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师父在线阅读 - 04

04

    三思道人见百里临江脸色有异,怕他因情生痴堕入魔道,便说:

    “江儿,你不可犯糊涂。那魔头不过因你受了一剑,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乃是他沉迷色欲神志紊乱的缘故。你既是为师的弟子,便是昆仑正道,怎能对那魔头产生妇人之仁?如今你擒魔有功,又在昆仑辈分极尊,只要你跟着为师好好修行,将来必有大好前途,切勿为情欲所误,犯了糊涂。”

    原来三思道人青年时追求剑道心无旁骛,将男女之事视为人生大忌,却因过度压抑情欲而变得古板极端,更在将温笑囚禁于听语小筑时,与她朝夕相处情欲终难自抑,终于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从此三思道人愈发将男女之事视为洪水猛兽,对百里临江谆谆教导,也颇有一片爱护之心。

    百里临江本就对昆仑掌门没有任何兴趣,此刻“沉迷色欲”四字声声入耳,便觉如临针毡,眼前却愈发浮现那人淡如凝脂的肌肤,心脏愈发拧紧起来。

    三思道人见青年只是垂头不语,不免焦躁起来,厉声训斥:

    “好糊涂的孩子——温晏连若英和孩子都可以杀,是个无情无义沾满鲜血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你怎能对他有留恋之情?”

    百里临江反而生了逆反之意,当下便也顾不得师徒尊卑,硬着脖子冷笑道:

    “无情无义杀人魔头?若不是师父劫走温笑又始乱终弃,令温晏无处可去无人可投,当年远避世外的温家幼子又怎会变成无辜杀人的冷血魔头?”

    青年的话字字诛心。三思道人平生素来以正道自居,视自己与温笑的孽缘为平生之耻,顿时恼羞成怒厉声反驳:

    “温家姊弟皆为妖孽!温笑不守妇道,先是勾引了南海连环,又在本道身上施展媚术,幸而本道及时勘破——温晏比他jiejie更变本加厉,姿色媚人祸水殃国——”

    百里临江硬着脖子,直视三思道人浑浊激动的双眼:

    “睡了女人不敢承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啪”——三思道人挥出老大一个耳刮子,打得青年吐出一口血。百里临江身上受的降魔阵内伤本就尚未痊愈,此刻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却愈发执拗牙关紧咬。

    青年闭上眼睛,只待被三思道人一掌打死,却迟迟未等到掌风落下。他睁开眼睛,见三思道人浑浊的双眼溢出眼泪,高高举起的手掌不住颤抖,嘴唇不住喃喃自语,似又有陷入疯癫之兆:

    “魔人之血——果然是一模一样的魔头之血——”

    百里临江心想,是了,自己身上有了心猿锁和残阳神功,可不早就堕入魔道无药可救了吗?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愧疚起来,闭目不语一心求死。过了许久,三思道人拭了拭脸上纵横的老泪,放轻了语气:

    “你身上的那块黄金罗盘,可收好了吗?”

    百里临江十分诧异,怎么好端端地提起黄金罗盘起来?他原本满肚子疑问,想要问三思道人黄金罗盘的来历,是否和阴阳符有关。然而此刻青年想起黄金罗盘之前被自己塞进温别庄怀里,此刻若是再提起温别庄的名字,只怕又要引发三思道人的大怒,便胡乱支吾了过去。

    三思道人端详了百里临江许久,仿佛心力交瘁,挥挥手:

    “你先下去吧。”

    百里临江莫名其妙,又不敢多嘴,便唯唯退下。走出了院子数十步,青年方才细细咀嚼之前的对话。他一时心想,温别庄杀人偿命,不要说昆仑一百三十四条人命,就连秋若英和腹中胎儿的两条人命,也足以令他死有余辜,然而那妖人一张楚楚动人的玉容在青年眼前浮起,只要想到那两条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拧——青年的心绪便乱得一塌糊涂。百里临江一时又想,三思道人害得温笑惨死,即便死在温别庄手里也不为过——可是他是自己的开蒙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怎么也恨不下去。青年心想,干脆自己让三思道人一掌打死,或者让温别庄一剑穿心,省得夹在两人之间做磨心,一了百了。

    百里临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山庄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的仓房——那仓房随便铺了些茅草作为房顶,墙壁胡乱用砖、石块、木料砌成,建得十分潦草,漏雨又透风,连屋里说的话都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大约屋中的人知道地处偏僻无人来往,也便无所顾忌,直着嗓门道:

    “这两条大腿倒是又白又嫩似个女人,枉了道爷平时听江湖传闻说残阳魔尊生得如何倾国倾城,却原来是这副尊荣,真是倒人胃口——”

    百里临江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自己在其他昆仑弟子前谨言慎行不敢多问,原来老温就是被关在这里吗?他匆匆推门而入,见一个铁笼立在屋角,笼中胡乱堆着些稻草,草上似乎有干涸的血迹,一个人披头散发卧在草里。一个胖乎乎的道士正坐在角落里喝酒吃菜,瞪了百里临江一眼,似乎埋怨青年打扰了自己,又突地面色变得恭敬,仿佛想起了青年的身份。

    百里临江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用力握住笼子的铁杆,却又想起旁边仍有昆仑弟子,不敢失态,便用尽全力将声音压抑得冷静:

    “温家魔头被抓回来以后,一直关在这里?”

    那肥胖道士哼了一声,又拈了一筷子菜,口中含含糊糊道:

    “可不是吗?”

    百里临江心下大怒,恨不能立时掰断了铁杆进去查看,却偏偏要装出冷静无情的样子,对那肥胖道士厉声训斥:

    “怎么昆仑弟子不知尊卑?你叫什么名字?入在谁的门下?你可知我是谁?师叔祖问话,你就这么坐着回答?”

    那肥胖道士见百里临江年纪轻轻,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见青年发怒,不由得暗自心惊,上前拱手躬身:

    “师叔祖见谅,徒……徒孙昨夜值夜一宿未睡,累得糊涂了。徒孙名唤青简,虽然挂在夜雪掌门门下,却并未真正学过艺,也就逢年过节在法会上遥遥见过掌门一两面,今儿听说真武降魔阵是昆仑数十年难逢的大场面,所以求爷爷告奶奶前来,却被安排在这里打杂……”

    青简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大半没听入百里临江的耳朵里。青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铁笼中的情形,手掌一翻:

    “钥匙拿来!”

    青简只是负责看守,被三思道人千叮万嘱不可打开铁笼,便不禁犹豫。百里临江瞪了青简一眼,拿出师叔祖的威仪来;

    “你们太祖师叔怎么吩咐的?我是他老人家嫡传关门弟子,位份更在你们掌门夜雪之上,你敢对我的话有所怀疑?”

    百里临江自知此刻非同寻常,若真的引发昆仑弟子疑心,确实不妥,便又温言解释:

    “温家魔头与我夙怨极深,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不能泄愤……不过你放心,我会等你们太祖师叔慢慢炮制他的,不会轻举妄动……只不过,我想要亲眼看看,他如何受这份苦……我又不会放他走,你打开笼子让我看看如何?”

    青简对百里临江自然万般奉承,又听他确认不会出意外,便忙忙将笼门打开。青年心中如猴爪百般捉挠,面上却只是淡淡,轻轻将那妖人袖子一掀,露出斑驳嶙峋的一张侧脸,几乎魂飞天外,强行忍住用镇静的声音问:

    “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青简莫名所以:

    “这……这魔头自被关进来时便是这个样子。”

    百里临江见那人身上的荷花白长衫遍是血污,长衫下露出纤长的玉腿,脆弱透明得仿佛轻轻一捏便碎,想起青简方才的自言自语,顿时无名火起,恨不能立时将胖子那双见过这双腿的眼睛挖了、摸过这双腿的手切了喂狗。青年又轻轻将长衫的衣角一掀,见大腿根部被烙得血rou模糊,眼角几乎痛得有什么东西要飞出来,他咬牙切齿道:

    “是谁对他用的刑?”

    青简只道百里临江深恨残阳魔尊故而如此,便眉飞色舞道:

    “师叔祖不知,昨夜太祖师叔连夜用刑,先是用皮鞭将这人打了个皮开rou绽,专挑这人阴私处打,只怕把命根整根打烂——又连捅了他数十剑,割喉、穿腹都用上了,这魔头却偏偏不死——太祖师叔还不解恨,又拿烙铁烙在他大腿根上,徒孙闻着那个皮rou焦烂的味道呀,啧啧啧。偏偏这魔头只留了一口气不死,太祖师叔知道他被穿了琵琶骨走不脱,又说若真的弄死了,只怕要引起昆仑和残阳道一场大战不好交代,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正邪之气若失了制衡,也有穷奇暴走灭世的危险……后来太祖师叔便将他锁在这笼子里,只教青简看守,再没有第二个人敢来用刑。”

    百里临江心中早已痛得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偏偏脸上还要带着微笑连连点头。忽然草堆里那人动了动,张开焦躁的嘴唇: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