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给我当哥哥吧
韩穆让阮卿在家里躺着休息。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他耐着性子交代了几句就出门了。经过小溪边不忘从兜里拿出摔破的鸡蛋洗了洗,好在只有蛋壳碎了,里面仍是完好的。 韩穆坐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剥壳,望着那层光滑的蛋白竟想到了阮卿的脸颊,只觉得他的皮肤兴许就有这么嫩,才会稍加一碰就不住喊疼的。 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韩穆自己都不曾察觉,就着凉水把阮卿送他的鸡蛋吃了下去。正要起身继续干活,只听得不远处有人高声唤他,“阿穆啊,在忙呢!” 韩穆回身一望见是隔壁村的媒婆陶大娘,正气喘吁吁地托着一麻袋土豆和一篮子蔬菜。他立刻上前询问:“是要带回去么,我来吧。” 对方也有此意,闻言立刻笑着点了点头,“那可太好了!到底是阿穆懂事啊!不像我家那小兔崽子,白白长那么大个头!说要帮我扛东西一转眼影儿都没了,准又和那帮孩子混去了!” “没事。”一麻袋沉甸甸的土豆对韩穆而言不在话下,稍加用力便稳稳扛到了肩上。 这陶大娘是村里村外有名的媒婆,凭着一张巧嘴说成了许多婚事。这回也是喜事说成了,主人家把她和她那傻儿子请来家中做客,临走时又送了好些自家种的粮食蔬果。 陶大娘年纪轻轻守了寡,口中的小兔崽子就是她唯一的儿子。那小子的年纪和韩穆一般大,但脑子不是一般的傻。传言小时候生病烧得太狠把脑子烧坏了,后来一直傻里傻气的。家里的事儿帮不上忙,整天就知道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今儿个也是如此,她吃完饭一转眼那小子就不见了踪影。多亏遇见了热心肠的韩穆,恰巧她又有些事要与对方讲。 两人行至途中,陶大娘突然叹息一声道:“阿穆啊,我家生子要有你一半勤快机灵大娘早就抱孙子咯。” 韩穆不语,只淡淡的笑了笑以作回应。 她也深知对方沉默寡言的性子,眼珠子一转,渐渐把话头往那事儿上引,“大娘没记错的话,你和我家生子一样今年满二十了吧。” “嗯。” “那是不小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陶大娘顾自朗笑了几声,佯装无意地提到:“说起来咱们村好几户闺女最近都张罗着找婆家,还琢磨着让我说合说合。阿穆呀,你为人勤快踏实招人喜欢,要是看上谁家姑娘千万记得告诉大娘,我指定帮你说成咯。” 韩穆点了点头,依旧一副淡漠的面孔,她也就眼尖的没再多话。 待韩穆帮着把土豆扛回家,她又从屋里拿了些东西以表谢意。韩穆本想拒绝,见是几块糖糕,最终收下给阮卿带回去了。 —— 阮卿听韩穆的话在家中休息,对方何时回来也没察觉。还是迷迷糊糊闻到一股香味才从梦中醒来。 睡了一觉他的肚子也饿了。正要去院子里看他在做什么好吃的,发现桌上放着几块带芝麻的糖糕,他拿起一块就嘴里送。虽说卖相口感比起家中糕点皆差个十万八千里,可在这穷乡僻壤能有像样的零嘴吃就很不错了,不必要求太多。 阮卿忍不住心生得意,只觉得自己的心胸境界提升了不少。等爹爹娘亲来接他,肯定会欣慰地发觉他长进懂事许多了。 “韩穆,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阮卿吃着糖糕欢快地踱进院子,看到一堆柴火上搭着木架,细长的木棍上穿着整条鱼和几根玉米。 “烤鱼!!好香啊,可以吃了吗?!” 韩穆见他笑起来也忍不住勾唇,望了眼摆在一旁的木凳,“坐着等会儿,快好了。” 阮卿见着好吃的便藏不住喜色,眼巴巴地舔了舔唇,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等待美味。还不忘啃食手里的糕点,“这个是你买的吗?” “隔壁村陶大娘给的,喜欢吗。” “唔。” 阮卿知道东西肯定不是白给,他准又去给人帮忙了,于是说不出嫌弃的话。只闷闷地撅了噘嘴,想也没想就把自己吃过的糖糕送到男人嘴边,“你也尝尝。” 韩穆不爱吃甜腻之物,这会儿却没拒绝。面色如常地在参差缺口处咬了一小口,但眼眸始终是垂下没有看他的。 “爱吃的话过几天带你去镇上买些回来。” “嗯。” 熟练的翻烤下整条鱼都成了诱人的焦黄色,发出滋滋作响极为动听的声音。阮卿馋得直咽唾沫,不停催促着问他,“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韩穆把香喷喷熟透的烤鱼递给他,虽说特地挑选了没有乱刺的品种,还是悉心叮嘱道:“慢点吃,当心鱼刺。” 阮卿草草吹了两下便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大口,惊喜地发现鱼rou不但鲜嫩入味,里面还包着清香可口的野菜香料,笑弯的眼里瞬间袒露出rou眼可见的满足。 韩穆顾自啃食着玉米,忍不住问他:“味道如何?” “好好吃!”阮卿不住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的鱼都好吃!你怎么那么厉害呀!” 阮卿一开心就把韩穆的厨艺捧上天去了。饶是惯于淡漠,男人唇角的弧度也不由加深了几分,抬手擦去沾在他脸颊的调料,柔声说道:“喜欢的话以后再做给你吃。 “唔!你可不能骗我!”阮卿很是大方地把烤鱼送到韩穆唇边,一边喂他吃鱼rou,一边垂涎着他手中金黄的玉米棒,“我也要尝尝你的!啊——” 韩穆也学着把东西喂到他嘴边,正欲提醒有些烫阮卿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而后果然变了脸色,龇牙咧嘴的不停抽气叫唤,“好烫好烫!嘶——痛死我了!” 那模样看着既可怜又有些好笑。韩穆连忙进屋倒了杯凉水给他,担忧地询问道:“没事吧。” “唔。”阮卿摇了摇头,喝了几口水又埋头吃起来。美食当前俨然顾不上疼痛,可的确没先前那么猴急了。 没一会儿整条鱼和几根玉米棒子被两人解决得干干净净。 待阮卿饱食餍足天已黑尽,韩穆在院子里打扫清理。大概吃太撑的缘故,他破天荒地没瘫在床上发愣,十分乖巧地帮着收捡了用具,末了才捧着圆鼓的肚皮躺在长长的竹椅上歇凉,烫到的舌头这会儿还有些发麻。 夜风吹散了夏天的烦闷,乡村的夜幽静安宁。以往不曾察觉,今晚细细一看才惊觉这里的星星比城里的更多更亮。偶尔传来一阵蝉鸣倒也不显得聒噪,甚至颇有几分和睦温馨。 可这样的温馨叫阮卿心中空落落的,又忍不住念起了相隔两地的家人。先前那阵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对着屋内喊了一声,“韩穆,你还没弄完吗,陪我看星星。” 韩穆没答话,但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活,提了把椅子过来并排放到他身边。阮卿却主动挪了挪身子,大方地拍拍身旁的位置,与他分享仅有的一张长椅,“这里。” 韩穆点点头坐到他身旁。原本担心两人在一张竹椅上太过拥挤,可他方才躺下阮卿便习惯性依偎到他胸口,娇声嘟囔了句:“抱着。” 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男人身上,这下的确不会挤了。 韩穆心口一软,了然地把人揽在怀里,柔声问道:“想家了?” “有一点点想而已。” 阮卿在他胸前蹭了蹭,落入宽厚的怀抱整颗心都踏实了许多。随后仰头看着男人好奇地问道:“你呢,你会想你的爹娘吗?” 韩穆沉默片刻,茫然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嗯?” 他面色平淡地解释道:“叔父说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我没什么印象。” 阮卿闻言心里有些酸涩。从小没有爹娘疼爱已经很难受了,回想最初见面时他还骂韩穆是没爹没娘的东西,不免感到悔恨,“对不起,我之前太坏了,不该那样说你的。” 韩穆轻抚着他头发,低声说道:“没事,都过去了。” “那小时候是谁照顾你的,会有人欺负你吗?” “很小的时候会。起初叔父常照料我,后来他去城里了,村里人也时常救济。再大些就能做工养活自己了。” 韩穆口中的叔父便是阮府的老管家,阮卿闻言气得牙痒痒,愤慨地说道:“他怎么不带你一起去城里啊!那样我就能早点认识你,就可以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了!” “叔父本想带我一起,我说想留下来。” 阮卿不解道:“为什么要留在这种地方?” 韩穆沉默许久也没答话,思绪忍不住回到多年以前…… 很小的时候叔父告诉韩穆他父母去世了,韩穆却在别处听得些闲言碎语说他爹娘根本没死,只是把他抛在这地方自己离开了,不要他了。其中真假这么些年早已说不清楚。 韩穆嘴上说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当年选择留在这小乡村多少带了些不现实的指望,想着兴许某一天父母会回来找他,他便不是别人口中没爹没娘的野种。 那时村里还有位开办私塾的林老先生。韩穆怕自己不识字,有一天收到父母的信也认不出,便整日跑去私塾外偷学听课。老先生看他刻苦聪慧,倒也让他进了屋,平日里打杂做工就当交了学费了。 后来他努力练出了一手好字,可终究没收到父母的来信。他渐渐明白就算爹娘在世也的确是不要他了,不如当他们已经死去。 多年后韩穆彻底断了奢望。却也习惯了村中劳苦的生活,有空就帮着村里的老人们读信写信,尽力救济其他贫苦的孩子们,没有离开的念头和理由了。 韩穆也不知为何,今夜竟一反常态的说了许多话。甚至轻而易举就把藏了多年的心思讲与他听了。 “抱歉,说了那么多无趣的。” “韩穆,你跟我回家吧。”阮卿的神情是极为严肃的,看着他坚定地说道:“你那么好,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韩穆倏地有些失神,直直地望着他。 “我们一起回家,你给我当哥哥吧。” 听到这里韩穆才无奈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打趣:“不怕我每天欺负你,打你屁股了?” 阮卿在他肩头蹭了蹭,娇声说道:“当我哥哥就不能打我了,要很疼我才行。” “听起来不太划算。” “怎么不划算了?你做我哥哥的话,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在一起。”阮卿整个人趴到他身上,手指亲昵的抚弄着他凸起的喉结,稚气的说道:“一起念书,干活,聊天,吃又香又软的糕点。还可以一起沐浴,每晚都要你抱着我睡。” “卿卿。”韩穆捧着他的脸颊,温柔却残忍的告诉他:“那是相公该做的事,不是哥哥。” 阮卿眼中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羞愤与慌乱,“你就是喜欢欺负我,不想疼我罢了!” 他的鼻尖也有些发酸。只当韩穆不愿疼他,心里委屈的厉害,就连先前舌头被烫伤的痛也在此刻放大了。 “怎么会。”韩穆欲言又止,不忍见他失落,到底还是妥协了,“你若想的话,认我做哥哥便是。” 阮卿闻言总算好过了一些。在他衣服上擦干了眼泪,认真嘱咐道:“那你要一辈子都疼我。” “好。” 阮卿听见韩穆应允才乖顺地依偎到他肩窝处,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两人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没一会儿韩穆准备叫阮卿回屋,低头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安稳地靠在他怀里,殷红的唇瓣微张着,很乖的模样。 韩穆略有些失神,好在及时遏制住了想要触碰的冲动,直接把人抱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