 恐慌,迟疑,何德何能?这些想法,杜诺都有过。 但是在这些纷纷扰扰的忐忑不安里,杜诺忘不掉的,是那染血的嘴角,和嘴角的笑容。 杜诺猛地把银行卡扔到了桌上,趴在桌子上,双手夹在两腿间,像是在失意体前屈。他确实感到惊恐,最惊恐的是…… 他硬了。 他竟然硬了…… “老六,你怎么了,不舒服哇?”宿舍的人回来了,见杜诺趴在那儿,纷纷过来关心。 杜诺猛地坐起来,摇摇头:“没事儿没事儿,犯困呢。”他起身冲到厕所,接了把冷水,用力扑在脸上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冲击着他的脸,也浇在他火热的心上,他抬起头,水流顺着脸颊流淌,那稚嫩的脸,离成熟还差得远,像个不能担事的少年。 水流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滴落,打湿了他的衣服。 水有些凉,心特别烫。 杜诺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脸。他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从这一天起,他再看臣服论坛里那些照片,资料,文章,感觉都不一样了。他不再是看新鲜,看热闹,他是在学习。 到了周末的时候,他提前给齐总发了短信,说自己下午三点会到。但他知道对方时间观念很强,总是提前一些到,所以他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车库。 于是当男人拉开卷帘门的时候,杜诺已经等在车库里了。 看到杜诺,男人就感觉到了某种不同,和过去的杜诺,完全不同。 车库里,同样有些不同。 冷光灯管照亮了车库,里面只剩下一把椅子,杜诺坐着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