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英雄
风吹叶,鸟雀惊飞。 穿梭在树林中的图耶耳朵微动,他似乎听到了枪声,离得很远听不真切,但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不可能认错,确实有子弹出膛。 枝干的缝隙间孤月高悬,空气中腥咸味若有若无,哨兵凝神仔细分辨风的流向,很快确定声音从何而来,正是他要去的方向。 拉维尔……图耶心口一紧,脚步更快了些。有了枪声提醒,他不用再时不时停下来寻路,穿着作训服的身影鬼魅般游走在夜色中,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丛林尽头。他站在山坡上的背风处,看见坡下藏着个隐蔽的码头,一栋亮着灯的别墅孤零零地立在悬崖边,门口守着几个彪形大汉。 就是这儿,图耶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数里之外灯塔高高矗立,和共感中的位置相差无几。哨兵将感官的阈值调到最高,他忍着不适,从大量繁杂的信息中提取自己需要的情报。 血腥气好重,图耶绿眸森然,他闻到了死亡的腥臭,浓郁的铁锈味中,一点柑橘奶香如此格格不入。拉维尔在二楼,受了伤,身边死了不少人,好在结合链接还算稳固,向导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妈的,图耶压下心底焦灼,大脑飞速运转。二十三个人,十个在房子外面,六个在一楼,剩下七个聚集在二楼右上角,更远些的码头上还有数十人,大部分都是哨兵。正面硬闯肯定不行,人太多了,拉维尔还在他们手里,不能冒险,得另找他法。 小楼三面都有人把守,唯独靠着悬崖的那边留了空档,图耶摸摸身上的装备,这身衣服是林顿特批的作战制服,配了一把手枪,两把军刀,除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外还有一捆钩索。 足够了,哨兵打开定位仪,看见属于他的红点出现在行动地图上后收声敛息,悄然消失在原地。军靴踩过的树叶打着卷儿飘起又轻轻落下,没人发现这儿曾站了一个人。 别墅二楼未开灯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倒在门边的几具尸体还冒着热气,血迹蔓延,弄脏了铺在地上的手工地毯,月光下洇出一片暗色的斑驳。拉维尔虚弱地靠在沙发上和红发年轻人对峙,他眼底一片冰冷,无形的精神丝线控制住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奥兰多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个向导会这么棘手,他躲在两个保镖身后,神情癫狂:“不是说打了阻塞剂吗?一群废物!废物!” 他本是一副洋洋自得的胜利者姿态,结果作为战利品的拉维尔完全不配合,没有求饶,没有咒骂,淡漠的灰眼睛看着他像在看跳梁小丑。奥兰多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正要让手下人带上他珍贵的俘虏去码头登船,然后就栽了跟头。 全身上下都被绑得严严实实,本应该任人随意摆布的向导居然还能使用精神力,想要接近他的保镖走到他三米之内就会失去行动能力,只能木头一样站着。 奥兰多气急败坏,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拉维尔,他愤怒地转了两圈,突然又平静下来。他打量着拉维尔,目光贪婪:“不需要破坏屏障就能控制哨兵,真不愧是拉维尔先生。” “您其实没必要这么抗拒,我只是想借用您的能力罢了,您这么神奇而强大的向导,做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有什么意思?” “我可以让您成为万物的主宰,只要您一个念头,全世界的分化者都能为您驱使,您为什么要拒绝成为这个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他的语气充满诱惑,拉维尔听着却无动于衷,他也没法给出反应。柔弱的精神丝线毫无攻击力,能控制住三个人已经是极限,花瓣样的唇失了血色,眩晕感一阵阵地袭上来。他不能露怯,一旦表现出力有不逮,奥兰多就会知道他不过是强弩之末,离岸的船正在待命,要是进入公海,在想获救就难了。 图耶你怎么还不来? 红发青年和他的爪牙们鬣狗般虎视眈眈,拉维尔独木难支,又坚持了几分钟后,他眼前一黑,勉力支撑的精神力终于用尽。僵直的黑衣保镖恢复了对肢体的支配,不用奥兰多吩咐就立刻上前拿人。 向导无力地歪着身子,长而密的睫毛下垂,他咬了咬牙,玉石俱焚的念头刚起,身侧的落地窗突然轰然坍塌。 “嘿,你们的手不想要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图耶从楼顶一跃而下,一枪打碎大面积的透明玻璃。他一脚踢在沙发上让拉维尔转了个方向不至于被铺天盖地的玻璃碎屑扎伤,站稳后长腿一扫,离得最近的三个哨兵直接被踹飞出去,更有倒霉蛋顺着落地窗的缺口摔下了悬崖。 图耶踢那一脚没收力,沙发转了一百八十度靠在了墙边,拉维尔艰难地抬眼,男人背光而立,黑乎乎一片,唯有绿色的眸子亮得像两颗星星。哨兵以唇形问了句“没事吧”,不等拉维尔回答,紧接着一拳砸在实木书柜上,沉重的书柜歪斜着倒向门口,尸体压在底下,“噗呲”一声,仿佛有碎rou溅了出来。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整栋别墅,可落地窗靠悬崖,唯一的入口被书柜堵住,一时半会儿没人能进这个屋子,正好瓮中捉鳖。图耶勾起嘴角,对着目瞪口呆的奥兰多笑得邪佞:“小鬼,你那个什么伟大计划,能说给我听听吗?” 图耶的脸在笑,眼神却淬了毒,明明对面只有他一个人,奥兰多没来由地感觉到致命的威胁。他慌张地躲到书桌后面,扯着嗓子大喊:“见鬼!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快杀了他!” “拉维尔,顾好自己。” 沉默寡言的保镖们听令上前,图耶不避不退,护在拉维尔身前,锋锐的匕首滑进掌心,薄而利的刀尖反射着月光,清凌凌,寒簌簌。 哨兵们的精神体被召唤出来,或庞大或凶狠的野兽和他们的主人一起围攻图耶一个。黑发男人如潮涌中的一叶孤舟,可那海潮拍不碎他,惊涛骇浪反而消弭在他每一次刀光过处。图耶和人搏杀从来是不要命的打法,他的速度太快,拉维尔捕捉不到,只看得见地上越来越多的血痕。 那血艳得刺眼,拉维尔的眼眶也跟着染上了红,他挣扎着翻下沙发,绑在身后的手捡起块玻璃片,手掌被边缘划伤了也顾不上,一下一下费劲地割着绳子。 奥兰多的保镖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图耶杀了两个人,自己身上也添了数不清的伤口。没了阿佩普协助,仅凭两把军用匕首到底吃力了些,图耶咳出口血,脸上没什么表情。 伤口的疼痛并不能让他退缩,反而刺激着他的脑垂体,让他每一次出手越发精准而冷酷,血花在刀尖绽开,图耶拼着挨了一刀,找准机会欺身而上,直取面前人的命门。 又解决一个,图耶捂着腰舔了舔嘴角,一双绿眸泛着无机质的寒光,森冷如索命修罗。他挽了个刀花奔向剩下的一人一兽,斑斓猛虎吼叫着扑上来,图耶矮身躲过,反手用武器捅穿了精神体的头盖骨。刀卡在骨头里,拔出来时耽误了一瞬间,老虎的主人已近在咫尺,图耶咬紧牙关打算以血换血,眼前恶敌突然停滞,跟着小腿中枪,身形一晃,图耶轻巧躲过攻击,毫发未损。 “不赖嘛,宝贝儿。” 图耶余光看见拉维尔挣脱了绳索,手中举着把小巧的枪,那一下及时的干扰正是来自他。一直压制着凶性的哨兵感知到了正向情绪,恢复中的脑域因刺激而颤动,这次却不是走向崩塌,天地间有了光,而后便会孕育出生命。 由岩石和裂谷组成的精神图景变了模样,残损的地方被填补,荒芜的土地开始焕发新生,一簇簇芦苇抽枝展叶,浅浅的水泽漫过泥土,柔嫩的青草丛中,拇指大小的蛇蛋抖了抖,裂开道口子。 最后一个敌人倒在地上,图耶半跪着拔出插在黑衣保镖脖子里的匕首,动脉血喷涌而出,甜腻的铁锈味糊了他一身。图耶皱了皱眉,很奇怪,他这次竟没有因为久违的杀戮而感到兴奋。 他置身血rou横飞的战场,注意力却全在旁边喘着气恢复体力的银发向导身上,图耶想,拉维尔额头上的那块破口真是碍眼极了。他不再享受撕开血rou的快感,只想赶紧解决这些麻烦和拉维尔回家,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每一件都比打打杀杀重要。 哨兵抽不出空进行内视,图耶暂时不会知道,当他只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而挥刀时,他脑海里的死地有了山川湖海,日月星河,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正适合鹤鸟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