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奔赴
夜色中,麦伦汀港依然灯火喧嚣,作为联邦的重要港口,这片月牙形的海湾每日货物吞吐量能达到数百万吨。大型船只的汽笛声昼夜不歇,或是送货而来,或是满载而归,轮渡聚散如潮,热闹程度比起中央商务区也不遑多让。 奥兰多的车辆最后出现地就在麦伦汀港附近,然而港口作业区内部监控里却没发现他们的踪迹。追来的一行人登上控制塔,图耶站在玻璃墙前观察地形,旁边林顿的机要秘书费尔曼低声向面无表情的将军汇报道:“已经派人去秘密搜查周围的私家码头了,还需要一段时间。” 林顿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眉宇间有掩盖不住的疲态,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不足以让哨兵感到劳累,他只是太担心拉维尔了,以至于山岳一般的男人也失了稳重。 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中,来协助特勤局行动的警卫厅副厅长像是受不了沉默的气氛,他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不解地问:“叶纳家的抓将军的儿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绑了人又不联系家属,怎么看也不是想以此为筹码来获得好处,难道是要报复?毕竟是将军抓了他一家人。” 这话说得不算友善,图耶放在指挥台上的手握成拳,斜着眼看向身材臃肿的副厅长,费尔曼更是直接冷声道:“安塔尔警监慎言。” “费尔曼先生反应不要这么大嘛,”名叫安塔尔的中年男人仿佛没察觉到突然紧绷的气氛,笑呵呵地说,“既然要救人,肯定得考虑周全,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万一叫奥兰多的小子真是为了报复,拉维尔先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安塔尔说完朝另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点了下头,“桑切斯特先生觉得呢?” 奥兰多能逃出生天完全是因为警卫厅监管不力,要是拉维尔真遭遇不测他们难辞其咎,然而这位副厅长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图耶眯了眯眼,听出安塔尔话里暗藏机锋,他的视线缓缓在塔台内转了一圈。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汇集了警卫厅、特勤局、高塔三方势力,说是来参与救援,其中有多少私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被问到的桑切斯特正是代表高塔前来的中央塔管委会成员,虽说拉维尔现在为高塔工作,可林顿论身份是拉维尔的父亲,论职位是特勤局的首长,比他有分量多了,他权当自己是来凑数的,一直安静地当壁花。 桑切斯特本没打算掺和莫名其妙的言语官司,安塔尔神来一笔弄得他不得不开口:“也不尽然……拉维尔先生是高塔的科研人员,叶纳家族私建了不少非法实验室,奥兰多抓他说不定是出于别的理由。” 安塔尔哦了一声,“就像十年前消失的安德森·奥古斯都?” “刺啦——” 图耶听不下去,推开椅子往外走,刺耳的摩擦声撕裂了满屋暗流涌动,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失礼的哨兵。 一直没说话的林顿头也不回地吩咐费尔曼:“去看看图耶,别让他乱来。” 而后才转过脸直视面上一团和气的副厅长:“安塔尔警监说的话很有道理,奥兰多目的不明,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更要小心才是。”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林顿剑眉压低,一字一句,像提醒,更像警告。 收在鞘里的联邦利刃露出点锋芒,胖警官额头冒出汗,终于收了脸上的笑不再说话,陷在肥rou里的两只眼睛闪烁不定,连带着那张慈眉善目的圆脸也显得不那么友好了。 控制塔内归于沉寂,没人敢去触林顿的霉头,上将背对众人负手而立,他看着地面的方向,直到刚刚愤而离场的图耶出现在塔台之下。 费尔曼追着图耶下去,黑发青年靠着水泥墙,海风吹乱他一头碎发,侧脸竟显得寂寥而孤独。身处险境的拉维尔是与他生死同命的爱人,在这里只有图耶能和林顿将军感同身受。 忠心耿耿的秘书叹了口气,走过去站到图耶身边:“负责叶纳家族一案的另一位副厅长是安塔尔的竞争对手,他巴不得出点什么事好拉人下马。” “其实政府大部分官员和将军在立场上都有分歧,没谁会喜欢一把随时能砍掉自己脑袋的刀。但他们也就只能嘴上逞强,你不用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费尔曼说。 图耶讽刺地嗤笑道:“能嘴上逞强,就敢背后捅刀,你们这群上等人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政治就是如此,敌人会像秃鹫一样追着你的风吹草动,而你也得学会和不是朋友的人合作。”费尔曼摇摇头,同样很是无奈。 “这种时候还谈政治?” 图耶说着,靠在墙上的脊背突然僵了一下,他眼睛猛地往上一抬,天幕正中一轮明月华光莹莹,几十米外一座灯塔高高矗立,再向东看去,是林深石耸的群山。 哨兵站直身子,抬脚往右走,费尔曼在后面问:“你去哪儿?” 图耶双手插兜,背影吊儿郎当的,他耸了耸肩:“我就在下面逛逛,别让我上去跟他们待在一块。” 费尔曼没再说什么,图耶闲逛似的绕到个集装箱后面,一脱离秘书的视线,哨兵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一道飘忽的影,以rou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消失在原地,直奔山林而去。 他没告诉费尔曼他刚刚又进入了向导的视角,他看见一个幽暗的房间,装潢奢华精致,大面积的玻璃组成一面落地窗,窗外海浪拍打山崖,明月悬在半空,远方灯塔明亮,而方圆十公里内,只有一座灯塔。 对安塔尔那样的政客来说,拉维尔是联邦上将的儿子,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向导,是高塔看重的研究员,是可以用来争权夺利的博弈筹码。可在图耶眼里,拉维尔就是拉维尔,没有多余的光环,只是他不容有失的无价之宝。他用不着和谁合作,恶龙会独自抢回公主。 图耶对比着参照物的方向在山林中寻找关押拉维尔的建筑,另一头再次触发了共感的拉维尔则狼狈许多。他倒在张沙发上,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住,额头撞出的伤口未经处理,沾了灰的血凝固在白皙的皮肤上,如同名画上的污痕,叫人忍不住扼腕。 拉维尔刚醒来没多久,只记得自己被一群黑衣人挟持了,那些人训练有素,他的处境恐怕不太乐观。向导没有慌张,第一时间试着召唤烟黛,脑域内却毫无反应,精神海仿佛一潭凝固的死水,费尽力气也无法调动足够的精神力。 这感觉并不陌生,是阻塞剂的效果,图耶囚禁他那次也用到了这种被列为禁止流通物的药品,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拉维尔挣扎着坐了起来,漆黑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只能听到海风和潮涌的声音。 拉维尔看向窗外波澜壮阔的海面,西斯纳只有一个出海口,他在麦伦汀港周围?现在是晚上,他昏迷了多久?入夜还没回家,图耶和林顿应该已经知道他出事了。 向导沉着地分析已知信息,他需要先搞清楚状况,即便无法自救,也得拖延足够的时间等待救援。 拉维尔上一次被注射阻塞剂的时间在一年以内,感谢图耶那时的混蛋行为,他的身体里还残存着抗药性,精神力没被完全禁锢,虽然能用的没多少,但也聊胜于无。 无形的精神丝线缓缓冒头,细如牛毛的一根,一碰就断的孱弱模样,拉维尔努力坚持着,还没等他将其探到房间外,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您到的非常准时,不必担心,接我们的船已经在路上了。”红发青年说着话大步走进来,身后数名身穿黑衣的保镖。 拉维尔迅速收好外放的精神力,目光落在跟着青年一起进来的老者脸上,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新闻中,最后一次是以逃犯的身份被全国通缉——从林顿手里逃跑的政府高官,联邦议事厅秘书长,迪恩·所罗门。 迪恩同样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拉维尔,数天逃亡生活积累下的惶惶不安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以至于从来以老练着称的秘书长目露惊色,连嗓音都变得尖锐:“林顿家的小子怎么在这儿?” “哟,我们的贵客醒了,”奥兰多像是刚刚注意到拉维尔,他语气欢快,“还要感谢所罗门先生,要不是您我也不会知道高塔那个神秘向导的真实身份,更别提抓住他了。我可是找了他很久呢!” “叶纳家族都没了,乐园也不复存在,你还没放弃你的计划?”迪恩后退两步,“抓了他你会惹上大麻烦的,洛伦佐家的狮子不会放过你。” “我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叶纳家没了我还在,捣毁一个乐园还会有下一个,”奥兰多瞬间变脸,少年人阳光英俊的五官扭曲成狰狞模样,“只要有他在,我就能制造出可以控制所有哨兵的武器,到时候还怕区区一个洛伦佐家?” 迪恩已经惊恐到绝望了,他喃喃自语:“你疯了……” “嘭——” 枪声响起,老者眉心出现个直通后脑的血洞,奥兰多丢掉手中的枪,不耐烦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珠,嘴里恨恨道:“烦人的老头子。” 他的保镖迅速解决掉迪恩带来的人手,平静的房间里笼罩上血色阴影。目睹了全过程的拉维尔面色不变,靠着沙发的脊背却无声绷紧,原来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才是乐园组织的实际cao控者。 喜怒无常的红发男人迈过地上的尸体走到拉维尔面前,他弯腰凑近向导的脸,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拉维尔先生是吧?我叫奥兰多·叶纳,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