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针

    第七百零二章、针

    一夜云雨，初一起来，窗外晴朗无雪，阳光照拂在两人交叠的身上，彷如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爱侣。

    窗外啾啾的鸟语声，子吟逐渐醒转过来，他抬头，看着抱住自己入睡的人，在鼻尖与鼻尖的距离，是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

    看不见黑瞳锐利的寒芒，怒洋的睡颜，就更显出那密长浓密的眼睫，做小姐的时候，素颜淡妆已经是那麽的美，而转眼十年……增添的男儿气却没有减少子吟心底的触动。

    子吟微微抬手，就给怒洋轻轻拂过前额上的发，把俊美的眉眼看得更清楚。他眼里有些疲惫，然而唇扬起，却是久违的浅浅笑意。

    就在子吟要收回手的时候，腕处却被猛地一攥，怒洋睁着眼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子吟。

    「怒洋……」子吟就先开了口：「新年快乐。」

    「嗯。」

    气氛有些凝住，看怒洋并没有想要与自己说任何祝贺的说话，子吟就苦笑着说：「我们该起来了，要向大哥、二哥拜年。」

    子吟作势要起床，然而腕上的箝制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子吟抬起眼，迟疑的喊了声怒洋。

    「伊贺美鹤今天也会来。」怒洋道：「你若是介意，就待在府里，不要出外迎客。」

    听着那名字，子吟神情便是一僵，刚醒来的美好幻象也终要散去了。

    「嗯。」子吟垂下眼，「好的。」

    「在救你的时候，她父亲和犬养确实在背後提供了莫大的帮助。」怒洋凝视着子吟，「但我与她并没有特别的情谊。」

    子吟抿了抿唇，突然意识到怒洋这是在对自己解释了。他慢慢坐起身来，便敛下神色说：「我明白的。」

    怒洋沉默地看着他，渐渐放松了手，子吟便弯身在床边捡起散落的衣物，光天化日下，那大红肚兜就显的格外的刺眼，子吟的目光只落了一瞬，便又羞耻的别开眼去。

    门外突然就传来一阵叩门声，怒洋问道是谁？，就听下人说道：「三少帅，镇帅让我们看看你们起来没有。早点已经在饭厅准备好了。」

    「我们马上来。」

    两人洗漱完毕，便来到了饭厅处，只见大哥、二哥、沙赫已经都起来了，正是候着他们。

    「子吟、三弟。」白经国朝着一宿过後的二人，便微笑着说：「昨夜睡的好吗？」

    「好。」怒洋淡然回道，边坐边道：「大哥、二哥，新年好。」

    「哼嗯。」白镇军还是那不苟言笑的神情，「乖。」

    「大哥、二哥。」子吟也是拘谨的说：「新年快乐。」

    「唉，快坐吧。」白经国说：「沙赫都饿得肚子叫了。」

    突然被点名，沙赫就红着俊脸，小声咕哝：「我没有……」

    这是近年以来，子吟并没与大哥、二哥一起过的团年夜，虽说昨夜与怒洋的相处，是子吟期盼已久的，但多少还是对兄长们感到一点的歉意，特别是大哥。

    子吟就拉了椅子，在大哥身边坐下了。白镇军默默的瞥着他，突然便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封包，「悠予，新年快乐。」

    「谢谢大哥。」

    「大哥﹗」白经国愣了愣，从起床到现在，他红封包都没收到：「这太偏心了，我的呢？沙赫的呢？」

    「你成家了。」白镇军理直气壮的说着，却是像变戏法的，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几个红包来，分别给了三弟和小甥子，「算是长辈，不给。」

    「三弟和子吟，不也是成家了吗？」

    「离了。」白镇军淡然的扫了二人一眼，：「可你们若是合好了，红包可以还来。」

    两人听了这话，竟是一时迟疑着，不知道是该收还是不收。子吟欲言又止，是想说要还给大哥的，但是怒洋默默的垂着眼，却是把红包收进口袋里。

    「你不需要用这种伎俩试探我。」怒洋只是这麽说。

    一时间，子吟眼里便蒙上一阵黯色，就也把红包收下去了。

    大年初一的早饭，倒是被昨夜的年夜饭更多一层家的况味。因为外人们都不在了，三兄弟并着子吟、沙赫，就不需要再虚如蛇委的应酬。

    按照惯例，下人们给镇帅上了独一盘大白馒头，然而还有另外的一盘，却是放在沙赫面前的。

    「大叔叔……」沙赫就看着白镇军。

    「吃吧，快高长大。」白镇军拿起馒头，已是气吞山河般吃了起来，沙赫当即也不甘落後的与大叔叔竞赛。

    「子吟，待会军官到来，你要能帮忙迎客吗？」白经国就刻意问：「每年这一天总是忙不过来。」

    「不太好……」子吟却是迟疑的说：「我留在府里陪沙赫吧。」

    沙赫眨了眨眼睛，尽管他已过坦率表达喜欢的年纪，但是听到武要陪自己，眼里还是带着微妙的喜悦。

    「所以，大哥说你不愿再回来做事。」白经国道：「是真的吗？」

    子吟微微握紧了筷子，就说：「嗯，军里、还是政府里，我也不会再参与了。」

    「那你往後有甚麽打算？大哥很久以前可是跟咱兄弟说过，府里不养闲人。」

    「悠予不同。」白镇军却是淡然地道：「养一辈子也可以。」

    「大哥啊……」白经国就讪笑起来，「这话传出去要不好听。」

    子吟看着二人，一时便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前些天去见母亲，我把子良的事说了，母亲提议我回家一趟。」

    三兄弟听了，就已经明白四姨太的用意。白经国哈了一声，「不愧是做姨太太的……」

    白镇军道：「悠予若愿意继承武家，则邳县与白家将会长久和睦，是好事。」

    「我没有想这些，只是打算去看看父亲、大娘，还有子良的坟。」子吟说到最後，就有些避讳的看向怒洋。

    其实早在军议里，白家就提出过让武府保留下来的意欲，他们只怕子吟不愿继承，如今有四姨太推波助澜，倒是太好了。

    「你若回去，让四姨太也同行。」白镇军道：「这家里的大事，还是长辈在会比较好的。」只怕子吟孤身一人，难以应付武子良的母亲。

    「我与娘说一下。」子吟却转头过去，看着从刚才就不曾说话的怒洋，「怒洋，你怎麽看呢？」

    「回不回去，是你的自由。」怒洋就舀着粥，淡然地道：「我没意见。」

    这早饭尚未吃完，排在白府外的汽车听说已经连绵到了大街处，惹起人们的议论。白家兄弟不得不早早的结束早饭，让管家、下仆把拜年的人们迎进来。

    子吟刻意避席，就与沙赫到了庭园里玩雪，孩子的身体是长高了，然而童心未泯。子吟看沙赫在园子里堆出一个雪人，然而却是瘦瘦小小，像个男孩儿的模样，便问：「这是谁啊？」

    沙赫看武认不出来，就从针松上拔了许多的小针叶，放在雪人的眼睑上，成了长长的睫毛。

    子吟一看，神情便有些定住了，他揉着沙赫的头发，道：「这就是不破在你心里的模样？」

    沙赫点了点头，却是比划了一下：「他当时更小一点，现在该长高了。」

    「你想他吗？」

    「想。」沙赫点了点头，「武，不破甚麽时候回来？」

    子吟看着那雪人，一时便感到凝噎在喉，不破已是被带走几年了，但是，家里所有人都惦着他，从没有把他留在日本土的想法。

    然而，子吟却无法因此放开怒洋。

    遥遥地，子吟就听见前院下人喊道：「三少帅，伊贺小姐到了。」

    子吟垂下眼，就彷佛有一根小小的针，在心房里不时的刺痛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怯懦的，只要不到外头迎客，就不用看到怒洋殷切招待美鹤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