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的轮廓

    正如魔王下毒事件里所说得那样，他将勇者这个特殊的人类幼崽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如同研究新买的玩具到底功能如何一样，在捡到勇者得初期，他常常会在这个人类幼崽身上做各种魔法实验。

    因为身体无论受到什么样得伤害都可以用治愈魔法恢复，这实验毫无疑问是痛苦的。在这个完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他们对与战斗有关得事情总有着用不完得好奇心。十岁左右得年幼孩子被迫与世界上最恐怖最顶尖的强者关在一个房间里对练。这完全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连剑都拿不稳得小小少年在这些战斗里仅仅只学会了逃跑。

    这孩子已经算是非常沉稳和能忍受疼痛了，但也还是会在逃跑途中颤抖哭泣。即使披上人形，对于人类而言魔族仍旧是可怕的怪物。但是在下毒事件之后，孩子对待种种实验与挨打训练变得更加积极了一些，途中也更少哭泣了。

    实验结束后，艾尔主动抓住了魔王的手，怯生生地问：“陛、陛下......您这就要走了吗？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魔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饲养的宠物向他撒娇得情况倒也并非没有，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幼崽也会这样。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类幼崽可是养的所有人类幼崽里最沉默孤僻的，相比活泼好动得小孩子，有的时候更像是木讷的人偶。

    不过也无所谓，魔王顺手摸上了孩子柔软的金发，他也确实更加喜欢那种黏人的、会向他撒娇得典型小孩子性格。因为魔族自己没有幼年期，小孩子得萌态在他们看来总是格外特别。如果艾尔原本那种沉闷的性格能有所改变，也会让他更加顺心：“小可爱，你有什么想要的或喜欢的东西吗？”

    孩子胆怯地摇了摇头。

    魔王继续说：“没事，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那......您能留下来陪陪我就好......”

    还第一次有人类幼崽提出这种要求的，魔王觉得这幼崽确实性格奇怪，跟他养得那些都不一样啊。还是说难道是因为勇者得关系？勇者的力量也对宿主心灵层面也有所影响？他瞬间起了用魔法读取孩子记忆得想法，探查一下勇者精神世界得心思。只是心灵系魔法是最难用最受限制得一种，即使是依靠魔法的力量也不能直接控制别人的心灵，而且这类魔法一旦失败被施法者极有可能心智受损，变痴呆或植物人都有可能。如果是艾尔这个年龄的孩子使用读取记忆的魔法就是极限了。不过艾尔是勇者也有可能跟一般人类幼崽不一样。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多考虑的事，魔王一向都是个简单粗暴得性子，人命在他这里不是很值钱，而且勇者是他预言中的宿敌，从这个方面来说也不可能轻易死掉。

    “艾尔，待会我在你身上试一个麻烦一点的魔法，时间可能会有点长，过程也挺难受的。你忍一忍乖乖别乱动，等结束了我会给你奖励的。”魔王说这话得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

    “......嗯。”

    那孩子刚开始露出有点惊慌得表情，平时得那些实验对于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而言就够可怕的了。而现在魔王却在开始前特意提醒了几句，待会会怎样痛苦艾尔简直不敢想象。但是这惧怕得情绪也只流露出了一会，孩子咬了咬嘴唇，很快平静下来，他想好好配合，表现得更加乖巧可爱让魔王能够喜欢自己，不再继续过以前那种流浪的生活。

    就算魔王收养他也许只是出于一时心血来潮，肯保护他只是出于对自己所有物和权威得扞卫，但那对于这个不幸的孩子而言仍旧是寒冷的世界里投入的一抹阳光。

    随着魔法地启动，一种冰冷寒凉仿佛被毒蛇盯上得感觉流淌全身，脑袋深处一种钝痛感越来越强，孩子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意识却穿越了黑暗脑海里仿佛播放走马灯一样浮现出了从小到大得一幕幕场景。

    自艾尔有记忆起，他就一直生活在贝鲁城西边得那个贫民窟，那个时候他还叫做“乔恩”与母亲一同住在53号小巷倒数第三栋房子四楼最右边的房间里。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他的母亲却是这个贫民窟远近闻名的美人，她拥有漂亮得金色长发与湛蓝的双眼，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那细长的眼有种风情万种得韵味，她得身段也高挑又苗条。

    孩子也曾听领居们闲聊谈过，母亲年轻的时候曾与某位贵族公子谈过一场恋爱，但最终那位贵族公子抛弃已经怀有身孕的母亲转头娶了富家小姐。但母亲还是生了下那个孩子，只是为了能从那位贵族公子手里获得一笔不菲的抚养费，然后那个孩子就是他，与母亲和父亲都有几分相似的乔恩。

    在孩子的记忆里，他的母亲是高高在上得冷美人，从没有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温柔体贴。她最注重自己的外貌，总是会花大量的钱用在穿着打扮上面，身上喷洒着让孩子觉得刺鼻浓烈的香水，为了保持身段每天吃得很少，若是跟着她一起吃饭小乔恩常常会觉得吃不饱。她也不爱做家务，把大把的时间都花费在如何打扮的漂亮与有钱叔叔约会上，所以在很小得时候小乔恩就学会了怎么自己打扫卫生洗衣做饭。

    那个时候的他也从未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苦，相反在母亲抛弃他之前的那段时光他一直都觉得过得非常快乐。他不知道这世界上其他孩子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在贫民窟里像他这样的孩子多得是。他从未读过书，在做完家务之后得空余时间，也会跟其他孩子们一起玩耍。

    贫民窟里玩耍的伙伴并不那么固定，因为这里也常常有人搬家、失踪或者得病，大家都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他们没有买来的玩具也没有零花钱，穿着宽大打着补丁的衣服，在草地上追逐打架，在地上捏泥巴、堆沙子，对着水面扔石头，跑到山上摘果子，玩着一切不需要花钱的游戏。

    还有那时候贫民窟的男孩子们都很喜欢城市另一边远一些的街道上那家蛋糕店里工作得漂亮女孩。那女孩也是少数看见他们之后会回以微笑的人。男孩子们买不起蛋糕，只是常常假装路过的去偷偷看上一眼，倘若与女孩视线对上，那女孩出于礼貌性的微笑一下就能让他们开心上一整天。同样会让他们开心一整天的还有打架打赢、跑步比赛胜利，大人们偶尔能够给的一小块糖果，和突然发现昨天将今天的家务也给做完了于是也就可以玩上一整天。

    那个时候的日子快乐就是这么的简单而单纯，这样的日子结束得也突然而然。母亲在孩子睡梦中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人突然离开了并再也没有回来。

    付不起房费的孩子很快就被房东从那间屋子里赶了出去。在最开始得时候孩子也曾打探过母亲得消息，只是并不积极，母亲的离去也并非完全毫无预兆。他的心里有着隐约得预感，母亲抛弃他与新认识的某个叔叔走了，永远地离开贫民窟不再回来。

    在最开始孩子并没有为母亲得抛弃感到难过惊慌，因为他的母亲以前也长期在外不回来，母亲走前还算留下一笔钱可以够生活一阵子。只是那笔钱比预想地花得还要快，贫民窟从来不是什么和善有序的地方，独自一人弱小的孩子没有什么守住钱财得能力。很快身无分文的他就开始了露宿街头流浪乞讨，在垃圾堆里捡食物得生活。

    也许是那段日子过得太凄苦了，现在回想起来孩子甚至记不清太多细节，就是在这段流浪的日子里他养成了珍惜食物、吃饭狼吞虎咽、沉默安静、警惕他人的习惯。他也不爱洗澡，用泥与灰遮住五官姣好的脸，用长长的刘海盖住色泽漂亮的眼睛，似乎潜意识里记得不这样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他害怕人多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得时候则会更加警惕。以往家务做完后玩耍得快乐与轻松都没有了，每一天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就精疲力尽拼尽全力。那居无定所的、饥饿的、痛苦的、心惊胆战、夜不成眠得生活并不算长，但也不短，踏过艰难的道路，在那个白雪覆盖得寒冷冬夜，这样的日子在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迎来了终结。

    这就是魔王用魔法看到的艾尔来到深渊之前的生活。

    这还真的是挺惨的，魔王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至少在他目前养过得所有“宠物”里面都没遇到这种经历的。如果不是因为“预言”而去寻找某个特定的人，魔王这一辈子估计也不会有兴致踏足人类世界边境城市的贫民窟。在看这段记忆之前他也从来都不了解人类社会底层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想，如果是这种少见经历，那勇者的性格与众不同倒也不奇怪，如果让艾尔以后也过上好生活，那他也会渐渐变得跟其他人类幼崽一样吗？正好魔王也许诺了要给孩子一些奖励。

    都说人类常常会在梦里流露出真正得渴望，于是魔王又用另一种魔法，让孩子漂浮在半空中平躺着陷入沉睡做了一场美梦。在梦里魔王看见了一盒被一根根点燃的火柴，透过火焰看见了只存在于孩子心中，那虚拟的、天马行空又美好得幻境。

    这孩子的愿望非常简单，不过是想要每天都能吃饱穿暖，有遮风挡雨，冬暖夏凉的房屋居住，有同龄的伙伴可以一起玩耍，偶尔能吃到一块蛋糕或者糖果，有像童话故事书里那样温柔的母亲......想要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想要吃饱穿暖这些愿望实在是太过于朴实简单，以至于让魔王在一瞬间皱起眉头——这不都是最基本的生活吗？这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那还有什么愿望是可以去实现的呢？看来只能......

    当孩子从毛绒地毯上醒来得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魔王又完全变化了一种外形。如果说以前是随便变出来的寻常男性长相，那现在就是仿佛从画卷里走出来得雌雄模辩的大美人。他有一头很长至少到腰际的秀发，呈现一种珍珠一样温润美丽得银白色泽，这些银丝般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纤细高挑的身段，鹅蛋脸上是与孩子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得细长又充满韵味的双眼。都说白玉有瑕，而他的肌肤却没有瑕疵，真丝做成的镶嵌金边的雪白长袍与他的肌肤相映成辉。他只是随意的站在这里却给人一种移不开视线得奇异感觉，相信即使是在这个世界上以美貌着称的精灵也不会比他更加漂亮。

    虽然他拥有与人类别无二致得外形，但周身气魄却能让人相信他绝非人类，仔细一看那微挑的凤眼里果然流淌着一抹鲜红的色泽。魔族虽然可以随意变换外形，但却总是偏好红色的眼眸。

    他看见人类幼崽醒了便开口说：“走，我带你去人界玩玩。”

    ......其实魔王原本是想变成更加和蔼可亲，符合人类幼崽喜好得形象，但因为那种样子也十分不符合他得审美，最后还是失败了。他觉得艾尔的母亲长得还算对胃口，就在这个形象基础上尽量改改算了......

    而孩子则整个人呆住了，没有一点反应，也不知是对魔王的新形象感到震惊还是读取记忆魔法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

    紫色的法阵在魔王与孩子脚下浮现，从空气里一点点勾勒而出。就如同孩子第一次来到深渊时那样，在一片绚烂光芒之中眼前一花，周围景色一变，突然就和魔王一起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他抬头看了看头顶蔚蓝的天空，感觉到了阳光照在身上得温度，知道自己又回来了人界，拂面吹来的清风里带有香甜得味道，耳畔是热闹又喜庆的音乐与嘈杂的人声，眼前看到得是造型夸张可爱的建筑，一个巨大的半圆招牌悬挂在半空，上面写的艺术字体没读过书的孩子认不出来。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阳光照进那浅色的眼眸，翠绿的眼瞳深处浮现出惊讶，这幅模样看上去有些呆萌可爱。

    “这里是游乐园，人类专门给幼崽玩乐的场所。”看到了孩子眼中得困惑，魔王耐心地解释了一声。

    在他解释得时候，周围有人认出了刚刚得瞬移魔法，伴随着一阵阵“魔族来了”的惊呼，他们周围马上空出了一大块地区，刚刚还很热闹的人群也一下变得冷清起来。但是倘若来的魔族没有闹事，游乐园的员工也是不能随便就走的，他们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仍旧坚守在岗位上。

    魔王随手拿了几个甜点蛋糕递给艾尔，扔给店铺员工一枚可以把整个店里所有甜点都买下来的金币，看不看地说了一句：

    “不用找了。”

    手中外形精致卡通得金黄蛋糕散发着异常甜美好闻的焦糖味香气，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孩子也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他忍不住低头凑上去仔细闻，陶醉在那梦幻般得香味里，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先张嘴咬上了一口。孩子原本以为在班尼堡里吃的那些饭菜就是天底下最顶级美味奢华的食物，没想到这里的糕点看着还要更加好吃。

    虽然实际上只是他不知道班尼堡的饭菜其实算难吃，魔族又不需要吃饭，专门为人类请的厨子，蔬菜也都是从人界运过来不够新鲜，厉害有名的大厨也没几个愿意去魔族地盘冒险。与艾尔得感受相反，其他孩子们都觉得在深渊的生活挺糟糕。

    从最初得惊愕之中缓过神来，开始有空观察周围孩子才发现，在那片熟悉的蓝天下这座繁华热闹的人类城市是如此陌生。原本应该是熟悉的人群却都穿着从未见过得精致衣服，无论大人小孩人们脸上带着少见得无忧无虑的笑容，街道也是特别宽敞又干净，周围房屋高大无比又特别好看，与他曾经所居住得破败街道截然不同。童话故事绘本上才有得可爱糖果屋、各种卡通造型的房子映入眼帘，墙壁涂抹着特殊的金粉颜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里的工作人员也穿着毛茸茸的衣服打扮成各种小动物得样子。

    “这里真的是......人界吗？”即使是像艾尔这样沉默寡言的孩子也忍不住发问了，他即新奇又害怕一样偷偷移动脚步靠近魔王。

    “嗯。这里是你以前没来过的地方。我养的人类幼崽很多在被抓来深渊之前都喜欢来这里玩。作为你听话得奖赏我决定带你也来这里玩玩。”魔王依旧是那样平静随意的语气，但这些话却像石头砸进湖面一样在艾尔心里掀起无数巨浪。

    跟随着魔王陛下往前走去看见了更多未知又奇幻的场景，孩子不停得东张西望又害怕走丢，似乎连眼睛都不够用了。这里是不熟悉的地方，地面上还铺着鹅卵石，十岁的孩子迈着小短腿只有小跑才能跟得上魔王的步伐，他跑的跌跌撞撞跟的艰难。魔王先自顾自得往前走了一阵子发现没看见小崽子，回头一看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停在那里，等着孩子跟上来，然后伸出雪白的手。一阵风吹起了他得银发与白色衣衫，逆着光得角度为他原本就漂亮的身形镀上一层灿烂金边。这与孩子在梦境中虚构幻想的母亲形象重叠，那模糊得金色轮廓仿佛一下子有了实影。

    在那一瞬间艾尔觉得有些恍惚，恍若身处梦境。他搭上那只手，感受到了微微得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