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要活在梦中的孩子

    在深渊被魔王当成宠物豢养的孩子们，他们生活在名为“班尼”的城堡里，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座城堡。所幸魔王不缺钱，这座城堡范围足够宽敞，装修用料也算豪华，除了能满足生活居住需求以外还有餐厅、教室、锻炼室、游戏室等等。在这里工作的女仆是每月给了薪水从人类社会里招聘过来的，对于魔王来说能够靠钱就解决的事也没有去强迫得必要。负责管理这座城堡的是五位女仆长，而魔王只是提要求并不会过问她们具体怎么养。这座城堡里魔王给出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将脆弱的人类幼崽能够养活，然后打扮漂亮可爱性格活泼讨喜，能充分达到作为观赏宠物的目的就行。

    此刻在这座城堡正到了下午饭的时间，在宽敞漂亮的餐厅里穿行着大约三十几个年龄大小不一但都明显未成年的孩子。相比漂亮精致这样得形容，他们的长相都更加偏向于可爱稚嫩。这与魔族自己没有幼年期成长期，出生时就成年体所以偏爱其他种族的幼崽有关。这些孩子普遍出身贵族，举止优雅得体，在富得流油的深渊里更加穿着不菲。他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用餐，如果单看这一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贵族寄宿学校。

    只有最近刚刚被魔王从贫民窟捡回来的那个孩子独自坐在最偏僻得角落里，埋头狼吞虎咽，浑身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得气息。如今已经改名叫艾尔的孩子，刚来到班尼堡得时候不喜欢说话，负责照顾他的女仆一开始还不太在意以为只是紧张害怕没有适应新环境，但是一个月过去了，这孩子仍旧和刚来时一样沉默寡言，也不喜欢人多得地方，不喜欢别人靠近他，仿佛一直都在无声得拒绝着周围的人。

    在艾尔吃饭的桌子阴影下，有两条细如发丝得小黑蛇顺着桌腿盘旋而上。这原来是两名陌生魔族变化伪装而成。

    他们无声的用魔力转变为语言讨论关于勇者的事：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勇者啊。”

    “虽然还只是个幼崽，但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恐怖的味道。”

    “勇者也就算了，还是个人类，我不知道魔王陛下是怎么想的，但我是挺不喜欢他的。嗨，我偷偷告诉你，我已经把毒药混进他吃的饭菜里了！你看他已经吃进去了，我们来猜猜他会不会死吧！”

    “到底是勇者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相比这个我更加好奇，你为嘛要拉着我变成蛇得模样啊？”

    “你没去过人界你不知道，人类都信这一套。有个特别有名的故事里就是这样的，叫夏娃的女孩原本很老实，就是因为遇见了一条黑蛇，才犯了错被父母驱逐出去......”

    “也就是说只要变成蛇的样子，人类就会很容易上当受骗？”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有这种故事呢？”

    魔族们一如既往的对人类风俗一知半解。如果这孩子也能听见他们这一段关于夏娃与蛇地对话，一定会觉得非常有趣，说不定还会在心里以这两个魔族为原型编排一个童话故事来自娱自乐一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和警惕周围的孩子忽略了肚子里产生得疼痛，仍旧像饿了几天一样大口大口的摄入有毒饭菜。即使有什么明显得疼痛他也习惯了去忽略，毕竟突然生病也是常有的事，不是每一次都有能够治疗和休息的机会。当他意识到了不对得时候，冷汗已经布满了背脊，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由疼痛造成得虚弱感让他端碗的手无力而颤抖。

    “砰”的一声碗掉在桌子上，碗里的食物也洒出去了大半。心疼食物得想法只来得及在孩子脑海里闪过一瞬间，越来越强烈的剧痛夺走了他绝大部分意识，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双手撑住桌子不让自己也倒下去。周围充满了危机得流浪生活让孩子养成了这样得习惯，自己状态不好得时候既不呼救也不哭喊，反而要尽力装成没事得样子。

    刚刚碗落地的那一声还是吸引了一些人得的目光，他们逐渐注意到了艾尔得异常，孩子的耳畔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嘈杂的人声，但那些声音在疼痛地阻碍下听起来非常遥远，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听清。

    有女仆赶来问他怎么了，在仔细检查了他的状况后很快发现了事情得严重性。

    在周围越来越喧哗吵闹的声音中，艾尔越来越感觉到虚弱疲惫，眼前场景也逐渐发黑。他感觉到自己坚持不住地倒在地上，然后又被谁从地上捞了起来，靠在陌生的怀抱里，眼前隐约看到一只手覆盖过来，额头一热，然后那些疼痛变变转化为疲惫，让他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他做了光怪陆离的梦，之前得突然疼痛仍旧留给了他极深得印象，他睡得极不安稳，在梦中又回到了熟悉的贫民窟。冷冽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仍旧是那样寒冷的冬天，卷缩在街角灯光下孤独又饥饿无法入睡的夜晚。

    他想起了比现在更小得时候曾有一个冬天窗户外也是狂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在简陋得没有暖气又漏风的小小房屋里他只能缩在床上裹紧棉被度过冬天，母亲与不认识的叔叔出门了，在家等待她回来的小孩拿着叔叔送的老式录音机反复播放里面记录的童话故事。

    录音机中正好播放着，那时候的他就一直对这个故事感到喜欢，总是反反复复地听了很多遍。

    在身体冻僵之前，他在雪地里捡到了一盒火柴，他迫不及待地点燃，看到如太阳般温暖明亮得金色光辉驱散了黑暗与寒冬。他点燃了第一根火柴，看见了漂亮繁复的法阵闪耀着紫色的光芒，巨大的黑影叼着他的衣服穿越空间来到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里十分暖和壁炉在旁边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桌子上摆满了散发着热气与香味的美食。在他对着桌子上的牛排伸出手得刹那，壁炉里的火焰熄灭了。这个金色的世界也失去颜色变成了寒冷得灰色，雪花透过窗户吹进屋子里，桌子上的食物也变成了冷硬的石头。

    于是他点燃了第二根火柴，投入那熄灭的壁炉之中，一切又得以恢复，然而他的心里却没办法像点燃第一根火柴时那样高兴。因为他知道了原来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火柴带来得幻觉，只要等到火焰熄灭，火柴用光一切就会永远消失。

    在童话故事中那个同样饥寒交迫的小女孩，点燃了所有火柴，看到了唯一真正爱着她得亲人奶奶。火柴与她的生命以同样得速度流逝，她一直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直到离开这个世界时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故事里得那个小女孩真的好幸运，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够有这样得幸运。他模模糊糊的记起来了，以前点燃火柴从未出现过什么逼真得幻觉。如今这种情况很是奇特，他应该是在梦里。

    梦里的流浪儿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柴，他那漂亮又冰冷的、总是嫌弃他拖油瓶打骂他、出门在外忙着与叔叔约会将他独自留在家里的母亲并没有出现在火柴营造的幻境里，他也并没有见过别的亲人。美好的亲情似乎永远只存在故事里以及别人家里。他也幻想过火柴幻境里能不能虚构出一位温柔可爱的母亲，她会如同听到的那些故事里的母亲那样将他抱在怀里细心呵护，身上带有饭菜的香味，脸上是和街角蛋糕店里的大jiejie一样得亲切笑容。

    在一大盒火柴逐渐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眼可见的那三根之后，他决定再也不继续点燃火柴了。他害怕当火柴全部用完之后他还继续独自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活在连一根火柴也没有得无尽痛苦中。

    流浪儿将那装有火柴的盒子紧紧贴在胸口，倒在寒冷的雪夜里，倒在冰冷的雪花中，他想着，等到快死的时候就点燃那三根火柴吧！他也想要能够面带笑容得在幸福中死去。

    “喂，醒醒！”听上去有几分熟悉的呼唤声，仿佛一道惊雷在孩子的耳边炸响。这道惊雷将眼前的梦境里的世界劈碎，让艾尔猛地睁开了眼睛，像受惊的小猫那样发出急促地尖叫，并用力挣扎从魔王怀里跌落在地。

    跌在地上的孩子抬起头在逆光的阴影里看见化为人形的魔王笑着对他说：“噢，看起来还挺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事了。”

    魔王又皱起了眉头：“怎么就知道愣愣地看着我？该不会是毒傻了吧。”

    “陛下，”数名长相各不相同的魔族士兵抱着两个封印着一团白色雾气的水晶盒上来恭敬的报告，“下毒的罪犯已经找到了。他们说并不是真的想杀死那人类幼崽，只是很好奇......”

    魔王十分干脆并不耐烦的打断那士兵：“直接杀了。然后去昭告所有魔族，不允许对我的东西出手！违背者下场和他们一样。”

    随着话音的落下，两个水晶盒突然爆裂开来，里面浓厚得白色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挣扎蠕动，发出无声却能让人听见得尖叫。魔法的光芒禁锢在白色雾气表面，那雾气好像被不断蒸发，在魔法得包围中越缩越小直至消失，凄惨的尖叫声也随之停止。原来，那种白色雾气就是魔族的原型了。

    魔王向害怕地缩在角落里的孩子走去：“你过来让我再看看。”

    孩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得从藏身的角落里爬出来向魔王走去。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得生病了，没想到这里的居民比他原本想象得还要讨厌他，而他更没想到那被称呼为魔王陛下得大人物竟然会这么关心他的事，并且打算救他。目睹了刚刚那一幕他觉得这位魔王陛下竟然能为他杀掉自己的同族，应该......不会伤害他吧？

    如果真的能够这样就好了。在魔王的手触碰到他得一瞬间，感受到了肌肤相贴得温度，孩子这么想着，想要能够一直留在这里，想要能够有谁关心，有谁在乎，想要能够好好的、快乐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