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奄奄一息过
三. 文蕤还是坚持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聚一聚聊聊天,我都开口这么多次了,你这点面子还得给我吧?” 蒋正州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 “这附近有家刚开的湘菜馆,吃吗?”文蕤看了看手机导航,问道。 其实做男公关这行,有个默认的职业cao守,就是饮食要清淡,不然上火会影响上钟。不过蒋正州也没有开口拒绝,这个理由实在是难以启齿。 为了还债和付大哥的医药费,即便已经省吃俭用了,蒋正州每个月还是连一分钱都攒不下,月底常常还要找同事周转,连个代步工具都买不起,每天步行来回。 正是春夏交界的时候,空气湿漉漉的,又带着一些燥热,他落后文蕤半步跟着他,深夜路上没什么人,很安静,偶尔路过一个烧烤摊才有些动静,两人之间只有导航的机械女声。 蒋正州想到在初二时,他们之间也有过这样的一个夜晚。 那时候文蕤已经来到这个学校快一年了,比起一开始的格格不入,他现在算是很好的融入了这里,被很多同学崇拜,而且这一年他也长开了不少,看起来有点像张国荣,抽屉里时不时被人塞情书。每次考试,他都稳定的坐在年级第一的位置,而且据说他家里有一台新款电脑,比网吧的电脑还要高级,上面装了好多游戏。 那天放学后蒋正州去打了篮球,天黑了才回家,在校门口的路上看见了文蕤。 他跑了几步追上去,叫道:“文蕤!” 文蕤停下来转过身,发现是蒋正州后,满脸戒备地问:“干什么?这周的钱我已经给过你们了。” “带我回你家呗,看看你家电脑。”蒋正州流里流气地说。 “我外公外婆最看不起你这种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才不肯让你进门。” 蒋正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的衣服旧是旧,可洗的很勤,绝对没到破破烂烂的地步。 他本来是想好好求文蕤的,可文蕤这句话戳了他的痛点,挑战着他那时候脆弱的自尊心。 “识相点,带我过去,不然明天有你好看的。”蒋正州恶狠狠地瞪着文蕤,威胁道。 文蕤不情不愿的说:“那你跟着我,看到我外公外婆要问好。” 于是当时蒋正州就像现在这样,在春夏之间的梅雨季节,跟在文蕤后面,一路无话,走了长长的一段路。 文蕤的家是一栋小别墅,欧式风格,像电影里的房子一样,是请了设计师设计的外观,在周围一大圈自建房里看着很出挑。 文蕤用钥匙开门,一只金色的大狗跳出来,冲着蒋正州凶巴巴的大叫。 蒋正州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狗,小时候在农村里被狗咬过好几回。大狗蹿出来时,蒋正州条件反射往外退了好几步,迎头对上文蕤嘲讽的眼神,又逞强往门里走。 “旺旺,听话,别叫了。”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婆婆出来牵住狗,对蒋正州和蔼的一笑,问道:“是小蕤的同学吧?一起吃晚饭吧。” 蒋正州挠挠头,假装没看到文蕤瞪着自己,换了拖鞋,一口一个“奶奶好”,厚脸皮跟着文蕤的外婆上了饭桌。 和文蕤家的饭菜比起来,赵师傅做的大锅饭简直没眼看。蒋正州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只的青蟹,蟹rou饱满紧实,掰开蟹壳,蟹膏的黄油流的满手都是,他单就着一只螃蟹就呼啦下去三碗稀饭。 “你这孩子也太瘦了,多吃点,别挑食。”文蕤的外公又给他夹了一块炸的酥脆的醋rou。 吃完饭后,蒋正州懂事的帮着老人一起收拾碗筷,文蕤的外婆感慨道:“都是同学,小蕤真是懒的不行,吃完筷子一放就走了。” 蒋正州侧眼看到在冰箱前拿饮料的文蕤脸色发青,忍不住偷笑起来。 “给同学也拿一瓶,别小气。”外婆不忘叮嘱道。 蒋正州跟着一面不爽的文蕤上了楼,进了一间房间,里面摆了两张书桌和一排书架,其中一张书桌上就放着蒋正州心心念念的电脑。 “你真不要脸,还好意思吃我家的饭。”文蕤把一瓶可乐重重的在蒋正州面前放下,想到自己家的饭被这种人吃了,他心里就不舒服。 蒋正州假装没听到,熟门熟路的按下主机开关,对着电脑桌面琳琅满目的游戏惊叹不已。 “仙剑三外传?才刚出你就买了?”这个游戏连网吧电脑都还没装上,蒋正州只在音像店里见过游戏光盘,放在玻璃陈列柜里,不让人随便拿起来看,蒋正州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把包装上的游戏角色都看熟了。 “别覆盖我的存档。”文蕤冷冷的叮嘱道,在另一张桌子前坐下,拿出作业开始写。 蒋正州打游戏打的两眼发直,连可乐都忘了喝,直到一个卡在一个迷宫,半小时还在原地打转时,才伸了个懒腰,发现文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要去记踩机关的顺序。“他提醒着蒋正州,看蒋正州一脸迷茫,又仔细讲解了这个迷宫的机制,没几下就走了出去。 “我靠,你也太厉害了吧。”蒋正州下意识的感慨道,却突然想起来对方是文蕤,马上住了嘴。 不过他们都是爱玩游戏的人,不知不觉聊起了游戏,聊的还挺火热,好像两人不是互相敌对的一样。 十点多时,文蕤的外公外婆推开了门,对蒋正州问道:“同学,这么晚了,晚上要不要住这里?明天是周末,不急着回家。” 蒋正州犹豫了一会儿,实在舍不得打了一半的游戏,就点点头答应了,不管文蕤在他身后死命的踢他。 “那你打个电话回去,和你爸妈说一下吧。”外婆把手机递给他。 蒋正州没有接,难堪的摇摇头,说:“没有,他们没有电话。” “噢,没事,那你明天早点回去,免得他们担心。”文蕤的外公外婆很快的对视了一眼,被蒋正州看在眼里,心里又自卑起来。 “那就先和小蕤将就一晚上吧,家里今天正好洗了床单,没办法给你铺床了。” 蒋正州点点头,回头心虚的看了文蕤一眼。 文蕤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蒋正州知道自己理亏,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中了邪一样舍不得走,除了这里好吃好玩的多,还想看看文蕤的家。 文蕤的房间很大,蒋正州感觉比工地住了十几人的宿舍还大,木地板锃亮,带着一间卫生间,里面还有浴缸。 “去洗澡换衣服。”文蕤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大点的睡衣丢给蒋正州,还有一条新的没拆封的内裤,蒋正州接过来走进浴室,反锁上门,凑上去使劲闻了几下。 是文蕤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蒋正州讨厌闻臭味,工地宿舍总是有男人的脚臭味、汗臭味,拉上帐子喷好多花露水才能盖住,学校里同龄的男生也多半邋里邋遢的,蒋正州每次都有意不和他们凑的太近,怕闻到他们身上那股不新鲜的味道。 他抱着文蕤的衣服闻了又闻,浑身燥热,心想自己不对劲,像个变态,用冷水冲了澡也静不下心。 墙上的架子摆着一些瓶瓶罐罐,上面都是英文,蒋正州看不太懂,挤了一下包装上是个男人洗澡,好像是沐浴露的瓶子,擦在身上,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泡沫。他在工地里用的是小卖部里最便宜的一种黄色长条肥皂,没有牌子,包着白纸,洗衣服洗澡都用这个,得很用力搓才有泡沫。 洗完澡后他穿上文蕤的衣服,简单的白T恤,穿在他身上嫌短一些,一抬手就露出肚子,他往下扯了两下,下面的灰色运动短裤才盖住小半截大腿,看起来像女生的超短裤。 文蕤看到穿着不合身衣服的蒋正州,没忍住笑了出来,蒋正州撇撇嘴,坐在床边用毛巾擦头发。 “起来起来,别坐我床!”文蕤嫌弃的去拽他,蒋正州下意识的躺下来躲他,文蕤扯了个空,一下子失去平衡趴在床上,正巧压住了蒋正州,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文蕤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蒋正州身上好硌,硌的他生疼,看到自己的手扶在蒋正州露出的腰上时,才像烫到手一样弹开,从床上下来,白了蒋正州一眼,进去洗澡。 蒋正州却被搅的心猿意马,他以前只是觉得文蕤喜欢装模作样,喜欢去招惹他看他生气,可是刚刚那一下以后,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最直观的证明,就是运动裤下支起的小帐篷。他不知所措的想把小兄弟往下压,却越碰越来劲,满脑子都是文蕤身上的触感,不像自己这样硬邦邦的,肌rou很有弹性。 他朝浴室里的方向看过去,情不自禁的想文蕤在里面洗澡的样子,他的身体肯定比脸还白,不胖也不瘦,摸起来滑滑的。 蒋正州用力的摇了摇头,自己他妈的在想些什么,太奇怪了。还好文蕤洗澡磨叽,等他出来时,蒋正州已经恢复正常。 “你睡地上。”文蕤踢了蒋正州一脚,蒋正州反常的没有骂骂咧咧几句,呆呆的“嗯”了一声。 春天夜里还是冷,蒋正州没盖被子睡在地上,身子冷脑子热,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吵的文蕤也睡不好。 文蕤借着月光看到蒋正州那么大一个人蜷成一团,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暂且忽略了老是被这个混蛋勒索的事情,干巴巴地说:“要是冷就上来睡。“ 蒋正州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文蕤第一次觉得蒋正州其实还挺好看的,平时穿着那种乱七八糟的衣服看不出来,浓眉大眼,鼻子也高。 蒋正州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最后还是没骨气的躺到床上去,那叫一个软,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了。 文蕤分了他一点被子,勉强盖住身体,还带着文蕤身上的余温。 “喂,你不许把我睡你床的事情说出去。”蒋正州盖着被子,yingying的说。这事情传出去的话,实在是丢人。 “你这个人真是无赖!“文蕤气的想把他踢下床,好心好意请他上来睡,连句谢谢都不知道说。 等了半天蒋正州没有再回嘴,文蕤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居然没打呼噜,胸口规律的起伏着。他在心里骂这人像头猪,可这张脸和猪也确实不搭。 蒋正州第二天先醒过来,看到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文蕤的腰上,吓的直接坐了起来,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逃跑一样的回了家,连文蕤外公外婆留他吃早点都拒绝了。 “你在发什么呆?”餐桌对面的文蕤突然问道。 蒋正州如梦初醒一般,从回忆中又回到了现实。 “没什么,有点困。”他若无其事的说。 “点菜吧。”文蕤的脸上总是带着笑,说不清是不是客气。 蒋正州低头看菜单,精神却难以集中在菜单上,还是在想那些被他翻来覆去重映了几百遍,已经破旧不堪的回忆。 “我记得以前有一次,你非要在我家里吃饭,把我外婆买的好青蟹吃了几只,当时我气死了。“文蕤漫不经心地说,蒋正州听着,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啊,我都忘了。”他欲盖弥彰道,随手勾了几个菜,把菜单推回给文蕤。 “吃这么清淡。“文蕤挑挑眉,又补了几个硬菜,招手让服务员下单。 蒋正州低着头不说话,文蕤咳嗽了几声,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啊?” “嗯。”蒋正州点点头,文蕤又自顾自的说:“我才刚回来没几个月,没想到能碰到你。” 文蕤开始零零碎碎的讲了一些当年同学的近况,都是蒋正州熟悉的名字,有读了职高出来有一门手艺老老实实打工的,也有考上大学去了北京上海的。 他们都在好好的活着,有的人还有了自己家庭,以前蒋正州的一个跟班更是考上了研究生,和文蕤算是同事。 “他们说你高二时就不和他们联系了,我还以为你去外面打工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文蕤漫不经心地说。 蒋正州想着自己以前那个呆头呆脑的跟班,心里还是浮现了一点不甘心。 “就我一个人这么没出息,还在做这么丢人的事情。“他苦笑了一下说,趁文蕤回答前又接着说:“文蕤,以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晚上这顿我请。” 文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没事,都过去了,以前大家都不懂事,我也不该老是说你没出息。” 蒋正州突然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下了力气,半张脸都红了。 “你干嘛?”文蕤赶紧抓住他的手,旁边的客人都纷纷朝这里看。 “我以前还找人打你,真混账,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真的没事了,你别这样。”文蕤劝道。 蒋正州还是低着头,从书包里找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闷闷地说:“算了,你还是别和我吃饭了,我干这行的不干净。” 说完这话以后他背着书包快步走了,文蕤有点想去追,转念一想蒋正州确实是个好面子的人,再追上去说不定会刺激到他,就也坐着没动,让服务员退了能退的菜,收起桌上的钱,想着下次还给他。 蒋正州在街上没头苍蝇一样的走着,左脸还是火辣辣的疼。 回头看过去,文蕤没有追出来。这下文蕤肯定要觉得他怪了,不过反正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被他知道了,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沿海的公路上,往前走几步就是沙滩,再往前走就是黑漆漆的海水。 深夜的海边很安静,只有潮水的声音,和一些远远的人声。 他考到市里读书以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一直喜欢到海边来走走,咸咸的海风一吹,可以暂时忘掉浑身的烦恼。 至于产生跳进海里的念头,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每次都还是怕死的,也只是想想。 可今晚他是真的累了,不停的回想起自己跪在文蕤面前的样子。 “我早说过了,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文蕤是这么说的。不愧是老师,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翻了翻书包,上次买的烟已经吸完了,想去再买一包,又下意识的心疼钱,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都要寻死了,还心疼这点钱干嘛。 连续吸了三根烟,过足了瘾后,蒋正州深吸一口气,看旁边没有人,把书包留在沙滩上,开始往海里走去。冰凉的海水逐渐没过小腿,他有点怕,不过想到未来自己要面对的事情,相比之下还是死了更好些。 他的手机却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在身后响了起来,是他给大哥专门设的铃声。 蒋正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回走上了岸,接听了电话。 “喂,正州,下班了吗?”大哥关切的问。 “嗯,刚下班。“ “还是在之前那家酒店做厨工吗?累不累啊?“ “不累,经理看我能干,让我去做切配,比之前好多了。“蒋正州故作轻松的说。 “那就好,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身上留一些钱。唉,是哥没用,要不是我摔了,你高中都读完了……” “没事的哥,我好好干,等把爸欠的债还完了,就能开始攒钱了,到时候我在市里租个大房子,接你过来住。”蒋正州连忙制止了大哥的话。 “我最近也找了个帮人看虾塘的活,你就先不要给我钱了。” “你做理疗复健一个月要一万多,看虾塘的钱哪里够。” “其实不做也没事,反正也就是废了一条腿……” “医生说了,你现在坚持做,还有希望好起来,要是不做,你就彻底残疾了。”蒋正州的语气有点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听见蒋正强的苦笑:“正州,真是像个大人了。” 蒋正州听的鼻子发酸,说自己要去洗澡,把电话挂了,才放肆的哭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还不能死,不过哭总是能哭一哭的。他面朝着大海,毫不克制的大哭,哭到那股难受的劲过去了,才慢慢的站起来往回走。 “明天晚上八点过来,陈总打电话订了你。”领班的微信进来,蒋正州看了以后松了一口气。最近好几个客人投诉他服务不好,他很怕看领班的微信,怕领班说要辞退他。 回到出租屋后他洗了个热水澡。他住的是隔出来的群租房单间,旧的不能再旧,隔壁什么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戴上耳机打开了一部GV,目不转睛的认真看着,却没有什么生理反应。 他实在不是做这行的料,那些做得好的同事嘴又甜,也知道该怎么去让客人爽,他却怎么学也学不会,每次帮客人koujiao都会弄的人家不舒服,说有齿感,舔也不会舔,整个人硬邦邦的,要不是外形不错,根本就没人点他。他因此用会所的Wi-Fi下了很多部色情片,想看看里面的人怎么做。 不出意外,他对着破碎的手机屏幕里赤裸的rou体出神。 又在想文蕤了,蒋正州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根,疼的清醒了一些。 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哪里配想文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