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云中月(美强、双)在线阅读 - 25 清醒(过渡

25 清醒(过渡

    我再次去找褚连川时扑了个空。温暖的阁楼里只有一昳丽少年在练字,炉香袅袅好不沉静。

    “小玉,”我问他,“渊王呢?”

    少年听我语气来者不善,愣了半天神才答道:“回禀殿下,王爷他去湖边了。”

    积攒一下午的怨气打在棉花上,轻飘飘消散无踪。是我忘了这回事。他办的诗词猜谜会到最后要选出魁首,需他亲自到场评定一番。

    我立在原地怔忪片刻,余光扫见案上白纸黑墨,又是一愣:“你在写什么?”

    提起这个,少年脸上浮起一片绯红:“回殿下,这是……王爷前几日刚为我赐的新名。”

    和瑜。

    “端方美玉,他对你不赖。”少年眉目精致,除去脸上厚了几分的脂粉,隐约见得精细轮廓,并非不可称玉。话至此处,我顺口问道:“那你原先叫什么?”

    “贱名不值一提,”少年微微低着脑袋,“王爷一直叫我小玉。”小玉小瑜,念起来差别不大。恐怕褚连川给人赐了名,却自己都没改口。

    他向来不好好称呼别人,在宫里时把满朝文武绰号取了个遍,来封地了也没放过院子里的美人,月鹭雪客窃脂玄乙,把好好的院子整成了叽叽喳喳百鸟园,眼前少年竟少见的不是只禽鸟,看来确实得他宠爱。

    我正寻思该不该在这里等褚连川,窗外忽而传来几声短促的鸟鸣,这是羽十一联系我的暗号之一,表示需要借一步说话。

    对此我有些惊异,暂且压下对他先前失联的追究:“何事?”

    他的神情并不严肃,欲言又止中带着点探究,嘴角一降恢复冷冰冰的样子:“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属下今天收到有关云石的消息,正在查验是否属实。”

    这确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我颔首:“有进展就告诉我。”

    “至于另一件事,”他思忖着如何开口,“方才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渊王身侧站有个人,是……”

    “停,”不用他说了,“我今日见过他。”区区一个照面,没有半句言语,眼神交错片刻便移开的那种见过。

    羽十一缄口,静静等待了会儿,道:“他们应该快到了。”

    那我跟褚连川的账今日必然没法了结,只能来日再讨了。

    安南王世子对渊王而言算是稀客,他的来访却异常无声无息,是夜,褚连川安排了一桌小宴,只我们三个人。

    褚连川作为主人十分不见外,亵衣上披着个外袍便来了,可我没想到的是褚穆书竟然也同他一样,只是衣带系得端整许多,两人应是一同去后院汤池修整了一番。

    我的目光凝聚在他还凝着水的发丝上,眉毛不自觉压下几分。

    ——他身子弱,怎么也不担心受凉。

    他自小体虚,当年又因我的过失落下寒疾,即使这些年来调理好了,也该多注意几分才对。

    “五殿下,”他看见我,虚虚行了个客套,“白日远远相逢,未敢相认,失礼了。”

    他明明知道是我。

    “堂兄不必客气,”我的委屈无处可言,只能回礼,亦睁着眼睛说瞎话,“许久不见,我也没敢确认,原来真的是堂兄。”话音落地,他身后的褚连川差点没笑出声来,没等我甩去眼刀便自觉收敛了,望天望地假作一问三不知。

    没有炊金馔玉,清淡而丰盛的小菜却也是精心备过的,皆为颇具盛名的当地特色。褚连川难得放下一次身段,亲自为我们每人盛了碗汤。

    “我也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他对我眨了眨眼,一开口,迅速把自己撇了出去,“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若有心,托人捎我一个口信有多难?一句话的事,编借口都不走心。可这话我接不了,因为他是说给褚穆书听的。

    “唐突造访,确实是我的疏忽,”男人低着眼,软和后的声音如寒冰化开,带着耳语般似有若无的温雅,“前些日子事务繁忙,近来稍稍得空,想起子珣的信,便想着来此赶个除夕,稍作小聚。”

    语落稍作停歇,转向我:“来时路过湖边,瞧着猜谜会有趣想小试两手,才恰巧碰见小崇。”

    最后两字他说得自然,平淡无波的语气让我恍惚觉得,先前远远一瞥的生分只是我的错觉,可凉意从脚底飞窜全身的感觉分明如此真切,只是想想都令人遍体生寒。

    我不知道自己回应了什么,眼神胡乱扫至他胸前泛着湿意的一小缕青丝上。室内温暖,他领口拢得不紧,松松垮垮半掩半露小片细白,骨线凹处蓄着一滴清水,精致得仿佛一捏就碎。

    或许我愣的久了些,所以褚连川起身了。他亲切的为我们各添了菜,面向我时眉头轻挑,似笑非笑好似邀功。

    我霎时清醒了。

    这狐狸做什么都是故意的。打一棍子再给颗糖,不知是指望我既往不咎,还是单纯以此为乐。

    佳肴入口清爽味鲜质嫩,将我食不终味的心情冲淡许多,我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褚连川天南地北地同他掰扯奇闻异事,只在话题牵扯到我时应和几句。

    许久未见,叙旧必不可少,闲谈间不可避免扯到陈年旧事。“一转眼灵儿meimei都嫁了,”褚连川轻叹,“可惜我离开太早,没能见她一面。”

    他轻飘飘望向我,于是褚穆书接过话来:“五殿下也稳重了。”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整日缠着小书哥哥不放,见不到小书哥哥就找太子哥哥撒娇。”褚连川笑着揶揄。

    这完全是血口喷人。我从没缠着堂兄不放,也没因为这种小事叨扰过大皇兄,即使望眼欲穿,也只会在入梦前默默祈愿,盼着堂兄他早些来看我。

    “儿时不懂事,都过去了。”瞥见狐狸眼里的得意,我额上青筋直跳,松开牙关微微一笑将话题揭过。才被夸赞稳重,怎能因为这种小事和他吵起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在心里的账本上多记了一笔。

    可他不准备就这么放过我,一连提了好几件陈年糗事,直到他身侧那人的嘴角都有些压不住了,才意犹未尽地打住:“今日先不谈了,堂兄一路辛劳,还需好好休息。”

    将人送回房后,我终于可以同他好好清算。

    “生气了?”未等我发难,他已先发制人,凑近来搭上我的肩,语气轻佻而试探。

    既然他有自知之明,我亦不必客气:“你欺人太甚。”玩笑话平日说说就好,作践我的心思也罢,怎能真轻辱了堂兄。

    “是,我今日行径确实欠妥,”他对我的指责毫不在意,轻快赔笑,“不过你也别装什么正人君子,若真论重逆无道,我可远不及你。”

    此言不假,但甚是不客气,我一时生不出反驳的念头,只觉他笑意然然的眉眼忽的有些陌生,声音不自觉放沉:“那又如何?”

    他摇着把不知何处摸来的大扇子,哂笑道:

    “我只问你,若今日我没劝你那小情儿离去,你当作何打算?”