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和小妹的日常/海棠种子/阿姐只是我一个人的阿姐
8 ——阿燕其实并没有瑶月所想的那样痛苦悲恸。 她在平时总会表现得呆呆木木的,其实并不是脑子不好、听不明白他人说的话,而是天生具有有一种钝感力,对其他人的情绪感知不敏锐,就好像有一个玻璃罩子将她与外界围起来了,任外面如何风吹树摇,她也只能通过罩子上的震动,来察觉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冷漠自私,更像是小动物的一种天生的自我保护能力,来用迟钝来令自己不受伤害。 他人悲伤或欢乐时,阿燕也会有发自内心的共情;苏嫔对她极好,一朝身死,她自然会感到悲伤难过——只是这种难过并不到摧心剖肝、哀毁骨立的地步,反而是带了点懵懂的、不知所措的、甚至悲悯的伤感,是温吞又丝毫没有侵略性的,甚至可能只消几月不到,就会将这点伤心淡化,以来一心一意地对待面前的生活。 这样的能力,可以叫迟钝痴傻,也可以被称作凉薄。 然而,唯有一点不可否认,在这人心鬼蜮的重重深宫里,在这君王无道、易子而食的天下间,阿燕的存在就如发光体,虽微渺又弱小,但总会吸引到那些早已被世间至暗浸黑了灵魂、满腔执念野望的恶人,令他们不由自拔地沉溺在由阿燕所构成的温暖治愈中,越陷越深,以至于心心念念,全贪恋着这蔟温度来共生存。 ? 宁死也要保全阿燕的苏嫔如此,荷衣更是如此。 ——不过,她可不会像苏兰棠那样废物,将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再无来日。 素面青衣的绝色少女瞥了眼鼓起了一个小包的被褥,自顾自打开食盒,慢悠悠夹起一粒水晶丸,“嗯,通体粉莹,皮薄馅多,细品之下,还有点莲子的苦香,不愧是御膳第一人郝大娘的拿手之作。” 被子包微微动了动,代表了里面的人矛盾万分的内心。 荷衣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幽幽道,“可惜这道玉翅水晶丸不能久放,稍凉一二便失了滋味,而我又吃不下如此多……看来这道特供御菜,最后只能令墙外的黄狗大饱口福了……” 被子呼啦一声被掀开。 “小妹!”阿燕的脸颊因为被密不透风地包裹而显得红扑扑的,两团饱满的颊rou也不满地鼓起,在荷衣看来可爱得像是伸出rou垫示威的狸猫,“不、不可以浪费粮食!” 躲了许久的花狸猫终于在别有用心之人的诱哄下,从窝里探出了小脑袋。 荷衣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夹起一粒丸子送到她嘴边,“我还以为阿姐打算一辈子蒙着头不出来呢。” 阿燕气呼呼地盯着面前散着香气的美食,觉得自己一被诱惑就露了破绽很是丢脸,纠结了一会儿后,终究敌不过心里的渴望,还是嗷呜一口将水晶丸吃了。 呜,好、好好次∑d(*???*) …… ? 荷衣没有忽略她眼底还残存的郁郁之色,微叹了口气,将袖中的一个锦囊放在了桌上,“好啦,阿姐,别再不开心了,看看这是什么。” “?”阿燕不明所以,将锦囊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下面绣的一个小小的‘兰’字,不由怔住,“啊,这个是……” “这是苏娘娘的遗物,当年进宫时苏夫人送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荷衣肯定了她的猜测,含笑道,“只是芙蕖宫已被封锁,原来的丫鬟们走时也各私拿了一些财物,如今芙蕖宫空空荡荡,我也是找了许久,这才寻到这物什来。” 阿燕呆呆地打开锦囊,里面放着十几粒黑色的种子,荷衣又道,“这是海棠木的种子,阿姐无聊时可以种下看看,说不准能发芽呢。” ——不可能的。 这袋种子唯一能发芽长大的那颗已经在雷雨中被打残了枝丫,又在苏嫔死后被清扫的宫人们砍断,说不准就做了哪个宫殿里烧火用的木柴,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一文不值。 是以,这些其余的种子任如何精心照料,都绝不可能焕发生机。她也不允许有他人的东西被阿姐爱护着,哪怕那人已经死了。 阿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如今只是一时的旧情作祟罢了,待到发现这只是一袋死种后,便会丧失耐心,连带着苏兰棠本人也忘得一干二净。 ? 当然,眼下使阿姐的情绪因此而获得些许安抚,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 荷衣眉眼低垂,一副默默无闻只为了阿姐好的模样,果然阿燕便扑过来将她抱住,感动道,“小妹呜呜,找到这些很不容易吧,太辛苦了……阿姐最爱小妹了!” ? ——更何况,还能在阿姐这获得好处,加固她在阿姐心里的地位,这才是她的根本目的。 少女微微笑着,也抱住了身上的人,“这不算什么,阿姐开心才最重要。” 一切的别出心裁、故意为之,都只是为了讨得阿姐的欢心,来让这个人能够再深、再深一点地喜爱她、依赖她,完完全全,变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阿姐。 * 在将水晶丸吃完后,阿燕摸摸小肚子,看了看天色,颇为苦恼,“午憩时间快结束了……我要快点回昭阳宫,不然元香又得骂我了。” 荷衣面色一沉,“可是有人欺负阿姐?” “那也没有……” 阿燕摆摆手,看到小妹仍旧不太好的脸色,安慰道,“不必担心,昭阳宫的人其实还蛮好的啦,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她笨拙地哄人,“给你带风筝,我们下次一起来玩好不好呀。” 这法子太像是在哄五六岁的幼童了,荷衣却莫名很吃这一套,不知想了什么,红了耳根,“……我等着阿姐来。” 这样的小妹令阿燕心里软软的,凑上前去左右各啪唧地亲了少女一口,声音响得仿佛小孩子郑重立下誓约,“好哦。小妹要听话,阿姐最喜欢小妹了。”她又重诉了一遍。 荷衣咬了咬唇,这下连脖颈都覆上了浅浅的粉红,轻轻推了推她,“阿姐快些走吧,别晚了时辰。” 惊鸿美人,不胜娇羞。 ? ——小妹,真好看哇。 阿燕在回去的路上走着的时候,心里还在这般感叹。 绣了‘兰’字的藕色锦囊原是在她腰间挂着,行走间总会摩擦衣摆发出沙沙声,她又觉得不放心,收到怀中放着了。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了昭阳宫之后。 贵妃的紫衣大宫女元香冷着脸,目光将她浑身扫了一遍,哼了一声,“哟,咱娇贵的新人回来了啊,放着好好的昭阳宫婢女房不住,非得跑去那破破烂烂的尚衣局,怎么,这下可解了您心里重担了?”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阿燕抿抿唇,脸上应付地挤出一个梨涡,“对不起嘛,元香jiejie……”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先认罪总没错,这是她多年被瑶月抓包得出的经验。 ——不过,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怨气的,因此只在昭阳宫里才称呼元香为‘jiejie’,其余时候都是不叫的,在与小妹相处的时候,连‘讨厌鬼’、‘麻烦精’这一类外号都叫过——这对阿燕来说,已经是很解气、很过分的做法了。 长相可爱的小姑娘这样软声软语地一喊,元香硬着的眉眼便下意识地缓了缓,下一刻又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竖着眉将手上的小鞭子啪地在地上一打,“认罪也没用!作为我们昭阳宫之人,你、你如此粗鄙不堪,巧言令色……再去给我将昭阳宫宫规抄上一百遍来!” 阿燕顿时有气无力地耷拉下眉眼,弱弱地“哦”了一声。 ? 讨厌鬼!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